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陽曲縣令

沮授在進入並州以前,對西漢的認識都是道聽途說,但在進入並州,接觸到生活在並州的百姓以後,沮授算是有了切身感受。

希望!並州百姓對未來的希望是沮授感覺與河北治下百姓最大不同的地方。原本這種經曆沮授也從河北百姓身上感受過,那是在袁紹滅掉公孫瓚,與民休養生息的那幾年,沮授從百姓的身上感受到的,雖然那時百姓的日子並不好,但百姓的精神頭卻不錯,對未來的日子也有著盼頭。

但隨著袁紹發動對曹操作戰開始直到現在,沮授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從百姓身上看到那種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精神狀態了。河北因為袁家三兄弟的戰爭已經倒退到了黃巾之亂爆發時的狀態,每個人都如同驚弓之鳥,逃兵與失去家園走投無路的百姓重新聚嘯山林,大片的田地無人耕種,與並州隨處可見正在田間勞作的人們形成鮮明的對比。

沮授原本是與商隊同行,但今日卻不知什麽原因,商隊領隊沒有帶領隊伍繼續趕往長安,而是要在這陽曲縣休整一日。沮授雖然帶著十幾個人同行,但也不想因為脫離隊伍而引人注意,便趁著這難得的休息之時帶著幾個人出外走走。

沒有在縣城裏待,沮授帶著人在離陽曲縣城不遠的村落轉悠,站在田間地頭望著在勞作的農人,沮授忽然很希望眼前這一幕可以出現在河北各地。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當沮授打算帶著人離開的時候,從不遠處走過來一群人。領頭人的人是個年歲二十五六的年輕人,看上去不像是農人,不過跟在他後麵的幾人倒是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在田間地頭勞作的農人。

看這些人的架勢,似乎並不是來幹農活的。對此有些好奇的沮授停下了腳步,打算看看這些人到底打算幹什麽?就見領頭那人站在一塊尚未耕作的田地前回來揮了揮手,跟著那個年輕人一起來的人立刻分頭行事。

“曲犁?”沮授認出了那幫人抬到田裏的那物件,不由輕聲說道。這曲犁沮授是知道的,前些年在河北進入休養生息的時候見過,也曾經有過推廣的念頭,但因為種種原因,最終隻能放棄。

對於推廣失敗這件事沮授一直耿耿於懷,眼下再次見到曲犁,沮授很想要知道眼前這些人打算如何推廣?

隨著那個年輕人一聲令下,負責控製曲犁的農人一聲吆喝,在前頭拉犁的牛便如往常一樣開始工作。從結果來看,曲犁明顯要比其他在田間勞作的農人所用的直犁要好用得多。跑得快呀,別人還在自家的一畝地的累得滿頭大汗,控製曲犁的農人已經把一畝地犁完了,此時正在犁第二遍。

眾人的驚歎聲自然吸引了附近人的目光,看到如此神奇的犁地神器,附近勞作的人也不忙著幹活了,紛紛湊過來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百姓是最守舊的一類人。也由不得他們不固執,畢竟老話說得好,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作為在地裏刨食的人,地裏的收成是關係到一家老小存活的大事,任何輕易的嚐試都有可能麵臨餓肚子的威脅,所以但凡是跟種地有關的事情,在農人眼裏都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以前也聽說過曲犁要比直犁好用,但親眼見到卻是頭一回。而親眼看到曲犁是如此好使,不由讓那些看熱鬧的農人躍躍欲試,有些膽子大的便向那個年輕人請求可以讓他也使一回曲犁。

對這種要求,年輕人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點頭應允。而得到年輕人的允許,又親身體驗了一把的農人紛紛動了給自己家置辦一件這個曲犁的念頭。

沮授十分欣賞那個年輕人的做法,不管這個年輕人是什麽身份,能夠想到這個辦法,都說明這個年輕人是個聰明人。起了愛才心思的沮授便動了想要將這個年輕人招攬到幽州去的念頭。此次去關中談判還不知結果如何,本著賊不走空的想法,就算不能跟西漢達成協議,隻要能把這個年輕人給招攬到,那也算是不虛此行。

