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公園,韓鐵曾與俞堅在這裏見麵,還是那條小河邊,俞堅在等一個人,等一個本應已經死去的人。

他來了,風衣,遮帽,滿臉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在俞堅麵前抬起了頭,俞堅露出笑容,他舉起一個手提箱打開,裏麵是滿滿的鈔票:“誰也想不到你也是主角,阿拉曼先生。”

阿拉曼沒有表情,他接過錢時顯得有點惆悵:“我是個殺手,並不是個演員。”

“在我眼中你是最棒的演員。”俞堅嗬嗬長笑:“真是想不到啊,您居然與葉蒂蘭是熟人。”

“這個該死的巧合把我推到演員的位置上,我以為隻要簡單地殺了俞越海就能收工了。”阿拉曼眼裏有些許怒意,“我可從沒扮過死人。”

“所以我付您三倍的錢。”

“那倒不必,我的原則是講誠信,該多少是多少。”

“並沒有侮辱您職業操守的意思,如果您是為錢的話,我還有一份差事想求您幫忙。”

“我夠了。同你合作我並不愉快。”阿拉曼提起箱子,“在你身上真的聞不到一絲人味兒。”

“想不到你幹上這一行還挺有感情,我知道你對哄騙了葉蒂蘭過意不去,不過你沒必要同錢過不去,隻要你答應做這件輕鬆的工作,我可以給你原有的酬勞上再加上一倍。”

阿拉曼有點心動:“有多輕鬆?”

俞堅道:“再過幾天,就是F1大賽的日子,我知道殷翔不會就此罷休,他一定會設法找我的麻煩,所以我要你保護我平安地度過這最後的時刻。”

“我不擅長保鏢。”

“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如果你能在這幾天內找到殷翔並幹掉他,你就算完成任務了。我知道出色的殺手都是優秀的尋人專家,比警察更出色,不是嗎?”俞堅說話時又劃出一張支票遞到他麵前。

阿拉曼猶豫了一會,他看看手中的支票,終於點頭:“這是最後一次。”

“合作愉快。”俞堅拍拍他的手臂,離開了。

阿拉曼在那裏站立了一會,提著箱子慢慢地走到公園外,上了自己的車,剛上車他猛然感覺不對頭,下意識地拔懷中的手槍,但是槍還沒拔出來,一支槍已從後麵頂住他的腦袋,一個女聲傳來:“不要動。”

阿拉曼聽到這個聲音如電擊了一下:“你醒了?”

一隻纖纖玉手從他懷中奪去槍,又熟練地摸到他褲腿去拔走另外一支,一個人從後背直起腰來,阿拉曼在反光鏡中看到,是葉蒂蘭。

葉蒂蘭微微一笑:“這是愛情的力量。”原來,殷翔那柔柔的一吻,居然觸動了她的感官,她奇跡般地恢複了。

葉蒂蘭得到他的槍後,手向他揚了揚,阿拉曼不禁苦笑一聲,葉蒂蘭手中拿的居然是把玩具槍,但是真槍已經落在她手上了。

“你居然能找到我?”阿拉曼有點不解。

“我是昏迷,但我不是不醒,我能聽到,感覺到,當我聽說你死在俞堅手上時我在夢裏都要笑醒,堂堂的阿拉曼先生,中東獵豹,這麽容易就死了,那才是笑話。”

“也沒什麽,如果你現在揉揉扳機,我肯定會死。殺我並不難。”

“可世界上有幾個人像我這麽了解你呢?”葉蒂蘭麵色變得從沒有過的冷峻,“你一開始就受雇於俞堅嗎?”

“不是,我來中國與他無關,我答應幫你殺他時,也沒有騙你,我後來的確找到他,幾乎就殺了他。隻是出了點意外,當時就同現在一樣……”阿拉曼腦中回憶起那晚的情景,曆曆在目。

的確,他在答應葉蒂蘭後,不久他就真的找到了俞堅,並開始策劃這場謀殺,事情的轉變正是葉蒂蘭被俞堅綁架並注射誠實劑那一晚發生,那時俞堅剛和周凱明分手,周凱明去假造葉蒂蘭注射毒品的假象,俞堅在半路上被他堵在車裏,情形正如葉蒂蘭現在用槍對準俞堅一樣,他坐在後座用槍對準了俞堅。

他說:“不要問我是誰,也不要問為什麽,我隻是幫朋友一個忙。”然後要扣下扳機,但俞堅隻說了三個字就讓他停下了。

“一千萬!”

