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番外篇花開不記年24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滄瀾盈盈的湖畔,橫列著以清波凝練的浩瀚汪藍水上屏風,字裏行間訴說了對於相思的詩篇,月色下龍飛鳳舞的字跡顯得格外飄逸,卻透著清冷孤寂的味道。
整個充斥著彪悍殺伐的忘憂城,唯有此處顯得寂寞如雪。
夜鶯歌唱,風神來伴,河畔邊坐著一名冷凝的少女,腳邊是可愛犯懶的小貓熊,手裏捏著兩枚核桃,輕輕一捏,清脆的響聲打破了靜謐的夜色。
撚起一塊核桃仁不緊不慢的吃了起來,桌上沏著一壺茶,擺了一些青嫩竹筍,千萬個日夜她都是這般一個人活著,安靜而冷清,不會厭煩無盡的寂寞,亦不會恨上孤單。
她的淡凝安然,成為了忘憂城最特別的風景,傳聞她的醫術很好,總會為那些打架鬥毆的各界通緝要犯療傷,也有人說她性子惡劣,總會在你傷痕累累的時候,再狠狠踩你一腳,生怕你死的不夠快。
但是,這麽個仿佛把寂寞牢底坐穿的少女,在一些情癡眼中是個難得的知己。
比如,徘徊千年不願輪回的厲鬼。又譬如,神魔不可相戀,被迫來這裏獨自緬懷的癡男怨女,又亦或者是深受情殤的精怪,都會時不時來勿念這裏討一杯彼岸醉,視她為知己,說著癡癡怨怨。
勿念釀的彼岸醉,乃是天下間為情所苦之人最佳良藥,一醉方休之餘,忘卻了那斷腸的情情愛愛。
“勿念,我出不去。”
哀戚伴隨著戾氣的哭聲乍然響起,勿念回頭就見美豔的厲鬼,滿臉愁容的提著紅鸞燈,眼淚一對一雙落下來,勿念眸光淡淡:“千年已變,就算你找到了三郎,也不過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而已,你真的要出城嗎?”
美豔厲鬼癡癡一笑:“這個世上什麽是值?什麽又是不值?我隻不過想再見一見他,知道他安好足矣。”
千年的執著,真的隻是見一麵,知道他安好就能放下嗎?
勿念想了想,拂袖一揮,打開了忘憂城的結界,“不論結局如何,我要你在找到三郎後,將紅鸞燈還給那人。”
“是。”
這回美豔女鬼的聲音,再也沒了幽冷的森寒,充滿了濃濃謝意,化作清風消失。
驀然回首,墨紫色的衣袍印入眼簾,深邃俊美的五官,一雙飽含太多情感的眸子,頎長身軀背著一尊惹的整個忘憂城眾人眼紅的棺材,他的樣子看起來沒有白日的魔障,似乎已經找回了理智。
法印一掐,一座清雅的精舍赫然出現,屋簷下方綴著刻有“念舞”二字的牌匾,勿念挑了挑眉,這是不請自來?在她家門口造房子,居然不問問她這個鄰居願不願意?
一個走神,那人就在門前立了一塊碑,刻著“藏心”兩個字。
嗬嗬,又是一個傷心人麽?似乎忘憂城並不能真的忘憂,而是專門吸引這些感情失意的人。
勿念又是挑起一塊核桃仁放入口中,饒有趣味看著邪厲男子萬分溫柔的將棺材打開,將裏麵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抱在懷中,為她淨身,穿衣,梳頭,梳著漂亮的發髻,挑選各種發釵,襯得起她的風華絕代。
“念舞,千山萬水,我陪你生生世世。”
深情,堅定,無法撼動的決絕音色,不偏不倚順著風劃過勿念的耳畔,勿念怔怔的看向那個跪在陷入沉睡女子麵前的男子,心想這人怕是愛極了那個女子吧。
隻是……
她明明沒有任何傷痛,為何沉睡不醒呢?
是這人辜負了她,還是這個男子做了個第三者,擄了心有所屬的女子,導致這女子一個想不開寧願長眠不醒?