“來人止步!”沮授帶著十幾個人走過來,立刻引起年輕人身邊護衛的警惕,當即衝著沮授等人喝道。

“莫要誤會,我等沒有惡意。”沮授阻止了身後親衛想要保護自己的舉動,開口對麵前的眾人微笑著說道。

“這位老先生,不知有何貴幹?”年輕人上前向沮授施了一禮後問道。

“這位小哥勿怪,老夫隻是見這曲犁很是好用,所以忍不住上前想要瞧得更仔細些。這位小哥,莫非你家中打算販賣這種曲犁?”沮授笑著問道。

“老先生誤會了,在下賈逵,是這陽曲縣的縣令。這裏原本使用的農具太過落後,嚴重影響了本縣的生產力,為此在下才會有意推廣曲犁這種方便實用的新式農具。”賈逵聞言向沮授解釋道。

“原來是縣令大人,縣令大人既然有意推廣,又何必親自出麵,隻要一紙命令不就可以了嗎?”

“嗬嗬……老先生是外地人吧?我西漢的地方官員做事,無論什麽事,都必須與治下的百姓解釋清楚,如果不能得到大部分百姓的同意,那是不可以執行的。如果強行實行,百姓是可以拒絕的。”

“唔?為何要如此麻煩?”沮授不解的問道。

“這裏是陽曲縣,而這裏的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他們有權利知道他們的父母官打算讓他們做什麽,目的又是什麽。”

“……小哥不知師從何人?”

“在下興漢學院第五期畢業生。”

聽到興漢學院四個字,沮授立刻斷了招攬賈逵的念頭。自興漢學院建立直到今日,還沒聽說過有那個畢業生另投他處的。而從賈逵的言語中,沮授對興漢學院充滿了好奇。這究竟是所什麽樣的學院,竟然會教出這種學生。

雖然眼前這個賈逵讓沮授感受不到哪怕一絲的官威,但沮授卻覺得像賈逵這樣的官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父母官。

“不知老先生家鄉在哪?來陽曲有何貴幹?”賈逵禮貌的問道。

不過不等沮授回答,就見遠處奔來數十匹快馬,其中領頭一個胖子見到賈逵以後立刻大叫道:“賈縣令。”

沮授在趕來的那些人裏看到了一個熟人,不知道商隊領隊跟這些明顯經曆過軍陣的人在一起是怎麽回事。不過隨即商隊領隊就用行動給沮授做出了回答。在領頭那個胖子將賈逵護在身後以後,商隊領隊一指沮授等人叫道:“就是這幫人!形跡可疑像是奸細!”

“王縣尉,這是怎麽回事?”賈逵見狀不解的問道。

王縣尉聞言對賈逵解釋道:“賈縣令不知道,在你離開縣衙的時候這個胖子跑到縣衙來報案,說是在他的商隊裏發現了幾個形跡可疑的人,懷疑是別人派到咱們西漢來的奸細。我原本也是將信將疑,但跟著那個胖子去了他商隊暫時歇腳的地方一看,發現被他所指的那些人還真是有點可疑,問他們是幹什麽言語不詳,支支吾吾,我已經命人將他那些手下給控製,這不來抓這個首犯了嗎?”

“是這樣啊。老先生,不如我們回縣衙敘話?”賈逵看著沮授問道。

沮授沒想到賈逵到了這時還能如此客氣,更何況沮授也不想引起誤會,聞言點了點頭,隨著賈逵一行人返回了陽曲縣。

在陽曲縣衙內,沮授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不說也不行呀。沮授的目的地是長安,但卻不想被當做奸細押送到長安。看賈逵如此客氣,沮授也不好隱瞞。而聽說沮授是幽州袁熙派來的使者以後,賈逵和王縣尉都是被嚇了一跳。此時河北內亂,袁家三兄弟打得不亦樂乎。生活在冀並邊境的人紛紛逃到了並州躲避戰亂。不過賈逵跟王縣尉沒想到幽州袁熙會在這時派出使者,而且使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沮授沮公與。

