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克斯城夜晚的燈火闌珊。

月色下,城外的河麵波光粼粼,城裏一片喧鬧,但是城外的護城河邊卻是十分安靜。

西雅順著內河遊出城外,在護城河裏遊了幾圈,還以為那位騎士會在岸邊某處隱蔽的等她,順便取走他丟下來的那把珍貴匕首,並趁機向她索取一點兒好處。

她甚至都已經想好了拒絕他的理由。

如果他敢胡來的話,她就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這一路上,她被裝在玻璃罐子裏可是吃了不少苦的。

可惡的人類,愚蠢的人類,貪婪的人類,狡詐的人類,她在心底暗暗咒罵著……

她是海的女兒,從來都沒想過要在陸地上生活,尤其還是一個翻不開身的大魚缸裏,這簡直就是對海族的侮辱。

從她學會向海神祈禱時,海族大祭司就告誡她接受別人的恩惠,一定要記得感恩,有能力的話就要記得回報。

她躲在河底的水草裏,這條護城河裏的水草不是那麽茂盛,她隻能僅僅貼在河床的砂石上,想著將匕首歸還後,是不是要送給他點什麽。

她在護城河裏足足等了一夜,快要天亮時才算明白過來,他根本就沒打算再見麵。

真是又高傲又冷酷的人啊!

可我該怎麽辦,都不知道這條河能通向哪兒?

西雅沒有逆流而上,找到河流的源頭對她沒什麽幫助,她想遊進大海。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把早餐解決掉。

河裏的魚,味道有點淡,那種無法掩蓋的腥味,真是讓她覺得難以下咽。

西雅順著河流向下遊,她都不知道自己遊了幾天幾夜,還以為能像從前那樣,最後順著河流歸入廣闊無垠的大海。

到時候也許還能遇見其他海族,也好打聽一下七界海的方位。

不過當她遊到一處深淵裂縫的時候,才發現這裏可能就是所有河流的盡頭。

前麵並沒有大海,而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大裂口,一道道瀑布掛在凸起的巨岩之上。

還好她遊得比較小心,否則就被河水帶到地縫之中了。

她可不想去暗無天日的地下河穀中生活,那裏不僅陰冷可怕,還容易讓人做噩夢。

她嚇得不斷向回遊,這裏的峽穀很多,所有河流好像將大地衝開了一道道裂縫,而這裏的河流也有著無數交匯點,就像是一張平鋪在大地上有著密密麻麻網眼的破漁網。

在這片地勢險惡的峽穀中,不知道躲開了多少激流和旋渦,她才有些絕望的發現自己居然在這些河道裏迷路了。

她隻能順著河水逆流而上,這樣或許能夠找到某條河的源頭。

可一路上也不是那麽一帆風順,她總能遇見了一些站在河邊手握魚叉捕魚的土著,他們看到大魚就會嗷嗷嚎叫著衝到河水中,手裏的魚叉丟得又遠又準。

她也遇見過一條將身體潛藏在泥沙裏巨型鯰魚,它那張巨口帶著無窮吸力,要不是岸邊先走來一頭喝水地獨角野牛,也許被吞到那條鯰魚肚子裏的那個會是她吧。

西雅嚇得在河道裏驚慌逃竄。

她決定逆流而上,穿過峽穀,給自己尋找一處安全之所。

等她往上遊,才發現前麵居然是大片平原,這邊的河麵雖然寬闊,但是河水卻是十分淺,水流也不是那麽湍急。

一道陰影從河麵上掠過,她從水中仰起頭……天空中飛的那些是什麽呀?

一隻巨鳥撲進河中,激起的水花就像一顆水彈在河麵炸裂,兩隻利爪差一點就抓在她身上。

西雅甩動著三彩魚尾,下一秒躲進了河堤細軟的砂石中,可那隻巨鳥始終在天空中徘徊,不肯離開。

她不敢在白天出來遊泳,夜裏好像更安全點兒。

隻是逆流而上,她發現河流居然越來越細……這讓她變得有些焦躁。

她本想著尋找一處寬敞點的湖泊暫居的,誰能想到遊了這麽久,居然一處宜居的地方都沒能找到。

她甚至想到這條河流幹涸之後,自己躺在沙灘上被曬成魚幹的淒慘模樣,鱗片卷曲剝落,她美麗濕滑如海藻一樣的秀發成了黑乎乎的幹紫菜……

海神在上,簡直都不敢去想!

直到她在河水裏看到遠處巍峨的雪山,就連河水也變得冷冽,這條河水中的鱒魚鮮美甘甜,河道中沒有體型臃腫的巨型鯰魚,天空中看不到那些盤旋的巨鳥,她就決定想在這裏找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

一路上,她看到許多小鎮都沿河而建。

一開始還非常的害怕,擔心從河道裏遊過去的時候,會被鎮上的人發現。

後來她發現這些居住在鎮上的人們,竟然一點都不警覺,慢慢就習慣了默默地從小鎮旁遊過……。

西雅發現人類也離不開水嘛!

