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板蕩見忠臣
青州北海,一座曆經戰火蹂躪的城市。孔融時期生活在北海的百姓日子雖然艱苦,但好歹還過得下去,但隨著劉備入主北海,北海的百姓就與和平安定這四個字絕緣,數次被破城,北海的百姓每一次都會經曆一番生死考驗。等到顏良成為北海的主人以後,北海城內的百姓已經很少了。
每一次的破城都代表著一次殺戮,而被殺戮的對象又多是以青壯為主,原本北海城有二十餘萬人口,但到了現在,隻剩下了五萬餘人,而且還是以老弱婦孺為主。那消失的十五餘萬人都被名為戰爭的怪獸吞食。
顏良扶持袁譚重新主掌青州以後,袁譚還是齊王,不過也隻是一個頭銜,剩下的一切權利都被顏良、郭圖瓜分,顏良手握兵權,貴為大將軍,而郭圖則掌管民事,位同丞相。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經曆過慘敗的郭圖如今已經大徹大悟,何必一定要對袁譚忠心耿耿,一個傀儡,不值得自己效忠。而袁譚失去了郭圖的支持以後,在青州除了做一個傀儡,也沒有別的出路。
天下雖大,但已沒有了袁譚的容身之處。袁熙不會收留他,袁尚總是惦記著宰了他,至於投靠其他諸侯,誰又會好心收留一個半點利用價值都沒有的傀儡?劉協還能夠憑借身份得到一個容身之所,而他袁譚,卻沒有劉協好命。
北海對袁譚來說就是一座大監牢,可除了北海,袁譚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去哪。做個傀儡雖然丟人,辱沒的祖宗,但好賴留在這裏不需要為一日三餐犯愁。袁譚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袁家大公子,讓他吃喝玩樂一點問題也沒有,但要是讓他自謀生路給自己找飯,那就有點為難他了。他不會啊!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貴日子,如何找到生計,袁譚不懂!
當然這也不能怪袁譚,誰能想到昔日不需要為錢財操心的人今日會落魄到如此田地。種地、經商這些下賤人才會做的事情,袁譚根本就沒做過,這時候忽然要讓袁譚懂得這些,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
袁譚很清楚顏良跟自己有仇,當年顏良的生死之交文醜就是死在自己的手裏,但即便清楚顏良收留自己是不懷好意,挨過凍,受過凍的袁譚也不想再體會那種忍饑挨餓的滋味。得過且過就是此時袁譚的內心想法,什麽袁家大業,什麽祖宗榮光,對此時的袁譚來說都不重要,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
由原來太守府改建的齊王宮守備森嚴,袁譚想要離開根本就是不可能。袁譚從來沒有想過硬闖,整座齊王宮袁譚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身邊連個親信都沒有,袁譚相信,自己要是敢硬闖,那些負責監視自己的人也會真的敢下手砍自己。
袁譚和平常一樣百無聊賴的坐在花園裏望著天空發呆,卻沒想到今時今日齊王宮竟然來了訪客,而且這個訪客還是袁譚的老熟人。
“丞相大人怎麽有暇來此見本王?”袁譚看著麵前的郭圖問道。雖然隻是一個封國,但國中的官職卻是完全照搬大漢朝廷,而對這種明顯逾製的行為,也沒有誰跳出來指責,原本的大漢如今可能早就在人們的心目中亡了,大漢的天下也進入了戰國時代。
袁譚並不怪郭圖改換門庭,不管怎麽說,郭圖都陪著自己逃亡到最後一刻,他已經盡到了一個臣子的本分,今時今日還指望郭圖為自己效忠,實在是有點不近人情。對郭圖這個直到最後一刻都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袁譚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大公子,郭某受大將軍所托,前來與大公子商議一件事。”郭圖麵無表情的看著袁譚說明自己的來意。
袁譚聞言點點頭,問道:“大將軍已經再難容本王了嗎?”
“大將軍說,若是大公子能夠識時務,放大公子一條生路也不是不可以。隻是若是大公子不識時務,那就不能怪大將軍不留情麵了。”
“大將軍想要本王做什麽?”
