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恒記壽衣店

周文龍和李國誌首先簡要匯報了一下現場勘查的情況,因為在現場提取到的毛發等檢材還在化驗之中,他們除了對於現場的一些基礎性分析之外,也沒有新的見解。

副局長張航在聽取案情匯報的過程中,一連接了兩個電話,似乎有什麽著急的事兒,見周文龍和李國誌沒什麽說的了,就看向黎叔兒:“老黎,你有啥見解,擺一擺嘛。”

黎叔兒一嘬牙花子:“案件現在匯集上來的線索太少,咱們又不是陰陽先生,能掐會算的,這得需要捋著徐燕的社會關係去摸排,看能撈上點兒啥線索。我覺得,就目前來看,一是要再次對現場進行勘查,確定徐燕的第一死亡地點是哪兒,是臥室,還是其他地方;二是要走訪鄰居,調取小區監控錄像,看徐燕最後一次出現在小區是什麽時候,身邊有無可疑人員;三是抓緊對現場提取的檢材做鑒定,看那些毛發能不能牽出與案件關聯的第三方。還有,那個報案的小保姆要抓緊再取個材料,看看最近徐燕都和誰接觸,這或許是個突破口。”

黎叔兒侃侃而談,喧賓奪主,張航、周文龍、李國誌幾個倒成了路人甲,就在那抽著煙聽著,跟小學生似的。

“嗯,摸排的任務就請周局、李隊兒受累吧,我們三個想去付景林的礦井去走訪一下,看看他們夫妻感情啥的咋樣。”黎叔兒看著周文龍和李國誌,話說得客氣,卻不容置疑。

說完了,黎叔兒掐滅煙蒂,看看副局長張航:“沒事兒了吧,那我們就走了啊。”

見黎叔兒起身瀟灑地轉身就走,我和胖子也跟著站了起來,同時暗自一豎大拇指:這老頭兒,真牛逼,把誰也不放在眼裏啊這是。

我臨出會議室門時,聽見張航嗬嗬一笑:“你們瞅我幹啥,老黎不是已經安排完了嗎,那就撒愣地辦吧,走走,趕緊都走。”

很多時候,作為領導,不禁要有容人的雅量,還要懂得放權,要敢於讓下屬去自主地發揮其特長,顯然,張航就屬於這樣知人善任的領導,能攤上這樣的領導,倒是我和胖子的福分啊。

胡思亂想著,我跟著黎叔兒和胖子出了市局的大樓,進進出出的警察看到黎叔兒,有叫師傅的,有叫叔兒的,還有叫二大爺的,但無一例外的,就是對黎叔兒透出一股真情實意的熱絡。

“叔兒,您這是桃李滿天下啊,我們倆跟著您學習,三生有幸啊。”胖子不失時機地恭維起了黎叔兒。

“屁,還三生有幸,你知道你姓啥不,扯犢子!”黎叔兒瞥了胖子一眼,壓根不領情。

上了車,胖子一掛檔,那輛起亞警車一拱,剛要踩油門,坐在副駕駛上的黎叔兒伸手一比劃:“走,去市醫院那的六道街。”

到了市醫院附近,黎叔兒並沒有去醫院,而是讓胖子將車停在了一處藏在街角不顯眼的地方的小趴趴房前,寒酸的門臉上掛著塊倒了一半的黑色牌子,上書四個白字:恒記壽衣店。

“哼唧壽衣店,這名字霸氣啊,嗬嗬”胖子瞄了一眼那塊一泡尿都能澆倒的、岌岌可危的牌子,樂了。

“你們在車裏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黎叔兒囑咐了我們倆一句,就下車進到了那間壽衣店裏。

“黎叔兒去壽衣店幹啥,家裏有啥事兒啦?”胖子回頭看著我,吃吃竊笑。

“閉上你的烏鴉嘴,讓黎叔兒聽到非廢了你不可。”我看了一眼說話不走腦子的胖子,靠在坐背上閉目養神。

不一會兒,聽見一聲鈴鐺響,我睜開眼,看見黎叔兒從壽衣店裏出來了,身後,一個麵色慘白、好像終日不見陽光的瘦弱青年送他出來,那青年頭發很長,遮住了一半的臉,但依稀可以看出是個眉清目秀的翩翩花美男,隻是麵色太過青白,讓人隱隱感到有一絲鬼氣。不舒服。

上了車,黎叔兒下意識地摸了摸鼓鼓囊囊的夾克衫,看了胖子一眼:“走吧,去礦井。”

“您認識道嗎,我可沒去過付景林的礦井。”胖子笑著問黎叔兒。

“我去過,那次要不是我帶著特警隊及時趕到,就出大事兒了,不過看那付景林看我的眼神,他似乎已經把我忘了,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嗬嗬”黎叔兒意味深長地一笑,隨口念出幾句詩句。

我詫異地看了一眼黎叔兒,他剛才念的那四句詩出自白居易的《琵琶行》,意思是商人隻顧謀利,而完全不理解琵琶女內心的需求,經常動不動就讓琵琶女獨守空房。

而黎叔兒隱喻的商人,無疑指的就是付景林了,難道,黎叔兒是懷疑徐燕的死與付景林有著某種關係?

“幹咱們這行,需要的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在案子未破之前,任何人都可能是有罪的。”黎叔兒沒回頭,卻好似已經看穿了我的心思,自言自語道。

車內一時陷入寂靜之中,但我和胖子並不是對黎叔兒的話不敢苟同,而是心悅誠服,很多時候,這些老偵查員們用時間、甚至是用鮮血積累下來的經驗,遠比我們書本上學來的東西要實用的多,也管用的多。

警車駛出市區,道路兩邊人家越來越稀少,漸漸的,就隻剩了廣袤的麥地、油菜地。又走了一段路,麥地、油菜地也消失了,道路兩邊,全是高大的樺樹、鬆樹混交林,層層疊疊,連陽光都遮蔽住了,車子行駛在由一個個交織在一起的樹冠組成的“遮陽傘”下,斑駁的陽光從樹葉的間隙處投射到車窗上,我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出現了支離破碎的陰影,再加上一股股涼氣撲麵而來,那種感覺不是愜意,而是詭異。

“叔兒,你領得這是啥道啊,咋跟有土匪出沒的亂葬崗似的呢?”胖子望著昏昏欲睡的黎叔兒,一齜牙,問道。

“小子,你還真蒙對了,這裏在**時,真是刑場,那時候,公社就有權決定槍斃誰,光67年到68年,這裏就斃了上千口子的人,血滲到土裏,草長得都黑綠黑綠的,唉。”

黎叔兒歎了口氣,不再往下說,似乎沉浸在了那個血腥年代的黑色回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