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東欒擅長給喬延時間。

他的思維比別人要慢一點, 性子溫吞一點,有什麽事情,什麽消息,告知他後, 他需要時間去消化, 理解, 接受, 轉變。

秦東欒在他說要離他遠一點的時候,告訴他他對他不清白。他預留了一天的時間,讓他不要退縮, 而是第二天的時候來到他家。在外麵下雪的時候,他告知他下雪了,詢問他為什麽不在這個雪夜親他。而後他低頭吻在他的額前, 吻在了他的唇邊。

做完這些,他又給喬延預留了一天的時間,讓他去消化理解他的這些行為。到現在, 一天的時間過去,即使按照喬延的反應速度和理解能力, 他也應該已經明白反應過來他對他的所作所為。

但他需要找喬延確認,確認他是否真的已經消化與理解。

秦東欒問完後,喬延就轉過了頭來看他。電視裏電影依然在放,燈影轉換,在兩人的臉上和眼睛裏明滅。喬延抬眼望著他,他眼睛裏的光芒比昨日要清晰了一些。他看著秦東欒,對他說。

“反應過來了。”

得到喬延的回答, 秦東欒眼睛沒什麽變化。他安靜地看了他一眼, 後應了一聲。

“嗯。”

應完後, 秦東欒回過了頭去。

經過短暫地交流,客廳裏又隻剩下了電影裏的聲音。

秦東欒在得到他的回答後,就又回過了頭去。但是喬延沒有。他坐在沙發上,目光始終對向秦東欒所在的方向。秦東欒後靠在沙發靠背上,一隻手臂依然抬起搭在靠背的邊沿,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他像是被他自然而隨意攬在了懷裏。

電視機裏電影仍然在播放,電視屏幕上有著不同明度的光亮。那種光亮簡單而模糊,在經過一段客廳的距離後,投射到了秦東欒的臉上。他的側臉輪廓被鍍上一層明亮的光,鋒利而深刻。卻又在他自然隨意的放鬆狀態下,讓這光芒變得清晰而舒展。

在這樣的光芒下,喬延甚至能看到他狹長的雙眸之上濃密的睫毛。

喬延坐在那裏安靜地看著,看了一會兒後,察覺到他始終沒有收回目光的秦東欒回過了頭來。

喬延和秦東欒的目光又重新對到了一起。

而可能是他轉頭得太過突然,喬延甚至在他回過頭來的那一刹那,眼中有些反應緩慢地猝不及防。而雖然猝不及防,喬延卻並沒有移開,而是繼續看著秦東欒。

這一次,秦東欒沒有轉回視線。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對視著,電視裏電影依然在放,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到最後,卻也是喬延先從這場對視中敗下陣來。他不可能能保持平靜地和秦東欒對視這麽久,他根本做不到。

他垂下了眼睫,目光緩慢落下在了秦東欒的身側,他的眼睛盯著沙發看了一會兒,後又抬頭看向秦東欒。

“為什麽?”喬延說。

喬延在問秦東欒理由。問秦東欒和他在一起的理由。

喬延坐在那裏,再次看向了他。他的眼睛裏的神情,依然平靜而平淡。秦東欒坐在那裏看著他,說。

“因為我喜歡你。”

喬延的眼睛輕而緩慢地眨了一下,一時間沒有說話。

喬延望著他的眼睛裏,神情依然是平靜和平淡的。可是在聽完他說的話後,他像是墜入了某條緩慢流動的銀河,再也沒有了時間的流動,將一切都變得緩慢了下來。

秦東欒看著沒有說話的喬延,看了一會兒後,他抬起手臂對喬延道:“過來。”

喬延沒有動。

秦東欒抬手將喬延抱了過來。

在他伸手觸碰到他的那一刻,喬延才像是從那個時空中回神。可是他回神得太慢了,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被秦東欒抱在懷裏了。

秦東欒選擇了一個他們兩個人都舒服的姿勢抱住了喬延,他讓喬延麵對著他坐在了他的腿上。他抱過喬延,在山莊的時候,抱著他睡過覺,另外就是在玩兒跳傘的時候,將他單臂拎起來過。

喬延很瘦,也很輕。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秦東欒的錯覺,他好像比上次還要輕一些,瘦一些。

所以在抱著喬延坐在他懷裏後,秦東欒看了一眼自己卡在他腰間的手,看了一眼後,秦東欒對喬延道。

“太瘦了。”

“以後多吃一點。”

秦東欒簡單地叮囑著。

在他叮囑著的時候,喬延還在適應兩人突然的靠近。他整個人沉入了秦東欒的懷裏,因為這種沉入,讓秦東欒的氣息更為濃鬱且嚴密地包攏了他。他像是浸入了秦東欒的區域裏,這種親密的,令人心悸的靠近,讓喬延的心髒像是被一根繩拉緊成了一條弦。還沒等他的心弦奏響,秦東欒的話將他的意識拉了回來。