“原來是沮公當麵,學生賈逵先前失禮了。”賈逵鄭重其事的對沮授行禮說道。

“賈縣令言重了。沮授不過是一老生,當不得賈縣令這一禮。”沮授連忙還禮道。

“沮公此言差矣。陛下曾言,河北有兩位大賢,就是田豐與先生。”

“哦,不知西漢陛下如何評價我與老友。”沮授好奇的問道。

“陛下曾言,田元皓為人耿直,剛正不阿,若是得遇明主可一展抱負,但若是遇上一氣量狹窄之主,恐怕會死於非命。至於先生,陛下曾說先生為人知大義,善機變,是不可多得的一位謀士。”

“西漢陛下實在是過譽了。”沮授聽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謙虛道。

“不知沮公此來有何要事?”賈逵小心試探道。

“為兩家結盟而來。賈縣令,有些話不能與你說,還請見諒。”沮授有些歉意的對賈逵說道。

“陛下曾言,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賈逵這點道理還是懂的,方才是賈逵孟浪了。沮公,為了避免沿途麻煩,不如由在下派人一路護送,不知沮公意下如何?”

“如此就有勞賈縣令了。”沮授微笑著答應道。不答應也不行啊,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也,沮授很清楚,就算自己拒絕,別看賈逵此時對自己客客氣氣,但真要是原則性的問題,他恐怕也是會寸步不讓的。

既然行蹤已經暴露,那就沒有必要在隱藏。沮授讓人將行李從商隊取回,帶著手下住進了賈逵命人收拾好的住處,準備等賈逵和王縣尉商議好後就起程上路。

西漢官員的辦事效率很高,沮授隻是在陽曲縣待了一晚,第二天就在王縣尉的陪同下上路前往長安。當然有關幽州袁熙派使前來這個消息已經由賈逵用信鴿命人傳回了長安,這點不必細說。

一路上沮授的自由並沒有受到限製,而通過閑談,沮授也知道了負責沿途護送的王縣尉究竟是誰。王縣尉名叫王旭,是大漢司徒王允的侄兒。在王允一家遇難之時隨著兄長王晨逃回了家鄉。後來長安重歸大漢之手,王淩隨同兄長王晨返回了長安,憑借真才實學考入了興漢學院,隨著賈逵一起畢業被分配到了陽曲縣擔任縣尉一職。

與賈逵不同,賈逵出自興漢學院文學院,而王旭則是出自武學院。文武殊途,在西漢治下,縣令隻負責縣內民生,律法,而縣尉則是負責治安、防務。二者分工明確,絕對不能輕易越界。

聽王旭跟自己介紹了一個縣中各類官員所要負責的事情以後,沮授不免好奇的問王旭道:“王縣尉,難道在西漢就沒有軍政一把抓的官職?”

“沒有,除了皇帝陛下外,誰都不可以輕易越界。沮公,難道這樣不好?我西漢可不是劉備、孫權那種亂臣賊子,我們是正統,當然要有規矩。”王旭一臉自豪的說道。

亂臣賊子?聽到這個稱呼沮授不由心裏苦笑,或許在眼前這個王旭的眼裏,自己也隻是個亂臣賊子。不過他也沒說錯,在西漢的眼裏,自己這些人的的確確算是亂臣賊子。

王旭見沮授沉默不語,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可能說錯了話,連忙補救道:“沮公,正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陛下也說過,犯錯誤不可怕,隻要改了還是好同誌嘛。”

“什麽亂七八糟的。”沮授心裏暗道。不過他也明白王旭是想要安慰自己,雖然說的話有點叫人哭笑不得,但本意是好的。

不想讓王旭繼續胡說八道的沮授出聲問王旭道:“王縣尉,像你們這種學院畢業擔任官職的人在西漢多嗎?”

“唔……像我們武學院畢業的學子一般有兩個出路,一是進入正規軍,還有就是像我這樣被分配到地方。”

“這有什麽區別嗎?”沮授又問道。

“區別當然有,一般隻有最優秀的人才能直接進入正規軍,而像我這種不怎麽優秀的,就隻能去地方了。不過像我們這種被分配到地方的也不是就沒有了機會,鍛煉上幾年,隻要表現優異,還是有機會一展所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