看著這樣的兒子,靳岩忍不住想起下午的那一幕。一時間,他終於再也打不下手了。

緩緩收回僵硬在半空中的手,心卻如刀絞一般疼痛。

第一次,他在懊悔自己所做過的事。

孩子的哭聲依舊在繼續,伴隨著迫切需要的呼喊聲,這讓靳岩顯得是那麽的無助。

而這,也是自從那個女人離開他以後他第一次感覺到那麽無助。

慢慢恢複平靜,他強忍著內心的疼痛站起身來,臉色顯得有點兒蒼白。

回頭,發現德叔早已經因為聽到了房間裏的動靜而走了進來,此刻的他正拿著濕毛巾和黃媽一起給林玉柔收拾狼狽的身子。

暫且放下依舊哭得慘烈的孩子,他極度無力地朝黃媽吩咐:“黃媽,麻煩你帶林小姐去客房收拾一下,然後請家庭醫生給林小姐看看,如果有什麽特殊情況再及時告訴我!德叔,麻煩你再找個人來收拾一下這裏。”

兩人紛紛點頭,一個領著狼狽的林玉柔下去換衣服,一個立刻找了兩個人進來快速地收拾好屋子。

在林玉柔和黃媽一同下樓的時候,靳岩還忍不住補充道:“玉柔,弄好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晚上我沒有心情陪你。

最後這句話靳岩是在心理說出的。

聽著這樣的逐客令,林玉柔心頭一緊,最後終是悵然離去。

短暫的嘈雜以後,房間裏再次恢複最初的寧靜,隨著時間的推移,夜色漸濃,整個別墅區顯得更為寂寥,而程諾的哭聲卻在這樣的夜晚顯得更為淒烈。

對,是淒烈。

淒慘,悲烈。

他趴在被子上一動不動,隻是一個勁地哭泣,聲音因為唇角深深埋入被子裏的原因顯得有點兒口齒不清,也可能是因為哭太久了,顯得有點沙啞。

他越哭越傷心。一開始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淒慘,仿若一個被最愛的母親遺棄了的孩子;漸漸的,他的聲音開始變小,也開始嗚咽起來,斷斷續續的,如訴如泣。這樣的傷悲,以至於連他的小肩膀也因為太過傷心微微抖動著,抽搐著。

看著這樣的程諾,靳岩內心深處的無助、疼痛變得更加濃烈起來。

他知道程諾不喜歡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會哄孩子,但是他還是卑微地希望麵前的這個孩子能夠不要再哭泣。

他不知道怎麽上前哄他開心,但是又怕自己上前了會惹得他更加傷心,於是,最後無可奈何的他終究隻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焦躁地走出落地窗。

站在落地窗外麵的陽台上,回頭望著依舊抽搐著肩膀的小孩子,他焦躁地摸了摸渾身口袋。

先是上衣,上衣沒有找到,又急忙且慌亂去摸褲子口袋,最後終於在褲子口袋裏找出煙和打火機。

顫抖著手指拿出煙支和火機,因為手指的顫抖,他好幾次都沒有點燃煙支,最後他終於花了長達半分鍾的時間才點燃了香煙,猛烈地吸食一口,這一瞬間,他才稍微清醒了些許,也稍微鎮定下來。

再吸食了兩口香煙,他才漸漸回過神來,這一刻,他才感覺到鼻子下方有點兒癢癢的,伸出手一抹,拿下來一看,才發現手背上突然出現一些透明的**。

一時間,他驚訝得呆如木雞。

回想起他剛才的狀態,顫抖的手指,驚慌失措的神情,還有最可怕的——因為短時間沒有達到某種欲望而流鼻涕。

這種狀態,又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想起那些過往,心再次絞痛起來。輕輕靠在陽台上,望著遠方海天一線處那黑壓壓的陰沉,他的心情也忍不住漸漸頹然了起來。

這種感覺是既陌生又熟悉的。

他靳岩是害怕這樣的感覺的。

長時間的吸食香煙,一連幾根香煙下去,他才漸漸平複心情。

程諾小朋友哭著哭著就困了,屋子裏有空調,暖暖的,沒有蓋被子他也沒有覺得半點冷意,因此,他很快就因為困意的來襲而漸漸落入夢鄉。

臨睡前,他還忍不住轉頭朝窗外的男子望了望。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看到那個號稱是他親爸爸的男子此刻正穿得十分單薄一直站在窗外。

他的前額發絲上粘連了些許水珠,看得出他在那裏站了很長時間了;他那單薄的衣裳在寒風下微微翻動,手指裏的香煙也因為背後無邊的黑夜,閃動起來顯得極為耀眼。這樣長時間一動不動的他在黑夜寒風裏,背影顯得更為寂寥、落寞。