但是因為陷入得太深,拉回的意識也隻有零星半點,僅僅夠他用來回答秦東欒的問題的。

“好。”喬延說。

喬延回答完,秦東欒抬眼看著他,沒再說話。

兩人的距離很近。因為原本就是喬延坐在了秦東欒的懷裏,兩人的身體隻隔了一拳的距離。而因為他坐得高,所以兩人的視線也沒有先前那種明顯的高低。他們更像是在平視,而平視從另外一種程度上來說,也更是一種距離的貼近。

喬延的眼睛觸碰著秦東欒。從他的眼睛,抬起到他高挺的眉弓,在到他微抿的薄唇……喬延也在這樣的觸碰中,感知到了真實的秦東欒。

可是即使到了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也依然沒有冒進的動作,他隻是看著秦東欒,眼睛裏的光芒被一點一點蓄滿。

看著他眼中一點一點被蓄滿的光,秦東欒眼睫細微地動了一下。他眼睫的顫動,跟隨了他的動作,秦東欒低頭靠近到了喬延的唇邊,輕而清晰地吻在了他的唇前。

喬延不會接吻。

昨天的吻也隻是秦東欒單方麵的親吻喬延。他可能是因為沒反應過來,木訥地甚至都不算被動,隻是呆在了那裏。

而今天,喬延有些反應了過來,可他依然被動。在秦東欒親吻過來時,他的手指伴隨著心跳收緊在他的雙臂。他的唇齒在他的觸碰下,笨拙而又懵懂得不知如何是好。秦東欒的唇貼在他的唇邊,他的唇濕潤而柔軟,秦東欒低垂著眼睫,看著他微合的雙唇,將他的唇親濕了一些。

親了一會兒,懷裏有些僵硬的喬延慢慢變得柔軟,秦東欒離開他的唇邊,抬眼看著他。

他的眼睛比剛剛要更紅了一些,眼睛裏帶著些濕潤的光芒,他的唇也比剛剛更濕潤,將紅潤的唇色弄得淺淡透亮了一些。

“你認為我是因為同情才跟你在一起的。”秦東欒說。

秦東欒說完,喬延低頭看著他,安靜地沒有說話。

喬延有這樣想過。

因為對於秦東欒來說,他未免太慘淡了一些。

他的生活像白開水一樣,一眼就能望到盡頭。而在這白開水的人生中,他隱藏著一塊不會融化的糖,能稍微讓他的白開水變得甜一點。

而甚至這種甜,都是一種望梅止渴的心理,因為糖塊不會化開,那隻是他的空想。

他沒朋友,沒事業,要什麽沒什麽,整個人寡淡無趣,人生平平無奇,在心意被人看透後,沒等到對方回應,自己先與對方割席,表示以後不會再打擾對方。

秦東欒應該沒有見過他這樣的人。

因為太可憐了。

這樣的人是會得到別人的同情的。而恰好秦東欒又是一個善良的人。他總是會做一些不經意,但卻讓人溫暖的事情,所以喬延才這麽喜歡,這麽忘不了。

他沒有回答秦東欒的話,但秦東欒也從他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他看著喬延,說:“我不會因為同情去和一個人在一起。”

秦東欒說完,喬延雙唇微張,眼睛微微動了一下。

秦東欒是個好人。但是他的好也向來是在他能把控的範圍內的。他可以出於可憐,請他吃飯,帶他參加同學聚會,甚至可以為了短暫地幫助他調理胃病,讓他來他家裏吃飯。

但是他不會因為可憐他,說他對他不清白,說他跟他在一起。

喬延心底的那顆糖化開了。外麵包裹的糖衣甜蜜的要命,而裏麵卻是檸檬夾心。糖的甜蜜裹挾著檸檬的清酸,在一刹那間,將這種味道蔓延至他的全身。喬延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兩下,他看著秦東欒,最終像是接受了什麽一樣,僵直的身體像是枯萎的花,一點點垂落了下去。

喬延低下了頭來。

他坐在沙發上,頭輕輕地低著,眼睛望著前方柔軟的地毯。地毯上,茶幾的桌腿嵌入地毯之中,喬延這樣安靜地看了一會兒。一會兒後,他對秦東欒說。

“我現在可以死了。”

喬延這樣說完,轉頭看向秦東欒,說:“因為我已經獲得一輩子的幸福了。”

喬延對於秦東欒的感情,有著絕對的赤誠。他的這個人,在去除掉他的骨肉,去掉他雜七雜八的人生經曆後,就隻有秦東欒。

他十年如一日地將他放在心裏,和他重逢再見,他也隻敢站在一旁,和他頷首簡短地聊天。後來他想盡一切辦法,在不打擾的情況下,和他疏離禮貌地相處。他珍藏著他的秘密,直到他的秘密被他發現。

他喜歡了他那麽久,而做過最勇敢的一件事是在那個雪夜,在他睡著後,低頭吻在了他的額前。

秦東欒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自己深入地了解喬延對他的這番感情後自己的感受。

他隻是在聽完喬延說的話後,將唇輕輕地又碰在了喬延的唇邊。

他溫柔而又珍惜,小心而又細膩地吻著喬延。在吻著他時,秦東欒和喬延說。

“不要死。”

“我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