她在一座小鎮旁邊找到一處明顯有修建痕跡的池塘,明知道可能會被人類發現,當她還是在附近潛伏下來,隻因為這裏比其他地方要更寬敞一點。

她偶爾在夜裏遊到池塘裏,偶爾還會肆意地來一次競速遊泳……

那漂亮的彩色魚鰭可不光是漂亮,全力遊的時候,她甚至可以在海裏追上那些蠢萌蠢萌的海豚。

她坐在岸邊一塊木質平台,一邊梳理自己海藻般的長發,一邊欣賞這這個陌生世界月光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尼卡,快看呀,那邊有一條美人魚哎……”

那聲音嚇了西雅一大跳,她第一反應就是想要躍進河裏。

“希格娜,這麽黑,你都能看得見嗎?你的視力可真好……”原住民小姑娘十分羨慕地說道。

“我可是黑夜的眷者,黑夜神殿的聖女,擁有夜視能力很奇怪嗎?”希格娜十分坦然地接受稱讚。

“我們要不要過去跟她打個招呼?會不會嚇到她?”尼卡小聲的問道。

兩個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迦娜人魚的耳朵有多靈敏,平時她們在海裏還要憑著耳朵追尋鯨群呢……

“她那麽大隻,該害怕的應該是我們吧……你都沒聽過這些人魚很喜歡唱歌迷惑海員嗎,然後她們會將那些受迷惑的海員拖到海底世界,先請他們吃頓海鮮,再把他們煮著吃掉!”希格娜對尼卡小聲嘀咕道。

“你說得真很可怕啊,我不想去了,我們去告訴鎮上的人吧!”尼卡這一刻可是嚇壞了,她以前甚至都沒有聽說過,很想將自己新發現,告知給鎮上的人。

這次輪到西雅害怕了。

要是被鎮上的人發現,自己究竟是往上遊跑,還是該往下遊跑呢?

“不要……你們等一下,我不會害你們!”西雅轉過身,對著躲在石階後麵兩個小姑娘說道。

她說話的方式有點特別,好像是在唱歌,而且帝國語說得非常純正。

“你聽得到我們交談?”希格娜嚇得從石階後麵跳了起來,她被人魚轉身說的這句話嚇到了。

迦娜人魚精致的臉上掛著一些晶瑩的水珠,隻是在夜裏,這些細節隻有希格娜才能看清楚。

西雅說道:“我稍微懂一點帝國語,隻要說話時候不用方言俚語,我基本上能聽明白。”

隨後這位迦娜人魚又補充了句:“我叫西雅,來自七界海。”

兩個女孩子從石階後麵站出來,雖然有些警惕,卻還是走近幾步。

這時候,尼卡才看清坐在河邊碼頭上的迦娜人魚,精美的皮膚上帶著淡淡的鱗片,那張臉有些像薩彌拉小姐,都是非常的精致,隻是頭發有些亂糟糟的,濕漉漉貼在臉上十分影響顏值。

“你們聽過七屆海嗎?”西雅試著問道。

她沒有離開河岸,萬一遇到危險,第一時間可以躍進河水裏。

“沒有,我隻知道無盡海,不過那是在羅蘭大陸。”希格娜開口說道。

最近她經常和西莉亞·庫珀交流,因此眼界遠比其他孩子要開闊。

尼卡站在希格娜身邊,十分警惕地盯著黑暗下的迦娜人魚,她甚至用肩膀擋住希格娜,隻說:“這裏是白林位麵,我都從來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波光粼粼的河麵上反射這微弱的光,迦娜人魚雙手捂著臉,魚尾搭在河水裏,聲音裏帶著哭聲與沮喪:“白林位麵啊……原來我居然到了另一個位麵。”

尼卡好奇地問道:“你都不知道這是哪裏,那你是怎麽來的?”

“我被一群奴隸販子抓過來的,之前一直被關在水罐裏,最近才找機會逃了出來。”西雅很想大哭一場,但她覺得那樣做除了能證明自己懦弱無助之外,並沒有什麽用,所以她忍住了。

原住民小姑娘甚至都不知道‘奴隸販子’這個詞語的含義。

“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嗎?”希格娜猶豫了一下,才問。

西雅看了看自己圓潤的手臂,小聲地詢問道:“你們能搞到鹽嗎,我在淡水裏泡得都有點浮腫了……”

“當然,明晚給你帶過來,對了,你想嚐嚐麥餅嗎?”希格娜決定幫幫這個迦娜人魚,反正對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麽壞處。

