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遙的視線在模糊與清晰間徘徊,身旁那雙漆黑的眼眸如同深邃的夜空,既遙遠又熟悉,仿佛能吸走她所有的害怕與痛楚。

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去仔細看看身旁的人,眼皮卻不受控製的變得沉重起來。

“顧······”

他的麵容在視線中漸漸模糊,隻留下一抹溫柔的輪廓,與她記憶中的模樣在逐漸消失的意識裏緩緩重疊。

“阿遙乖,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醒來就好了,不怕,我陪你。”

隨著麻醉的深入,蔣遙緩緩閉上了眼睛,夢境與現實交織,她仿佛被溫暖的懷抱輕輕包裹,飄向了未知的安寧之地。

顧彥期垂在病床一側的右手緊緊握住她的左手,那是一種無聲卻堅定的依偎。

他內心深處湧動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很想抱抱她,告訴她不要害怕,她的手一定可以治好。

可他終究未能鼓起勇氣,在她清醒的眸光中與她相見,隻敢在她意識遊離於夢境與現實邊緣之時,悄然探訪。

直至檢查室的門輕輕開啟,護士進來推著蔣遙的病床進手術室。

她的手指緩緩在他手中抽離,他想握住卻再也握不住,不得不看著她的身影漸漸遠離他的身邊。

那指尖的分離,讓他心中一陣刺痛,帶著無盡的眷戀與牽掛。

手術室的門打開又合上,將他與她短暫分隔於兩個世界。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隻留下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思念,在靜謐的空氣中緩緩流淌,而他的右手,依舊保持著緊握的姿勢······

手術整整做了六個小時,等在外麵的林家人寸步不離的等了六個小時。

每一秒都仿佛被時間之神刻意拉長,沉甸甸地壓在林家人的心頭。

蔣遙被推出來的時候,靜靜地躺著,雙眸緊閉,仿佛沉入了最深的夢境之中,周遭的一切喧囂都無法驚擾這份寧靜,右手還包裹著厚厚的紗布。

“醫生,我女兒的手怎麽樣了?”

秦夢霜第一個撲上前,溫柔的摸了摸蔣遙的頭,焦灼的眼神之下是深深的溫柔。

醫生用標準的當地語言輕聲說道,“她的情況比我想象中要嚴重的多,不過手術很成功,做好康複訓練,她的手部功能可以恢複到與之前比百分之九十的樣子,但要說百分百恢複,那不可能,她的傷是不可逆的。”

“手術剛結束,一定要保護好她的手,不能讓她情緒太激動,也不能劇烈活動,不然作為一個服裝設計師,以後就不能拿針了。”

“好的,謝謝醫生,辛苦了!”

剛剛乘飛機落地就趕來醫院的林至臻上前與醫生握手,“做了這麽長時間手術,不知您是否有空一起吃個晚餐,我還有很多專業的事情想要谘詢您。”

他本想著醫生結束手術後一起去吃飯,好好感謝一下他,畢竟作為行業泰鬥,醫生的行程很忙,做完這台手術就要去別的國家講課了。

再次預約上他,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可是醫生卻揮手拒絕了他,“裏麵還有一台手術,那個人受傷的情況比你妹妹還要嚴重,我還不能離開這裏。”

“好吧。”林至臻微微欠身對醫生表示感謝,然後和護士把蔣遙的病床推回了病房。

入夜。

蔣遙緩緩自沉睡中蘇醒,盯著天花板眨了幾下,目光在昏暗中與蒼白的天花板交織,幾分迷茫,幾分恍惚。

“我在哪?”

她的聲音如同久旱之地偶遇甘霖前的細語,幹涸而略帶沙啞,卻在這靜謐的夜晚裏,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聽到動靜的林家人瞬間湊近病床。

“乖女兒醒了啊!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東西?”秦夢霜溫柔的看著她。

“遙遙是有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大哥去給你叫醫生?”