“什麽?”阿拉曼盯著舉著雙手的俞堅,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千萬人民幣。”俞堅道,“不管是誰請你來殺我,我想他都沒超出這個價錢。”

阿拉曼笑道:“如果你身上有這麽多現金我興許還真會考慮。”

“在你的座位下,有一個箱子,裏麵有七百萬。”俞堅聲音冷靜,“你可以先拿走,如果你願意同我合作,不再幫我的敵人,你還可以得到三倍,四倍,甚至更多。”

阿拉曼彎腰,果然有個箱子,裏麵有厚厚的鈔票……

葉蒂蘭想象得到當時的情景,她歎口氣:“然後你就轉變了方向。”

“我們是傭兵,為錢做事,這你應該能理解。”

“我不理解的是你居然可以為錢放下一個戰士的尊嚴。”葉蒂蘭用槍使勁頂了一下他的頭,“你一個人也沒有殺,隻是幫他演了一場戲。現在你就像上癮了一樣,居然還要幫他繼續演下去。”

阿拉曼道:“你剛才在公園就應該下手,殺了他就什麽都解決了。”

“這就是我同你的區別,我現在才知道殺人其實什麽也解決不了,反而害了我愛的人。”

阿拉曼想回頭,但葉蒂蘭喝道:“別動。”他隻好不動:“葉蒂蘭我可以分你一半,算是彌補。”

“很久以前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不是什麽都可以用錢來彌補的。”葉蒂蘭冷笑,“你現在說話很像個白癡。”

“那個殷翔就對你這麽重要?”

“是的,實際上比你想象中的更加重要。”

“那你就應該現在扣扳機,我已經接下這筆生意,你也知道我的作風。”

“是的,我知道,一旦經手,不死不休。可惜,親愛的阿拉曼,我今天不是以傭兵的身份來見你,而是殷翔的助手,他的情人或者你能想象得到的任何親密愛人的身份,隨你便吧,還有,你昔日的朋友,鄭重地告訴你,我從此都會鄙視你,不是因為你出賣我,而是因為你這樣一個殺人機器居然有臉嘲笑俞堅沒有人味兒。”

葉蒂蘭的槍慢慢垂下了:“走吧,帶上你的錢滾回你老板那兒。”

阿拉曼臉上肌肉繃得更緊:“放了我也不能使我改變原則。”

“一個沒有人味的殺人機器有必要談什麽原則嗎?”葉蒂蘭冷哼一聲,“如果我能在與你的較量中活著,我會告訴你兒子,他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阿拉曼的手慢慢垂下了,他聽到後麵開車門的聲音,葉蒂蘭走了,他在反光鏡裏看到她遠去的身影,他袖子一晃,閃出一把飛刀,隻要一甩手,葉蒂蘭就會喪命。

可是他沒有,因為他知道葉蒂蘭知道他有這個本事殺她,可是她似乎有恃無恐,她憑什麽這麽大方地放了自己呢?良心?朋友之誼?還是她自以為是的信心?

阿拉曼終於沒有出手,什麽原因他也不知道,一種怪異的感覺在他內心深處開始彌漫,那裏似乎有些什麽東西被她說動了。

“原則!”他心裏閃動著這兩個字,呆呆地坐在車裏,很久很久。

與此同時,南昌市國賓館,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正乘電梯直上三樓三零一八房間,他就是國際航體會波音公司常務代表爵德?李,他還沒到房門前,房門就打開,瑞奇?瑪麗出現在門口:“歡迎!”

在房中就座,兩人寒暄了幾句,爵德道:“雖然我對您的意圖不了解,不過您居然要以個人名義代表波音公司參賽,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情,您不擔心日食公司說您裏通外人嗎?”

