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以坐在淩家大院中心別墅裏的沙發上,不知道該對這場充滿了狗血色彩的鬧劇發表些什麽想法。

她對麵坐著兩個五六歲大小的雙胞胎,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子,因為長得的確是太可愛了,井以也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她能看得出來,兩個小姑娘其實也在悄悄地觀察她,但是因為實在沒有什麽跟小朋友相處的經驗,所以井以就假裝沒有發現她們的目光。

一旁的爭吵聲遙遙傳過來,即使沒有在同一間房間,也因為聲音的拔高而灌進三個人的耳朵。

“你說清楚!這個女人和你到底是什麽關係?!”女人哭喊的聲音從外麵傳過來,透著一股歇斯底裏。

“你吃我的,喝我的,有什麽資格多管閑事?!”緊接著響起的是一個男人的嗬斥聲。

……

嘈雜混亂的聲音不斷從隔壁傳過來,吸引了包括雙胞胎在內的三個人的注意。

井以微微皺了皺眉頭,看著眼前的雙胞胎動作一致地歪頭向房間外看出,她們動作和神色都一模一樣,簡直像是成套的瓷娃娃,井以覺得可愛的同時也有點擔心這些話會不會教壞孩子,所以她主動對兩個孩子問道:“你們長得這麽可愛,誰是姐姐啊?”

紮一個單馬尾的小女孩很積極地舉起手,聲音清脆地說:“是我!”

井以沒忍住,不自覺地對著她微笑起來。

因為這個孩子的笑容看上去實在是太可愛了,她還想再看一遍,所以井以笑著轉向另一個孩子,說:“那你們誰是妹妹呀?”

另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孩子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從語氣裏卻能聽出來她的心情複雜,她以不符合這個年紀的老成回答道:“……你是笨蛋吧。”

井以咳嗽一聲,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麽話,她掩飾似的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腳趾蜷縮起來,開始施工。

用一些強大的自製力勉強維護住成年人的尊嚴以後,井以繼續用一些漫無邊際的小問題跟雙胞胎聊天。

……

今天是井以第一天來到淩家。十八年前,井以出生那一天,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幾分鍾,就被人從韋太太身邊抱走,在一個南方小鎮野蠻生長到十八歲,然後有一天,忽然被人告知自己是淩家的孩子。

今天是淩家安排好的給她認親的日子,她十八年未曾謀麵的“父母”想要見一見她,順便也讓她見見家族裏其他的人。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按照計劃看,井以應該是今天的主角。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還沒等一家子人坐下,就有一個身懷六甲的年輕女人闖進淩家。

說是“闖”其實也不貼切,因為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根本不可能打得過門口身強體壯的幾個保鏢,但是她挺著肚子叫嚷自己懷的是淩家二爺的孩子,保鏢也不可能動手趕她,畢竟萬一出了什麽事,誰知道責任會不會落到自己身上?

於是消息一層層報上去,就傳到了淩家老太太耳朵裏,老太太讓下人把這個女人帶了進來。

跟淩高逸一見麵,女人就開始哭,在淩高逸斷斷續續的解釋中,大家確定了這個女人懷的確實是淩高逸的孩子。

淩高逸的正房妻子伏閎麗馬上就不幹了,顧不上保持什麽冷靜體麵,抓著這個女人的頭發去扇她的臉,老太太急忙讓人把她們倆拉開,即使動不了手,伏閎麗也能說話。

起初還隻是罵那個女人,淩高逸對女人滿腔憐惜,盡管沒料到她會直接跑到淩家來,卻聽不得自己妻子對她說出的那些攻擊侮辱的話,於是淩高逸一邊拉偏架,一邊嗬斥了伏閎麗幾句。

他用的理由無非就是擔心女人懷孕的身子,親眼見到自己丈夫偏向外人的伏閎麗臉色一下子就灰敗下來,接著就有了後來爭吵的這一幕。

這實在是一出抬不上場麵的鬧劇,而且讓孩子看見了也不好,在大人們忙著解決這件事的時候,井以和雙胞胎就被請到了隔壁這間房間。

看見了剛剛發生的一切,井以心裏沒有什麽被忽視的不滿,她心裏甚至沒有什麽波動,隻有吃瓜人的好奇和震驚。

她對著個“家”沒有什麽歸屬感,這種大家族聚在一起的場麵對她來說是很陌生的,前麵十八年,井以的家人就隻有阿婆,她名上的父母,那對狸貓換太子的夫妻,不知道該不該說是種報應,在她兩歲的時候就出車禍去世了。

井以不愛他們,也不恨他們,所以知道自己真實身世時,震驚的情緒也隻是短暫飄過。

到了淩家,這個家族是在太大了,人也太多了,光是記憶各種關係和稱呼,對井以來說就是一件大工程。

就像現在,雖然三個人已經雞同鴨講聊了很久,但她甚至說不出這對雙胞胎和自己是什麽關係。

就在三個人快要沒話可聊的時候,房間的門終於打開了,韋太太臉上帶著點尷尬和愧疚推開了門,第一次見自己的女兒就讓她看到這麽荒唐的一幕,韋太太心裏也挺不舒服的。

但井以卻覺得沒什麽,她來這裏本來也不是為了什麽認祖歸宗,況且淩家孩子這麽多,也不少自己一個。

韋太太勉強對三個孩子笑道:“葭依,葭佳,快和姐姐一塊兒出來吧,我們吃飯去。”