管他呢,反正這人一定是認錯了人,她根本不是什麽念舞,而是忘憂城內最孤單的勿念。
勿念和黑曜做了鄰居以後,到是沒有出現什麽火爆的場麵。黑曜這人文質彬彬,第二次和勿念說的話很有趣,他說:“我叫黑曜,我為你而來。”
一個香飄四溢的食盒遞來,黑曜表現出了好鄰居的態度,勿念也不好糾正這個貌似因愛魔障的男子,他的戀人正躺在棺材裏曬太陽,反到是受不住食盒的美味,露出笑眯眯的笑容,接過食盒。
“多謝。”
“勿念……”
清魅少女回頭,先前還溫和的小臉頓時黑了,身上飆升煞氣:“給我東西還要錢?”
“不要錢。”聞言黑曜莞爾一笑,指了指她家門前,“我隻是想和你好好做鄰居,不知道你歡不歡迎?”
“鄰居?”勿念撇嘴,冷凝的眸眨了眨,“我們現在不就是?”
“我指的是特別點的鄰居。”黑曜俊容滿是正色,灼熱的眸光溢滿了認真。
勿念想了想,“有多特別?”
“別人無法取代。”
“可以。”勿念點頭,隨後奇怪的瞅了瞅橫看豎看都不像神經錯亂的俊美男子,“那個……,我到是不排斥你是個負心漢,或者是移情別戀。”
黑曜迷糊,“什麽意思?”
“你想跟我做個特別點的鄰居,難道不是惦記上了我?”勿念挑眉,黑曜也沒隱瞞自己的意圖,“我是惦記上你了。”
“那真是可惜……”
“怎會?”俊美男子邪氣的挑眉,目光溫柔的能溺死人,隻見勿念聳聳肩:“我這麽特殊的體質,一你不能霸王硬上弓,二是你傷不了我,,反而是我能傷你,就算我真想嚐嚐男人的滋味,你也有做風流鬼的心,可是咱們真的睡不成。”
黑曜:“……”
他就知道自己沒認錯人,隻有他家倒黴孩子才有本事,把他氣的火冒三丈。
“恩,說實話,你確實挺漂亮。”
額……,漂亮不是形容女人的麽?
“嘖嘖,身材也不錯。”
熊孩子總算說句人話了,不過接下來黑曜覺得勿念這種體製,真他娘的糟心!
“要臉蛋有臉蛋,要屁股有屁股,你和我搞不出什麽的,不過你要是覺得為了你的愛人守身如玉太艱難了,我到是可以介紹幾個能和你滾來滾去的人。”
末了,又加了一句:“男女不限。”
轟隆隆,人腰粗的雷電劈上了勿念的身,不過很可惜,就像勿念說的,她的體質太過特殊,無人能傷她分毫,黑曜隻有幹瞪眼的份兒!
“老子就看上你了!”黑曜火了,哪怕他告訴自己理虧,好不容易找到念舞一定要哄著她,可是他苦苦找尋了這麽多年,乍然聽到愛人如此建議他去和別人胡扯,不氣都有鬼了!
反觀勿念則涼涼指了指棺材裏曬太陽的女子,“那她呢?”
“那是老子心中至寶!”黑曜吼的臉紅脖子粗,吼的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果然,男人的話不能信,你隻是逗著我玩。”
勿念皺了皺眉鼻子,丟給黑曜一個“你該看大夫”的眼神,然後提著食盒美滋滋的回到院子裏,巴茲巴茲吃起來,徒留黑曜在那哭笑不得,這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多年前,一直是黑曜要求念舞如何做,舞文弄墨,詩詞歌賦,修習道術,但凡名師該指點的地方,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黑曜管不到的地方,換言之黑曜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領養者,卻不是一個合格的戀人。
他可以沒有任何邪念的陪在你身邊,可以包容你任何錯誤,甚至是替你頂名挨罰,永遠噙著溫柔慈愛的笑容,包容寵溺你的一切,但你卻永遠不會在他的臉上看到任何名為癡纏的表情。
而如今,黑曜褪下長輩敬重的外衣,變得卻是你意想不到的溫柔與癡狂,或者說是瘋狂。
勿念很冷淡,不論是對誰,永遠吝嗇她的笑容,當然你想看到她的笑容並不難,隻要挑在她心情好的時候,那麽你會看見極具明媚,宛若陽光燦爛的笑容。