“……如今袁尚、孫權、劉備三家結盟公抗西漢,大將軍也想要摻上一腳,隻是這身份未免低人一頭……”郭圖慢悠悠的說道。
聞弦知意,雖然郭圖沒有把話說白,但袁譚還是聽明白了,原來是顏良想要再進一步,瞧上了自己這個齊王的頭銜。
“……退讓讓賢?”袁譚皺眉問道。
“不錯。若是大公子肯,大將軍許諾可以讓大公子安度晚年。”
“嗬嗬……那袁譚就先謝過大將軍好意了。”袁譚冷笑著說道。
“大公子此話何意?莫非不答應?”
“今時今日,我有選擇的權利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請丞相大人回複大將軍,若是大將軍對齊王之位有意,袁譚讓與他又有何妨?”
看著一副看破紅塵狀的袁譚,郭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最後安慰的話一個字都沒吐,隻是上下打量了袁譚一番後沉聲說道:“既然大公子同意,那郭某這叫命人通知大將軍此事,還請大公子稍安勿躁幾日,待到一切事定,大公子必會重獲自由。”
“如此,袁譚就勞丞相大人費心了。”袁譚淡淡的答道。
話不投機半句多,說完了正式,與袁譚無話可說的郭圖帶著人離開了齊王宮,而在郭圖走後,袁譚繼續坐在花園裏望天,也不知道腦子裏此時在想些什麽。
得知袁譚答應讓位的顏良大喜。野心這東西隨著身份地位的不斷變化也在不斷的變化著。剛剛闖出河間二虎名頭的顏良隻想著跟隨袁紹成就一番功業,在文醜戰死以後顏良則是想著為文醜報仇,曹操落敗以後顏良則是想著投靠何人,而到了現在,已經成了齊國大將軍的顏良則想著過一把大王癮。
兄弟文醜的仇此時在顏良的心目中已經不是最主要的事情了。人死不能複生,活人又何必為了死人終日愁眉不展。眼下成就一番事業才是最主要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顏良不介意與仇人和解。
退位讓賢這種事不是說說就行的,這中間需要進行各項準備,其中的繁瑣程度顏良聽聽都頭疼,便將這些事交給了郭圖負責。對郭圖,顏良一直不是很信任,畢竟當初文醜會中計身死,郭圖在裏麵起了不小的作用。不過那些都已經過去了,顏良不想再為了私仇而放棄一個可用之人,但用歸用,要說對郭圖沒有一點提防,那時不可能的。
郭圖接受了顏良的委托,開始籌劃袁譚退位將齊王讓與顏良的準備工作,而顏良則是繼續練兵,在顏良眼裏,隻要自己手握兵權,那郭圖就算想要效仿王允舊事,那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成功的事件不僅可以讓後人有例可循,同樣也有警示後人不再犯相同錯誤的作用。顏良不希望自己成為第二個董卓,自然也就會提防郭圖可能會有的別有所圖。
自始至終,顏良就沒有信任過郭圖,所以當郭圖來告知顏良一切準備就緒,請顏良前往祭台接受袁譚的讓賢時,顏良在答應前往的同時,也暗中調換了負責祭台守衛工作的士卒。整個祭台上下,除了袁譚、郭圖外,剩餘的人都是顏良的心腹。
袁譚退位讓賢是大事,雖然不用祭天,但祭告一下袁家先祖還是很有必要的。當顏良走上祭台的時候,就見袁譚一身白衣,正跪在袁家曆代祖先的牌位前念念有詞,而郭圖則是侍立一旁沉默不語。
好不容易等袁譚念叨完了,顏良接過袁譚躬身送上的代表齊王權利的齊王印,沉聲對袁譚說道:“大公子,既然你如此識時務,本王同樣也不會食言,且安心回府等候好消息,最遲傍晚,就會有人通知大公子。”
“多謝大王仁慈。”袁譚恭聲答道。
眼下沒有袁譚什麽事了,識時務的袁譚自然退場。等到袁譚走後,郭圖對換上王服的顏良恭喜道:“微臣郭圖,拜見大王。”
“愛卿免禮。”顏良一臉得意的笑道。