“妹妹,你說你想要什麽,我和小三兒去給你買!”

林至臻和林至誠低頭看她,眼神都是不符合他們常規身份的那種無邊的寵溺感。

而林至信則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旁,攔著蠢蠢欲動的沈眠風不讓他靠近,“你就在這看看得了,我妹妹剛醒,肯定是和家人說話,沒你的份!”

沈眠風,“······”

好吧,不讓靠近就不靠近,反正治好了就行!

一旁的林立峰端來溫水,小聲問道,“乖乖要不要喝水啊!”

“······”

所有人都在關心著她,眼神寸步不離的落在她身上。

蔣遙眼神有些迷茫的看著他們,琥珀色的眸子裏閃過恍惚的光線。

“我要······”

林立峰正想將水杯遞過去,卻聽她哭著說道,“顧醫生。”

“我要、顧醫生。”

“······”

一群人瞬間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這裏哪有什麽顧醫生啊!

“咳、遙遙!”林至臻輕咳一聲,彎腰詢問道,“你仔細想想,這裏是愛丁堡對不對?這裏隻有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小風,這裏沒有顧醫生的。”

蔣遙的眼角悄然滑落一串晶瑩的淚珠,那份不屈與堅持在她的話語中顯露無遺,“有,我看見他了。”

話音未落,她試圖掙紮著坐起,那份迫切與堅定讓周遭的空氣都似乎凝固了幾分。

見狀,眾人連忙上前,帶著幾分心疼與緊張,溫柔地按住她的肩膀,生怕她的動作會牽動她剛剛動了手術的傷口。

“遙遙你躺好,這裏哪有顧醫生啊,你是不是麻藥還沒過去出現幻覺了啊?”秦夢霜按住她的肩膀,心疼的看著情緒即將失控的女兒。

可蔣遙不聽,她現在什麽也聽不見去,她隻想要見顧彥期。

“放開我,讓我出去,我要出去找他,我真的看見他了,媽媽,我求你了!”她的聲音裏夾雜著哭腔,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擠出,滿是哀求與堅定。

秦夢霜的心被女兒的話深深觸動,她深知這份情感的重量,卻也明白現實與幻想之間的鴻溝。

“你剛剛動完手術,醫生千叮嚀萬囑咐說你現在不能激動,更不能劇烈活動,遙遙,你的手最重要啊。”

她語重心長的安慰著她,“乖女兒,你聽話,你先躺下休息,等你好了,我們一起陪你去找他好不好?”

“遙遙,你的手隻有這一次機會,萬一這次失敗了,以後就再也不能畫設計圖,再也不能拿針了,媽媽求你,你先好好休息,好嗎?”

“······”

蔣遙垂著頭,腦海中不斷浮現那個身影,不是的,那根本不是什麽麻藥帶來的幻覺。

那就是他。

她確定。

“可是媽媽,”她眼淚止不住的流,眉心緊緊皺起,聲音帶著難以遏製的憂傷,“我真的很確定,他真的回來了,那真的是他,我不會看錯的。”

她舉起左手,顫抖的指尖在空氣中不斷的抖動,“他、他牽我的手,我感覺得到的,媽媽、你讓我出去看看行不行,我、我真的很想見見他。”

不行,她一定要出去看看。

正在秦夢霜為難之際,林至臻帶著一個護士走進來,“遙遙,你先打一針消炎藥,然後我陪你一起出去找找看好不好?”

“真的嗎?”

“真的,大哥哥從不騙人!”

“好!”

蔣遙伸出左手臂,迫不及待的看著輸液針刺破皮膚,裏麵的藥水緩緩流進血液。

她感覺不到疼,隻想趕緊出去找顧彥期,生怕晚了他就走了,她還清晰的記得他也穿著病號服,他肯定是也受傷了。

打完針,她一秒鍾也不等,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卻剛坐起身就感到一陣眩暈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