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老師,小蘇老師,有你的信!”

門鈴聲被按得響個不停,我從被子裏爬起來,隨便套上外套就衝了出去。剛剛邁入八月份,這座小城就開始變冷,以至於我就算一路小跑也凍得不行。送信的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幾乎每個月都會給我送信,他總取笑我問,是不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是朋友。

我笑著回答他,然後快步跑回我的小房子,開始讀信。

來信的人,是關月。

是的,在我離開那座城市的一年後,關月開始給我寫信。

她給我寫的第一封信裏的第一句話就是,她還沒有原諒我,但她願意開始原諒。

這又是什麽邏輯呢,我笑。

信裏記錄著她平時的生活點滴。剛開始的時候,大約是三個月一封,現在不到半個月,她便忍不住給我寫一封。在這個信息爆炸的社會,我與她像是返璞歸真一樣,固執地用這種方式聯係。

從她的信裏我知道,喬諾的事情解決了,艾晴接受了賠償金,隻需要兩年,喬諾就可以平安無事地回歸他的人生。

她說關夏這個萬年不開花的鐵樹最近也有了桃花,奶奶的身體還不錯,時常出去逛逛公園,過得也很開心。

我媽換了一份新工作,工資待遇都不錯,還有一個離了婚的男上司看上了她,但她好像不太相信愛情了,總是躲躲閃閃。

寫到這裏,她便空白了好大一塊地方,翻頁過去,我才看見一行字。她說,你看見了嗎,這些地方都是為你而留的,我想絮絮叨叨你的生活,卻對你所知太少。

靜安,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目光逗留在這裏時,我整個人陷入一種難以自持的,讓我內心濕潤的情緒中。

我來到這座小城,已經兩年。

這座小城,是董銘陽的家鄉,我來這裏,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兩年裏,我靠自己的能力養活了自己,在小學校裏當了一名畫畫老師。我把每個月的工資分成三份,一份自己用,一份給媽媽,另一份,我都捐助給了需要它的人們。

董銘陽曾經說過,將來他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幫助這裏的孩子們。而今,我正在幫他完成這個遺誌。我走過董銘陽走過的路,看著他曾經看過的風景,仿佛他從未離開過。

隻有在這兒,我的餘生才能好過一些。

於是,不知不覺間,兩年就這樣流逝。所有人都有了新的生活,隻有我,還在停留在過去。

我時常夢到董銘陽,關月,還有,喬諾。

喬諾的影子,從沒有一刻從我腦子裏剝離出來。我原來比我想象中更加愛他。

不知道此刻的喬諾,過著怎樣的生活。

我從不敢在信裏問任何一點有關喬諾的事。

我怕他忘了我,我忍不住失落,又怕他沒忘了我,我會忍不住想要回去。愛總是難以割舍的,所以我注定要飽受折磨。而那些真正愛過的人,恐怕都要流著血過完一生。

關月了解我,所以默契這麽久以來,一點描述都不給他。我想此刻的他一定過得不錯吧,說不定,他也早就將我忘記,這樣也好,畢竟這是我想要的結果。

隻是,這是她第一次問我,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合上信,我如平常一樣,把它小心翼翼地放進信封裏,卻突然發現,裏麵還夾著一張信紙。不知為何,我的心跳竟然慌亂了起來。這麽久以來,關月並沒有用兩張信紙的習慣。一切竟然像是做夢一樣,我打開那張信紙,看見的是一串熟悉的字。

記得以前上學的時候,學校裏有的女生為了收集他的字,居然跑去老師辦公室偷他的作業。

而今,這些被人視為瑰寶的東西,竟然穩穩地落在我手中。我說不出此刻的我是何種心情,隻是突然能理解了那些女生波濤洶湧的心思。

“我已歸來,你呢?”

這六個字,像是刀子一樣刻在我的心上,我反複地摩挲,直到雙眼前霧氣蒙蒙。

是他,是喬諾。

依稀想起那個人的笑臉和聲音。

原來,命運也赤誠的一麵,思念也會有綿延不絕的回音。

他曾說,沒有什麽過不去。是啊,沒什麽過不去的。

隻要你肯抬頭看,終有一日,苦難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