最多就是小心一點,不過這裏可是多丹鎮,而且她沒準備在白天見麵……

“那真是太感謝了,這幾天吃淡水魚吃得都快吐了……”

迦娜人魚小聲地說道。

……

經過三個晚上的交流,從麥餅到酸黃瓜,女孩子們的友誼好像就是這麽簡單。

很快希格娜和尼卡就有了個新朋友,這位朋友平時躲在河水裏,隻有晚上才會在雙女神殿的後花園水池邊出現,主要就是這裏岸邊修建了碼頭,比別的地方幹淨些。

經過交流,西雅發現希格娜和尼卡對這裏的河流了解的還沒有自己多,而且她們也不知道這個位麵究竟有沒有大海。

人魚發現自己找不到通往大海的路,於是便決定逆流而上,探尋這條河流的源頭。

蘇爾達克看到河水裏翻出一個大大水花,剛好是西雅從多丹河上遊歸來,正對希格娜和尼卡講述逆流而上時的經曆,她告訴兩位新朋友,自己差點凍死在上遊……

對於西雅的存在,希格娜和尼卡也是遵守著自己的誓約,沒有向賽琳娜和蘇爾達克吐露一絲一毫。

……

蘇爾達克當然也沒有因為河水裏翻出一個大水花,就要大晚上的跳進河裏摸魚。

他這次從沃爾村回來,給希格娜和尼卡帶回來了一些小禮物,比如海蘭薩城特有的甜食,栗子糖。

賽琳娜沒有詢問蘇爾達克回到沃爾村的細節,她總是在刻意的回避這個敏感話題,就像在沃爾村她總會刻意避開娜塔莎一樣,她覺得自己占了一些本應屬於對方的東西,可偏偏這些自己又不願放手……

返回湖畔木屋,賽琳娜就鑽進廚房準備晚餐,尼卡這時候都會主動幫忙。

希格娜喜歡坐在木屋伸進河中的平台上,捧著那本魔法筆記,借著一盞馬燈的微弱燈光和西莉亞·庫珀聊天。

最近席琳女神的神念降臨通常都會選擇附體在賽琳娜身上,好像是感受到了某種新奇的東西……

晚餐的時候,賽琳娜發現廚房壇子裏的酸黃瓜居然隻剩下半壇子酸水,才認真地想了一下,最近是不是忽略了女兒和尼卡的一日三餐。

賽琳娜將一盤煎肉端上餐桌,給餐桌上眾人分配食物。

坐在主位上的蘇爾達克拿過一塊白麵包,喝了一點淡淡的麥酒,才對尼卡說道:

“尼卡,有機會和我去一次海蘭薩城,我和那邊魔法工會的魔法師們很熟,我想你還是要注冊成為一名魔法師。”

尼卡抱著湯鍋,跟在賽琳娜身後弱弱地點了點頭。

她很珍惜現在的生活。

蘇爾達克覺得要不是自己出了那麽一檔子事,也許現在尼卡已經坐在魔法學院的教室裏,聽著魔法老師們講述古代精靈語了,現在隻能留在多丹鎮上,按照西莉亞·庫珀的指導,進行最初步的冥想。

按照西莉亞·庫珀的說法,這是黑魔法師唯一能指導她的地方。

不過晨曦女神偶爾居然還能和尼卡溝通,她們之間的交流總會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尼卡還要入睡才能得到那位女神的一點啟示。

偶爾醒過來,還會發現夢到的那些東西居然全忘了……

“最近有沒有按照那位的指示練習光的力量?”蘇爾達克覺得自己坐在餐桌這個位置,那麽就應該對所有人都要關心。

“有的。”尼卡站直了身體,恭敬回答。

這是她在戈斯男爵家裏麵當侍女的時候養成的習慣。

“那有沒有什麽新的收獲?”蘇爾達克其實很好奇,尼卡掌握的光與自己的聖光到底有何不同。

“熟練度好了一點兒,可惜這種光束沒什麽治愈力……”尼卡小聲地說道。

這也是尼卡最苦惱的地方。

她不太情願施展光係魔法,主要這會讓她和希格娜的關係拉遠。

不過既然蘇爾達克子爵問起,她總要演示一下的,她甚至都不需要念誦咒語,也不需要繪製魔紋,隻要閉上眼睛,雙手放在胸口合十,就這麽默默地原地站幾秒鍾,一束光從屋頂降下來,讓她如同站在聚光燈下。

這時候她才會慢慢張開眼睛,那雙眼睛裏居然被炫目的光芒覆蓋,光團從她的胸口湧出,然後隨著她雙手張開,光團就化成了一束光,沿著窗子射到外麵去。

這束光洞穿了漆黑的夜色,在它掠過河麵的時候,居然照到了河水中舒展地一截雪白的手臂,嚇得尼卡連忙收手。

頓時房間裏麵又恢複了原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