“我現在的身份是俞越海的妻子。”瑞奇?瑪麗道,“不管我用什麽方式出賽,都有尷尬的成分,不知該代表日食還是太極星,但我舍不得放棄這次比賽的機會,它對我很重要。”

“其實您不管選擇哪一方我相信另一方都能表示理解,雖然您一直與我們波音關係良好,這次也表現得太大方了。”爵德疑惑難消,“我可不可懷疑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奧妙。”

“的確有,但我可以保證無損波音的利益,甚至對你們有幫助,基於某些原因,我現在還不便透露。”

“理解,我相信波音上下沒有人會懷疑您的動機,不管您需要什麽,我們都會支持,我們總裁得到這個消息時很高興,一直以來因為樹大招風,在這樣的宣傳項目上外人都想撇清與我們的關係證明自己身家清白,而您這麽有身份的人居然肯主動靠攏,這實在是令我們感覺非常有麵子的一件事,那您還需要我們提供些什麽嗎?”

“我隻要這個授權就夠了。我們自己有參賽戰機,也有合格的賽手和後勤隊伍。嗬嗬,這也算是變相地與波音撇清關係吧,希望您不會介意。”

爵德做個無所謂的手勢,將一份文件遞到她麵前:“您隻要簽個字,您的參賽小組就正式歸為我們波音旗下,希望您將來不要因此而後悔,特別是如果您能拿個名次什麽的,那對太極星或日食可是廣告宣傳上的損失。”

“謝謝您的提醒,我覺得這世上除了生意,朋友也是很重要的,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瑞奇?瑪麗毫不猶豫在上麵簽上大名。

“您可越來越像中國人了,我得提醒您這個習慣並不好,把朋友和生意混為一談往往會帶來負擔。”爵德看看合同,非常高興地收下了。

瑞奇?瑪麗搖頭:“有些負擔我是從內心深處心甘情願。”

“那麽祝你在本次大賽取得好成績,我的朋友。”爵德有點感動,擁抱了她。

過了不久,在商討一下比賽安排的細節後,爵德離開了,他剛走,殷翔和沐薇薇魔術般從走道出來,進入了她的房間。

瑞奇?瑪麗把合同遞給殷翔,麵有憂色:“年輕人,你打算這麽幹嗎?這是很危險的。”

“不危險我還沒興趣呢。”殷翔故作輕鬆,但看看瑞奇?瑪麗和沐薇薇愁眉不展,知道這種表演騙不了他們,隻好道,“我們的確別無選擇。”

“或許我們可以直接報警。”瑞奇?瑪麗道。

“我不想拿我父親還有我朋友的命來冒險,真把俞堅逼急了他會幹壞事的。我一天不露麵他們就能安全一天。”殷翔有點無可奈何地道,“我和他都有各自的王牌,但他可以毫無章法,我隻好盡量拖延時間不讓他看我的底牌。”

瑞奇?瑪麗道:“你確認他會和威爾在比賽中交易嗎?”

“確定,這是個半好半壞的消息,好的地方是,威爾還沒拿到資料,我們還有阻止他們的可能。壞的是,這樣他的交易時間和地點會很難確定。”

“你也確認阿拉曼真的活著?”

“其實我一直都有這個懷疑,名動中東的一流殺手就這麽死了?也太簡單了吧?更何況,如果把事情倒過來想一想,葉蒂蘭與他毫無聯係,他怎麽那麽快就知道她受傷了呢?”

“這兩個理由不夠。”

“夠了,實際上,對於他這樣的人,一個理由都夠了,何況還有兩個,雖然我不知道他與俞堅如何達成協議,但可以肯定那場倉庫伏擊完全是一場戲,所以俞堅不能讓警方得到他的屍體,因為他還要利用他對付我,我猜想,阿拉曼也許已經在追殺我的路上了。”

“所以,你要得到第一?”

