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何總領的人!你憑什麽打我!”劉清德被按住了頭,大聲呼喊道:“弟兄們,他鄭雲鳴要打咱們荊鄂軍的人啦!無法無天啦!他連我都敢打,還不隨便要了你們的小命呀!快去叫何總領來呀!”
荊鄂軍的軍士們看見劉清德被抓的時候,不少人還在幸災樂禍。要知道這劉清德素來克扣軍士錢糧,賣甲械,吃空餉,端的是個無惡不作的流氓。隻是他姐姐是何元壽的小妾,仗了姐夫的蔭護,才能坐上正將的位置。
平素裏眾兵丁都看不起他,但是這幾句話卻直戳中全軍的擔心之處。
蒙古大軍壓境,生死存亡隻是一念之間的事情。鄭雲鳴帶兵在沙頭市阻截塔思的大軍,事跡已經在江陵鄂州一代流傳開來,各地將兵一致的意見是:此人定是熱衷功名不惜代價也要出風頭的角色。
為了自己立功出名就連其本部的三千人都可以毫不顧忌的暴露在數萬韃靼大軍兵鋒之下,別人的部伍更會成為這位鄭總管隨意揚棄的炮灰了。
劉清德這幾聲大喊,荊鄂軍部伍中頓時響起了憤憤不平的聲音。
幾個站在前列的隊官擼了袖子就要上來救人。
旁邊早有土龍軍的效用親兵一擁而上,組成了人牆擋在他們麵前。
荊鄂軍群情洶湧,有人向練兵場外跑去給何元壽報信,有人嚷嚷著要把鄭雲鳴給撕碎了,也有人喊著請鄭總管手下留情。
眾人皆在為鄭雲鳴的舉動或咒罵,或求饒,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在議論違犯軍法的問題。
鄭雲鳴怒吼一聲:“都給我住了!”
他這出其不意的一嗓子,練兵場上頓時安靜下來。
鄭雲鳴虎著麵孔瞪視著台下的眾人。
“爾等以為軍隊是什麽地方!”鄭雲鳴喝道:“是吆五喝六的市井野店還是風流快活的煙花柳巷!”
“軍隊就是紀律維係的組織!上至皇親貴胄下至一介小兵,隻要進了這個轅門,大家頭上都頂著兩個字,那就是軍法!”
“你們在家有父母兄弟,出門有江湖朋友,但是當了兵之後就有一個東西壓過這所有一切,就是軍法!”
“休說是這劉清德,哪怕你們何總領自己,哪怕是京湖趙大人,朝廷的諸位重臣,乃至參知政事,隻要入了軍營,一樣要被軍法約束!”
“你們都給我記住了,當兵的頭上永遠隻有兩件事,第一是效忠皇上,第二,就是忠於軍法!哪怕要丟掉你們的生命,也絕對不可以違犯!”
“這就是我鄭雲鳴說過的話,牢牢的記在心裏!有人不服敢再來試試看軍法的威嚴,那就不要怪本將殺人的刀太鋒利!”
鄭雲鳴一揮手,喝道:“打!”
伴著劉清德的哀嚎,杖手將黑油木棍狠狠的打在他雪白的臀部,每一杖下去頓時血肉模糊。
荊鄂軍的兵士們眼睜睜的看著他經受了四十杖的責罰,再沒有一個人敢開口求情。
四十杖打過,有人將已經叫喊不動的劉清德拖到一邊。
鄭雲鳴喝道:“如有違犯軍法者被本將撞見,不管誰的部下,見一個罰一個,都聽清楚沒有!”
教場上數千人齊聲應和:“不敢有違!”
鄭雲鳴點了點頭,揮手道:“開始操練!”
練兵場上震耳欲聾的呼喝聲散去許久之後,才看見何元壽氣急敗壞的衝入中軍帳中。
他徑直幾步走向正在案幾前翻看著文書的鄭雲鳴,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
“總管為何太沒麵目!”他赤紅著眼睛說道:“縱然我何元壽與總管交情不深,可也總要看在黃州孟都統麵上......”
“正是因為看在孟都統麵子上......”鄭雲鳴眼睛一翻,盯住了何元壽:“才出手教訓了一下你的小舅子。”
何元壽一愣,作勢將要發火的時候,鄭雲鳴站起了身子,扶住他的肩頭:“總領先不要急著發火,我聽下麵的人說,守郢州是總領向孟都統主動申請的,這是為什麽?”
何元壽一擺手,粗暴的回應:“我自告奮勇來守郢州,跟孟都統有何關係?”
斜身倚靠在兵器架上的王登哼了一聲,說道:“當真不是因為你小舅子犯了事情,為了免得他被孟都統斬首而全軍轉移到郢州的麽?”
