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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回來的時候已經萬家燈火了,衛奚在離家還有段距離的時候就下車了,夏天的夜晚很適合散散步,況且小區附近的街景還不錯,她一直不怎麽留意這個小區周圍的景色的,今天發現人行道旁邊的樹上居然都掛滿了漂亮的霓虹。

“才下班?”

走著走著突然聽到有人這樣問,是跟她說話嗎?衛奚不確定地側頭,季宇在她旁邊。

衛奚訝異,以他們目前的狀況,對她,季宇不是應該能避就避嗎?衛奚點了點頭,接下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談從前或者聊現在都不適合他們,所以她隻得沉默地往前走著。

季宇臂彎裏有西裝外套,襯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這樣熱的天氣還穿這麽多,必然是熱的吧?為什麽這麽晚才回家?加班?為什麽沒開車回來?

衛奚有那麽多問題想要開口問,可是她有什麽立場去心疼一個把她推得遠遠的男人?她早就應該清楚很多事不要問,不要說,所以她閉緊嘴巴。

“聽啟銘說你開始工作了,怎麽樣,還適應嗎?”良久的沉默讓季宇不適,他開口打破沉默。

衛奚牽了牽唇,“還行吧,就那樣。”不是說不要再見麵嗎?為什麽還要關心她的工作?就當做是陌生人不可以嗎?

衛奚變了。

這是季宇忽然發現的事實。

以前的她不是這樣的,以前的她沒這麽沉默,沒這麽心事重重,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他以前不是覺得她話太多嗎?可是現在她成了他當初想要的樣子,為什麽他卻那麽心痛?

“小奚?”

趙靜雲去超市買了西瓜回來,看到和一個陌生男人走在一起的女兒,皺眉思索,這個就是她的醫生男朋友?

衛奚抬頭,看到離自己一步之遙的老媽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她看了眼季宇,介紹道:“我媽媽。”

季宇很有禮貌地頷首,“您好。”

趙靜雲帶著審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季宇,心裏滿意了,麵上便堆起客套地笑容,“你好,謝謝你這麽晚還送小奚回來。”

一聽衛奚就知道老媽誤會了,連忙出聲解釋,“我們是在門口遇見的,他也是這個小區的住戶,他叫季宇。”

“季先生是吧,原來你也住這裏,怪不得我覺得你有些麵熟呢。”趙靜雲臉上找不到尷尬,含笑把挺沉的一個西瓜轉移給衛奚拎著。

季宇笑笑,伸手過去幫衛奚拎西瓜,“我來。”

衛奚的手本能往後移了移,很客氣地說,“不用不用,謝謝。”

季宇收回半空的手,安靜地跟在她們母女身旁走著,心裏的不適再一次全方位的蔓延。可是他克製著,他有什麽資格不適?生活賦予他的從來都是可笑,他又何必耿耿於懷?

“對了,季先生是做什麽的?”趙靜雲微笑著問。

“我從事法律行業。”

趙靜雲點頭,“這樣啊,我家小奚也是,你們是同行呢。”

季宇笑笑,“嗯,我知道的。”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趙靜雲在腦海裏搜索了一遍,還是沒能想起季宇這號人物,但是她還是覺得他很麵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媽!”衛奚實在聽不下去,手用力捏著超市購物袋,皺眉抱怨,“您問題真多,煩不煩啊!”

“我又沒問你,你倒還先不耐煩了。”趙靜雲輕斥道。

“我們認識並不久,阿姨,我和啟銘是朋友,所以我跟衛奚才會認識。”季宇看衛奚臉色不對,出聲幫她解圍。

趙靜雲恍然大悟,“是這樣,怪不得我說我們家小奚這麽不善交際,怎麽會才搬來這裏幾天就認識人。”

衛奚無語,她老媽什麽時候變得那麽話多了?還有就是,小區通往她住的那棟房子的路程怎麽在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變長了?怎麽走都走不到盡頭。

“不對呀,衛奚,你今天怎麽那麽沉默?”進屋換了鞋,趙靜雲皺眉問,一路上她都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她跟季宇閑聊,衛奚卻話都沒怎麽說。

衛奚很煩,不想回答,換了鞋子就抱著西瓜去廚房清洗。

“媽媽問你話呢,你怎麽不回答?”得不到回答,趙靜雲追到廚房,很不滿地看著衛奚。

衛奚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在水池裏微微漂浮的西瓜,醞釀了許久才把那種酸澀的感覺壓下去,“您要我說什麽?跟不熟的人我從來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您自己不是也說了嗎,我不善交際。”

趙靜雲搖頭歎息,“多說幾句話是有多難?!你說你一直這樣下去可怎麽得了?出了社會就要懂得主動去獲得朋友,懂得主動融入一個對自己有利的圈子。這個季宇是學法律出身的,跟你表哥又是朋友,你就該多跟人家交流交流,以後對你的工作是有幫助的。”

衛奚懶得聽她媽媽這一套功利的理論,把水開得老大。

趙靜雲上前去把水給關了,“水不要錢是不是?”看衛奚一副煩不勝煩的樣子,趙靜雲歎氣,“我說的你還真別不*聽,這些都是我這麽多年實打實的經驗總結,你看你現在這樣,一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樣子,哪天沒有父母的庇護你不得被欺負死?”

衛奚深呼吸,“我知道了,我會主動認識人,主動融入圈子。那麽,現在可以切西瓜了嗎?”