“是,當然我去參賽不是為了名次,而是找機會揭穿俞堅是怎麽在比賽中作弊的。我已經查到了,空客公司高層的確對威爾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那麽,空客的參賽隊伍中最有可能作弊的就是直屬威爾掌控下的‘宙斯閃電’參賽小組,這個小組有幾名資深的參賽隊員,也曾得過第三,如果他們拿第一也沒人會覺得是什麽冷門,對俞堅來說,再合適不過了,所以在賽事中除了宙斯閃電他不會做第二人選。我們的目標就是他們。假如宙斯閃電不幸落敗,那他與空客的合作也就要遇到阻礙了。”

“但如果已經敗了,你又憑什麽說他作弊?恐怕反而我們更容易被人懷疑。”

聽到“我們”兩字殷翔覺得特別舒服:“這我倒不在乎,如果不是為波音著想,我真想公開嚷幾聲我是在作弊。您要知道,在航體會那麽多評委和審查員的監督下,就算是主辦方作弊也不容易,我估計他會將此作為撒手鐧,也就是說,在比賽航程中途,發現有落敗的跡象才會作弊,而不是一開始就會作的。所以我才要參賽,在中途揭穿他們。”

“揭穿了就能阻止他與威爾交易嗎?”

“不能,但俞堅會著急,他會看到原來又是我在搗亂,一定會在中途設法對付我,這個時候,阿拉曼就該現身了,這個活死人的出現就是他陰謀被徹底揭穿的時間。”

“萬一阿拉曼不現身呢?”

“也許真的不會,但如果我是俞堅,我會選擇阿拉曼,他幹這種活是真正的專家,既然有這種人才,為什麽要選別人呢?”

瑞奇?瑪麗苦笑:“那你等於成了活靶子。”沐薇薇聽到這話時身體一震,殷翔道:“沒有關係,我們已經有了周密的計劃不是嗎?”他看看沐薇薇,沐薇薇道:“但計劃總是不如變化的。”

“放心吧,事情已不可能再壞了,到現在,也該出現轉機了。”

殷翔的話說得信心十足,他沒有看到,在瑞奇?瑪麗的手提包上的一個紐扣,如果把它剖開,能看到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紅光在輕輕閃爍,這是個竊聽器。盡管瑞奇?瑪麗知曉了俞堅的陰謀,盡管兩人已暗地裏開始鉤心鬥角,但至少兩人在表麵還是保持著和平,俞堅甚至親熱稱呼瑞奇?瑪麗為繼母,這使得他有許多機會接近她,也就有了機會將她皮包上的紐扣換成一個小小的竊聽器,這件事正是發生在殷翔與俞越海病房見麵以後,早在殷翔九死一生逃離那座小木屋,俞堅就開始懷疑瑞奇?瑪麗,他相信,單憑殷翔一個人,沒有別人的支持,他不可能隻身逃亡這麽久還知道如此多的信息,排除所有可能的人選,他自然能想到殷翔的支持者是她。

現在,他們的對話也就一字不漏地傳到俞堅的耳朵裏。他端坐在辦公桌上,聽得哈哈大笑,在他對麵,是臉色鐵青的阿拉曼。

“我一直以為殷翔很聰明。”俞堅把耳機扔在桌上,“他就不覺得這是個很複雜很笨拙的方法嗎,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考慮先做好一個奉公守法的良民,真是……唉……”

他嘲笑地搖搖頭,似乎無限惋惜。

阿拉曼道:“既然知道他們在哪,為什麽不直接幹掉他們。”

“你見過貓抓老鼠嗎?貓不會把抓到的老鼠馬上吃掉,先要玩個夠。”俞堅揉著手指,饒有興趣地道,“這是勝利者的獎勵。既然他想這麽玩,我不介意陪他玩玩。”

阿拉曼道:“過於自負可能毀了你。”

“有你在,我放心。”俞堅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你聽說沒有,葉蒂蘭從醫院神秘失蹤了,她沒去找殷翔,難道也沒來找你嗎?”

“也許她真以為我死了。”阿拉曼道。

“哦?”俞堅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的光。阿拉曼不知道這句話露了偌大的破綻,葉蒂蘭昏迷是發生在阿拉曼假死之前,葉蒂蘭又怎麽可能出現“以為他死了”這種事,即使她在昏迷中還有聽覺,有可能了解一點。但阿拉曼說話時表情帶著一絲歉疚,也讓俞堅確信,他在撒謊。

“不必管她。”俞堅不動聲色,“比賽就要開始了,拜托你了,阿拉曼先生。”

阿拉曼起身要走,俞堅又突然叫住他:“阿拉曼先生,你是對的,過分自負可能毀了我,我改變主意了,請你在比賽開始前,滅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