“大王恕罪,非常時刻一切隻能從簡,微臣僅以此酒恭賀大王。”郭圖當著顏良的麵倒了一杯酒,恭聲對顏良說道。
顏良原本還懷疑郭圖會在酒裏下毒,卻親眼看到郭圖將酒一飲而盡,隨後才麵帶微笑的望著顏良。疑心去除的顏良不願在郭圖麵前示弱,端起酒一飲而盡,隨後扔掉酒杯對郭圖說道:“本王日後還有許多地方需要仰仗愛卿,還望愛卿保重身體,莫要太過操……”
話沒說完,顏良忽然感到小腹一陣絞痛,再看郭圖時,就見郭圖麵色蒼白,豆大的汗珠一個勁的往外冒。
“你!酒中有毒?!”顏良手捂小腹,怒視郭圖喝問道。
目的已經達到的郭圖此時再也不需偽裝,聞言冷笑著說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可恨我郭元則勢單力薄,隻能為主公除了你這首惡。”
“你,好狠。”顏良怒視著郭圖咬牙說道。
“……”郭圖隻是冷笑,並不反駁。
郭圖的確狠,不光是對敵人狠,對自己同樣也狠。為了讓顏良飲下毒酒,郭圖不惜先飲毒酒消除顏良的戒心,這種同歸於盡的作法,不是普通人能夠幹出來的。
為了毒殺顏良,郭圖下的毒毒性很強,就這麽幾句話的工夫,顏良已經七竅流血,一頭栽倒在地,眼看著就要喪命,而郭圖此時已經斷氣,死後臉上還保持著一絲笑意。偌大的祭台上,就隻有顏良跟郭圖二人,等到祭台下等候的人發現事情不對衝上祭台的時候,顏良、郭圖已經雙雙斃命。
顏良一死,那些效忠顏良的人頓時就失去了主心骨,而郭圖也的確對得起袁譚這個舊主,早在今日行刺之前,郭圖就已經聯絡了一批至今還心向袁譚的舊臣,隻等自己成功以後,那些人就會出麵支持袁譚撥亂反正。
袁譚還沒回到府中等候顏良對自己的最後裁決就被人半道上劫走了。從那些人的口中,袁譚知道了郭圖的事情,當即帶著人又匆匆趕回了祭台。隻是當袁譚趕到時,祭台上除了郭圖跟顏良中毒身亡的屍首外,那些之前在祭台下守候的人已經跑光。
袁譚命令呂曠、呂翔兄弟率兵清繳城中亂兵,自己則留在郭圖的身邊,拿起郭圖托人交付給他的書信看了起來。
對袁譚來說,郭圖的確對得起自己,自從選擇跟隨自己以後便不離不棄,哪怕被顏良擒獲後暫時投靠了顏良,但事實上郭圖所做的一切最終還是為了袁譚。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袁譚為自己之前對郭圖勸自己讓位一事心生怨恨而感到羞愧。一切的一切,郭圖都是為了自己。
“大王,眼下叛賊顏良的餘孽正在城中作亂,還請大王出麵主持大局。”呂翔匆匆趕來向袁譚請示道。
“……通告全城,顏良伏誅,餘者隻要真心改過,本王既往不咎,但若是冥頑不靈,那就休怪本王翻臉無情。”袁譚冷聲下令道。
“諾。”呂翔應了一聲,急忙退下將袁譚的命令傳遍全城。
城中的亂象隨著袁譚發出隻誅首惡,餘者不究的命令而逐漸平息,等到臨近傍晚時分,北海城內已經回歸平靜,除了一些死忠顏良的人外,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了效忠袁譚。對這些人來說,端誰的飯碗不是端,隻要袁譚答應不找他們麻煩,效忠袁譚這個昔日的舊主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袁譚暫時不會動這些牆頭草,眼下的青州早已不是當年的青州,人口匱乏,財力枯竭,能夠多活一個人,就能多保留一份自己的元氣。無論是劉備、孫權還是袁尚,都不是易與之輩,想要跟他們談判,手中的實力是最主要的。
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以後,袁譚徹底成長了起來,雖然前途渺茫,但因為郭圖的死,已經認命的袁譚再次振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