趙靜雲眼看洗腦成功了,轉身時挑眉道:“嗯,切吧,不要切太多下來,這西瓜忒大了,咱兩吃不了多少,剩下的放冰箱裏。”都走出廚房了,想到了什麽,她又回頭,“那個,小奚把西瓜切一點給季宇送過去吧,以後萬一你遇事要找人家幫忙呢?”

“一個西瓜都未必收買得了人家。”衛奚聲音很小,“他跟表哥那麽熟,哪裏還用我去套近乎。”

趙靜雲想了想也覺得不妥,遂笑笑,“也是,主動給他送東西會顯得你不矜持,以後有時間邀他到家裏來吃頓飯好了,獨自居住的單身男人,想必是沒多少時間吃到家常菜的。”

衛奚聽出了她媽媽話裏麵不尋常的味道,煩躁異常,“媽,您實在不必給我創造機會,我說過了,我有男朋友,不牢你們幫我操心。況且,您又知道他單身了?”

“想知道他是不是單身還不容易?問問你表哥不就結了?”

衛奚無語至極,“要我說多少遍,我有男朋友,我有男朋友!”

趙靜雲雲淡風輕地笑,“你是說過,但是我也說過要見見他的,可是這麽久了你似乎並沒有讓我們見麵的打算,所以我想,是那個你所謂的‘男朋友’很拿不出手,還是說這個‘男朋友’根本就不存在。”

衛奚氣結,“你放心,他絕對讓您滿意,這個周末我會讓你見到他!”

趙靜雲挑眉一笑,“別把話說得太滿,是驢子是馬還得牽出來溜溜。”看自己女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趙靜雲心裏偷著樂,不刺激她她就總是記不起要帶男朋友來給她看的事,“好了,不說了,你切西瓜吧。”

切西瓜並不是衛奚的長項,拿著水果刀,衛奚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水果刀那麽小……

看了眼掛在牆壁上的菜刀,衛奚毫不猶豫地取下來洗幹淨了切西瓜,切了三分之一的西瓜下來,衛奚又把切下來的西瓜一一切小,心不在焉的緣故,切最後一塊她切到了自己的手,指頭不斷有鮮紅的血流淌出來。她低咒一聲,用水衝盡了手上的血跡,找了OK崩貼上,若無其事地把西瓜端出去。

趙靜雲倚在沙發上邊敷麵膜邊看電視,看到衛奚弄出來的西瓜,語氣抱怨,“你就該把西瓜切得更小,用牙簽戳著吃,你看我現在這樣,怎麽吃啊?”

衛奚不理她,自己拿起一塊迅速啃幹淨了,起身道:“老媽,您對生活越來越挑剔了,我不奉陪了,睡覺去也。”

趙靜雲作勢要揍她,衛奚笑著跑進臥室迅速關上門。

關上門的那一刻,她靠著門慢慢蹲下去,抱著雙腿無聲痛哭。那種想*卻*不到的感覺太糟了,真的太糟了。明明是親密如斯的兩個人,到頭來卻要故作陌生,她快演不下去了。她就是這麽蠢啊,她當初以為可以在季宇的眼皮底下生活得很好,她以為她是強大無畏的女超人,所以就算知道他們已經完完全全不可能的時候,她還要固執地在這裏買房子,她那麽愚蠢地想要讓季宇難受,可是她總是預估錯誤,難過的人從頭到尾都隻有她自己。

她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自虐,她就是他媽的受虐狂!

她顫抖著拿出手機給周濟打電話,她總是在這樣的時刻想起周濟,所以她容忍周濟對她的冷若冰霜,她的動機不純,那麽就活該被周濟鄙視乃至嗬斥。

周濟因為下午的事情還惱怒著她呢,她居然還敢打電話來,周濟語氣不好地接起來,“什麽事?!”

衛奚小聲地啜泣著,聽到周濟的聲音,衛奚無助地叫他,“周醫生……”

那頭的周濟聽到她幾不可聞的啜泣聲,忍住了想要掛電話的衝動,“你怎麽了?”

衛奚咬著手指流淚,聽到他的話,淚越流越急,“周醫生……”

周濟深呼吸,將煩躁生生壓下去,耐著性子問她,“你到底怎麽了?!不說我掛電話了。”

“別……別掛……”衛奚已經泣不成聲。

“到底怎麽了?”周濟強迫自己放緩了語調。他發現,這個衛奚就是上天弄來試探他的容忍度的。

“我……切到手指了……”衛奚把被切到的手指舉到眼前,才發現,血早就滲透了OK崩,痛覺神經這一刻才慢慢蘇醒,她覺得鑽心地疼。

聽到她說的話,周濟差點背過氣去,就這麽點事?!

“衛奚你耍我玩兒呢?”

衛奚吸了吸鼻子,抹了把淚,“我沒有,我是真的……”覺得疼。

她話還沒說完,周濟就已經掛了電話。衛奚聽到那頭的嘟嘟聲,喪氣地把手機扔到一旁的地上。

“小奚,你跟誰說話?”趙靜雲在敲門問。

衛奚慌忙起身摸了把臉上的淚,迅速深呼吸幾次,才忍住了哭意,“我沒說什麽啊,媽,我都已經睡下了。”

趙靜雲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還不到十點,這家夥會不會睡得太早了?估計工作挺累的。

“睡了就算了,我還說你在跟誰說話呢,剛看電視沒怎麽聽清楚,可能是其他住戶說的吧。”

衛奚吸了吸鼻子,答了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