不知為何,看著這樣的背影,就連不諳世事的程諾小朋友都忍不住心底一陣難受。

最後,帶著這樣奇怪的感覺,程諾小朋友終於進入夢鄉,也終於忘卻了外麵成人間複雜的世界。

靳岩直到手裏的香煙都完全抽完,才決定回屋看看程諾。

他早就知道程諾不哭了,這也是他樂見的,為了他不再繼續哭,也為了自己找回平靜,他在外麵站了很久,直到上衣襯衫被露水濕潤他才進屋。

輕輕啟動自動玻璃門的按鈕,屋子裏的暖氣陡然向他襲來,這讓他一下子沒適應過來。

悄悄走到程諾小朋友的床前,這才發現,小屁孩此刻正撅著屁股扭捏著身子趴在床上睡著了,且呼吸深遠綿長。

輕聲拿起床頭的電話,小聲吩咐:“德叔,靳諾睡著了,讓韓醫生上來給它打針營養針吧!”

這名韓醫生也是靳岩為了迎接程諾的回家而最近才請的家庭醫生,雖然沒有長期住在別墅裏,但是卻是業內著名的兒科醫生。

因為韓醫生已經結婚,家裏有一個才滿月的小孩子,還有一名嬌氣,因此靳岩同意他並沒有在別墅裏,而是等程諾睡著了或者一切安好的情況下就能回家。

因為是第一天上班,而程諾也一直沒吃東西,因此,韓醫生今天才呆到這麽晚。給程諾打完營養針以後,韓醫生也終於功臣身退。

靳岩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恍恍惚惚地洗了個澡,後又出來仔細地瞧了瞧孩子,確定兒子無事以後才回房睡覺。

深夜的時候,他開始渾身不適起來,翻來覆去似乎難受得緊。

緊接著胃部也開始**,並疼痛不已,仿佛有無數的刀片在裏麵攪動著,割殺著。

漸漸的,胃部疼痛越來越重;而他的全身也因為燥熱而難受起來,後半夜,他簡直就如一會兒處於冰天雪地裏,一會兒處於酷熱的蒸籠裏,逼得他呼吸困難,並喘不過氣來。

在夢中,他有夢到了那名女子。

她正坐在一輛豪華的車輛裏,和別的男子,嬌笑地交談著,笑靨如花。

他瘋狂地追上去,想把她追回來,卻怎麽也追不上那輛豪華的車輛;他想喊,卻怎麽也喊不應。

她仿佛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他一樣,又好像看到他了卻從來不認識他一樣。

他痛苦地呻吟,掙紮,哭泣,甚至是呐喊,可她都沒有理睬他。

最後,他以命相搏,終於追上了她。他一把扣在她的肩膀上,急促道:“嵐嵐,回來!回到我身邊!”

而她卻陡然回過頭來,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用那極其諷刺的眼神斜睨著他,譏諷道:“這不過是一場遊戲而已,靳岩,沒想到你也會當真?”

然後她就這麽看著他,一動不動,那眼神也仿佛在告訴他:“你怎麽就這麽蠢,我不過是跟你開了場玩笑而已!”

看著她那妖豔的容顏,對是妖豔,真的是美的妖豔的容顏,還有那眼角譏諷的笑意,他那滿腔熱情總算就這麽寒涼了下去……

漸漸的,時空在轉變。

這一次,他又看到了她。

隻不過,這一次他看到場景的更讓他難以呼吸……

就在這張大床上,他和她曾經無數次翻*雲*覆*雨,可此刻,她卻光著身子坐在別的男人身上,在他的腰上奮力地擺*動著她那妖嬈腰肢,並一次又一次地發出那難聽的嬌*喘呻*吟……

看著這一幕,他心口難受得一會兒猛烈抽搐,一會兒像一隻極待爆發的猛獸,癲狂而又浴火焚神。

再換一個場景……

而整個晚上,他就在這樣的冰火兩重天裏度過。

直到許久許久以後,他才漸漸感覺好一點,最後也終於真正進入夢鄉。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睜開朦朧的雙眼,他才發現,此刻的他正身處醫院裏的VIP病房。

不一會兒,VIP病房就被推開,本以為是護士,卻不料進來的是一名身強體壯的男士。

抬頭一看,竟然是陸濤。

進門的陸濤一看到靳岩回望的眼神,立刻高興地驚呼起來:“老大,你終於醒啦!你不知道你昨晚燒得有多厲害!還又患老毛病了呢!你就不能好好地照顧自己嗎?你都多大的一個人了啊,都三十了呀,三十了呀!怎麽還跟個小屁孩一樣,還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還三天兩頭的患病,折騰自己!你……你……你真是……”

高大帥氣的陸濤,遇到自己關心的人和事,簡直就立刻變身為長舌婦,如果是他覺得錯誤的,他起碼要碎碎念個半天。

靳岩沒有打算再聽他繼續下去,便立刻出言打斷了他:“你怎麽在這裏?吩咐好你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很顯然,靳岩正在因為陸濤沒有去辦自己吩咐給他的事情而來照顧他而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