原來是妹妹,井以在心裏想,剛剛自己還以為這是自己兩個小侄女。

“好的,嬸嬸。”

葭依和葭佳很快從沙發上跳下來,蹦蹦跳跳地走出去。

剩下井以和韋太太並肩走著,兩個人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對待彼此,井以心裏其實是有些尷尬的,但是一瞥韋太太泫然欲泣的目光,和背著自己偷偷抹眼淚的動作,她心裏也挺不是滋味。

井以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所以她直接摟住了韋太太的肩膀,寬慰似的輕輕拍了拍,井以十六歲的時候身高就已經竄到一米七了,現在更是比韋太太還要高半個頭。

井以身子高,卻並不消瘦,光是站在那裏就像一副亭亭玉立的畫,雖然母女兩人之間的氛圍並不能算是溫馨,但這副畫麵看上去確實很唯美。

韋太太能感受到這個孩子給人帶來的支撐,自己女兒從小不在自己身邊,長大以後再見麵,就已經變得這麽獨立,成長到不再需要自己的保護,韋太太鼻子一酸,眼裏就要流下淚來,她不敢想井以這些年究竟吃了多受苦。

“好孩子,你既然回來了,就安心在家裏呆下去吧,以後讓爸爸媽媽保護你就好,對了,還有你哥哥,以後什麽事你都不用害怕了。”

說起“哥哥”,井以有點印象,淩父淩母好像跟自己說過。其中最小的那個哥哥,就是和自己互換了身份的孩子,他好像是叫……淩樂安。

光是聽這個名字,就能知道淩父和淩母有多疼愛他。

因為韋太太當年懷上她的時候,已經三十二歲,當時大兒子淩承望已經十二歲,二兒子淩鴻軒也已有九歲,多年後再次有孕,夫妻倆沒法不欣喜,那時韋太太就在心裏隱隱希望這個孩子會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

隻是誰想到,後來又生了這麽多的風波。

不管中間發生了什麽小插曲,但這頓飯總還是要吃的。四個人一起到達餐廳的時候,淩高逸和他養在外麵的女人已經離開了,剩下妻子伏閎麗在家裏流淚,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在她身旁安慰她。

這個年輕一點的女人井以有點印象,鬱詩婧是大哥淩承望的愛人。淩承望和鬱詩婧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們現在有一個兩歲的小女兒。

鬱詩婧對井以微笑,親切地對她招手。

真是個美人啊,井以一邊在心裏想著,一邊對人打招呼。

剛剛走的人是二叔,正在哭的伏閎麗是二嬸。餐桌上多了很多不認識的人,估計是淩家其他人回來了。

雙胞胎像一陣風一樣從她身邊跑過去,撲進了一個男人懷裏,興高采烈地叫了一聲“爸爸!”

井以隨著她們的動作看向那個男人,卻有點尷尬和意外地笑了笑。

因為就在兩個小時以前,她見過這個男人。

淩家的別墅處於半山腰的富人區,家家戶戶有專門的車接送,所以沒什麽公共交通車輛。在來的時候,井以坐公交車到了山腳下的站點,這個地方是她和淩家約定好的地點。盡管可以讓淩家的司機到學校接她,但井以擔心會被同學或者老師看到,就婉拒了。

她從小到大,一直就是個很倔的性子,沒長成街溜子,多半也是因為不想讓井婆婆替自己擔心。

公交站台在炎熱的天氣裏勉強能提供一點供人喘息的涼氣,井以一歪頭就看見旁邊有一個不太正規的水果攤,水果沒幾種,無非就是桃子、西瓜,還有幾種甜瓜。

桃子看上去汁水很足的樣子,井以過去挑了幾個桃子顛了顛,發現還是脆桃,她有點饞了,於是就問小販:“您好,桃子多少錢一斤?”

小販將臉上的遮陽帽一掀,露出一張頗為俊朗的臉來,他的氣質完全不像是小販。

男人見她要買桃,來了興致,隨口報價:“桃子五塊錢一斤,西瓜三塊錢一斤,你要多少?”

井以拿著一個桃顛了顛,回答道:“來五塊錢的桃吧。”

小販拿了兩個桃上秤一稱,五塊六,他將桃子遞給井以。

井以打開手機軟件,準備把錢轉過去,她從小就替阿婆在菜市場買菜,習慣性地跟小販說:“五塊吧哥,經常在你這兒買東西。”

小販捏著帽子邊忽然笑起來,他咧著嘴笑了兩下,這一笑就更顯得他那張臉劍眉星目,“小姑娘騙誰呢?我今天第一次出來擺攤。”

雖然嘴上這麽說,小販看著卻沒有什麽生氣的意思,他接著又擺擺手,說:“行行行,五塊就五塊吧,以後常來哈。”

……

而現在,井以看著眼前這個左右手分別抱著雙胞胎的男人,心裏呐喊:“你特麽不是賣桃的嗎……?!怎麽會在這裏見到你啊?!”

盡管心裏很驚訝,井以表麵上還是按照韋太太的介紹,乖乖喊了一聲“三叔。”

淩修真則是樂個不停,在淩家的車到公交站點接她的時候,他就反應過來這個小姑娘是自己家的小侄女了,當時有些驚訝,但是淩修真悄悄對司機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在井以麵前認出自己。

淩修真笑眯眯地對井以說:“哎呀小侄女,當時要是早點知道是你的話,三叔肯定不能收你錢……哈哈哈……就是下次別喊‘哥’了哈。”

作者有話要說:

逮一個路過的小天使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