勿念從不主動與人交談,她就像一幅動態且沉默的水墨畫,唯一能吸引她注意的,隻有她身邊那隻萌動的小貓熊。
有時候黑曜就會想,這樣清心寡欲的勿念,真的是他當初一手照看大的念舞女皇嗎?當初的粉團子可是活潑可愛,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就連後來成為女皇,在外人麵前永遠淡漠如水,可是沒人的時候,那絕對是陽光的向日葵。
勿念很喜歡吃帶殼的吃食,核桃,杏仁,栗子,葵花籽,花生等,每天你總會在那張小矮桌上看見這些東西,並且還伴隨一壺芳香四溢的清茶。
每逢月圓之夜當天,一向冷清的湖畔,便會出現各型各色的男女,初一見那群人,黑曜便可肯定這些人沒有一個好相與,但卻出奇的一個個規規矩矩的排隊,去勿念哪裏討一杯彼岸醉。
聞之欲忘的芳香,那清淡的酒香初聞便會勾起你一生中的美好,繼而讓你聯想現如今的種種,心如死灰者有,痛斷心腸者也有,歇斯底裏失控者,更不是傳奇。
然,他們人人從那冷凝少女手中接過彼岸醉,仰頭痛飲後,便會變得很安靜,一個個尋個舒服的位置席地而坐,滿眼豔羨的望著仿佛從不為情所苦的勿念。
羨慕她從來不動情,永遠冷靜的像冰,透著徹骨的寒。
黑曜是最後一個排隊的人,當勿念看見自己的鄰居也來討一杯彼岸醉,微微驚訝了下,便又恢複成平日的淡漠模樣,心裏卻在叨念:“但願你不是個癡情的人。”
這彼岸醉,乃是用黃泉水,孟婆湯,彼岸花所釀,第一次喝的人,若心中烈愛如火,那麽肯定扛不住這穿腸忘情的美酒。
果不其然,先前還溫雅倜儻的黑曜喝下了彼岸醉,整個人的氣質都魔化了,身上流溢出哀傷至極的痛,一雙深邃的眼也瞬間變得猙獰,血紅的仿佛魔鬼一樣,開始大肆攻擊這處的眾人。
“為什麽要向天酬謝一段愛恨!為什麽要放棄你的榮耀與王位,乃至你傲人的修為!”
劈裏啪啦,人影飛天,來這討酒喝的人,無一幸免都被陷入回憶中變得瘋狂的男子揍飛,就近拎起來就走,揍的奄奄一息,再找下一個倒黴蛋,並且口裏念念不休。
“難道你不知道,我寧願你野蠻大肆破壞我和風瀅的婚禮,也不願看到你受到一點點傷害嗎?你甚至是可以向我揮刀,廢掉我的修為,做你一輩子的仆人,也好過你變成現在這樣!”
嘎嘣一聲,手裏的人被黑曜捏斷了手腳,眾人無不以看瘋子的目光看著已經魔障的俊美男子,也都為這人身上的森冷的邪氣膽寒,這人得多愛那個女子,居然說出如此腦殘的話?
男人麽,上天賦予男子便是雄偉力量的象征,他寧可為了一個女人做一輩子的奴仆,也不願那個女子受一點點傷,可見他有多疼那個幸運的女孩子。
隻是……
這個發瘋的男子和他們一樣,都錯失了此生最愛,隻能討得一杯考驗情真的彼岸醉。
情根深種者,飲了彼岸醉,會讓昔日種種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不論甜蜜還是痛苦,都會讓情癡者不願忘記有關戀人的一切,繼而宛若折磨般不願忘記,與酒中少量的孟婆湯對抗。
越是抗爭,越是心痛,萬箭穿心也不為過。
而情淺者,飲了一杯彼岸醉,則會忘記那記憶深處不願忘記的回憶,直到七七四十九個月圓,方才徹底與前緣斷的幹幹淨淨。
眼看黑曜把人都虐的快生活不能自理,勿念訝然之餘不忘歎氣,這個鄰居果然是因愛成魔,什麽隻看上她的話都是瘋話,如此不願忘記心中所愛的男子,又如何會喜歡她這樣體質特殊的人?
淡漠一笑,勿念揮袖一動,忘卻憂愁的彼岸花浪向那邪厲男子拂去,隻聽他還喃喃低語:“念舞,我想你,我想你……我不要你忘記我……不要你……忘記我……”
說到心痛處,昏迷的男子聲音嗚咽哀慟,絲毫讓人看不出他平日裏的雅致內斂,才發覺他內裏的感情如此炙熱,可惜他的愛人已然忘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