何元壽被他這句實話嗆住了口,不知道該當如何回應。
在軍中培養起足夠的心腹人的話,對於掌握軍隊的整體情況總是很有用。鄭雲鳴從建軍伊始就秘密建立了一個小型組織,試圖以規範的製度來秘密搜集軍隊中的各種情報,用以區別往日由大將心腹人秘密探聽的做法。
這個組織鄭雲鳴非正式的將他們叫做聞風,聞風者的首領可以不接受任何將領的命令直接對鄭雲鳴負責。
但在軍中他們都有正式身份作為掩護,士兵們不會知道他們真實的身份。這當然是屬於監軍製度向下滲透的一種嚐試,但人類的軍事史,正是一部軍事監察製度不斷細化基層化的曆史,換而言之,監軍並不隻有史家大肆宣揚的搗亂功能,完善的監軍製度是軍隊戰鬥力的重要保證。
何況在鄭雲鳴看來,這種小型內部情報組織還肩負另外一重職能,用以收集友軍的情報。
今天聞風者的效率奇高,在練兵的休息時間裏就將荊鄂軍的內情打聽的八九不離十。鄭雲鳴收到這些風聲之後,才明白了當中的關節所在。
他正準備開口為何元壽找個台階下台的時候,帳外突然稟告道:“總管大人,緊急軍情!”
進賬來的是土龍軍放置在隨州方向的探馬,他氣喘籲籲的報告道:“德安城中叛軍齊出,正朝郢州方向大舉殺來!”
何元壽一驚,慌忙問道:“來的有多少人馬?”
“總數約莫有步軍四五千人,騎兵數百人。”
“總數不多,”何元壽轉身對鄭雲鳴說道:“我軍完全能夠應付,請總管下令四門緊閉,堅壁清野,安排守城......”
“守什麽城?”鄭雲鳴果斷說道:“賊人敢來進攻,咱們就出動出擊吃掉他!”
何元壽吃了一驚,問道:“主、主動出擊?”
“景宋如何說?”鄭雲鳴朝著王登打了個手勢。
王登在心中盤算了一下,說道:“能行!咱們就在大洪山裏把他堵住吃掉!”
“你們一定是瘋了!”何元壽驚呼道:“又不是救援重鎮名城,何必自己主動出擊!雖然敵人隻有四五千,但北軍驍勇,我軍孱弱是事實,倘若出擊失利,丟了郢州責任誰來負?”
“請總領放心,這麽一些人馬我土龍軍還應付的來。”王登自信的說道。
何元壽搖了搖頭說道:“要去你們去,不要讓我的部下為鄭總管的功名去送死。”
他這話已經算是冒犯,但鄭雲鳴隻是點頭說道:“如此我留一千人協助總領守城,我隻帶本部六千人去,就在這大洪山裏消滅來犯之敵!”
他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何元壽隻能應承下來。心中嘀咕:這鄭總管熱衷功名的風聲果然不假,不知道和北軍接戰一敗塗地之後,自己手裏這三千人是不是真的能夠守住郢州呢?
土龍軍離開郢州城後一路向西挺進,因為新兵增加的緣故,行軍的速度略有下降。打前鋒的依舊是前軍營,緊跟在後的陸續是後軍營、輜重隊和右翼營、背嵬營、中軍營,將射營拖後。
在老鴉山時楊掞曾經將京湖一帶的四十五個軍的南宋軍實力挨個給鄭雲鳴講解,所以他大致清楚德安的叛軍是一支什麽樣的部隊,憑借著自己手中的部隊,他相信能獲得土龍軍第一場野戰的勝利。
更何況這一次並不是孤立無援。
隊伍正在前行之時,前方探子傳來消息:有兩支友軍正在從不同方向向己方靠攏。
“派人前去聯絡!”鄭雲鳴下令:“務必搞清楚友軍的行動目的!”
稍遲,探子帶回了兩個人。
前頭一人膚色黝黑,麵目精悍,一看就知道是就在行伍的人物,拱手稟報道:“末將大洪山守把張順,率領本部五百兵返回大洪山營地。”
另一名身形壯碩、方麵闊口的男子也躬身施禮:“小人是這大洪山本地人氏,名叫戴延渥,因為見到了督視府魏大人的榜文,特別招募了左近壯丁農民二千人趕來邀擊韃子。”
鄭雲鳴看他一身獵人打扮,背後背著一張大弩,頓時生了幾分好奇:“大洪山人都習慣用弩來狩獵的嗎?”
“正是。”戴延渥自豪的回答:“本地的人也沒有什麽別的愛好,邊地對兵器管得不是很嚴,所以鄉裏最盛行習弩,說句自吹的話。我大洪山三五歲小兒也能把眼望射親,十餘歲的少年就能開弩獵狐射兔,十發總有六七中。我今帶來五百洪山的獵戶,都是百發百中的弩手,可助總管一臂之力。”
鄭雲鳴點頭稱讚,又轉頭問張順道:“從大洪山過有幾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