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翊傑伸頭湊過去一同觀看,問道:“什麽叫移錦實邊之策?”

“那是我到京湖之前的事情了。”鄭雲鳴歎了口氣:“那時候我政治上很幼稚,曾經借著陛下和父親在家中飲宴之際,提出將成都部分居民官吏和財物轉移到西南去,作為四川路的第二首府,這個提議是基於蜀口防禦薄弱成都一定會失陷的判斷做出來的。當時隻是很不成熟的一點見解,就大著膽子在陛下麵前提起,現在每每想起來都會出一身冷汗。”

“但你這個建議,在官家醞釀和趙安撫使的籌劃之下,似乎是落到了實際。”趙葵敲了敲桌上的四川形勢圖:“自去年開始,成都開始向西南地方轉移官民人口和府庫財物,我可聽說這件事情搞的成都府附近的百姓們怨聲載道,都說韃子還沒來就著急跑路,簡直是杞人憂天。”

“我也聽說了,”鄭雲鳴笑道:“趙大帥自以為孤高,不與京湖通消息,難道就不知道京湖諸將在川中多有耳目?四川發生什麽事,難道能瞞得過京湖,隻不過聽說趙製置使逼迫百姓搬遷,態度十分峻急,硬頂著蜀中父老的鼎沸反對強行將居民往夔州路趕,以至於禦史台都有了彈劾他的聲音.....”

“那又如何?”孟珙說道:“現在他們都從蒙古人的屠刀下暫時逃生了。但事情還沒有完,蒙古人豈會占領了成都就會罷手?接下來必然以更猛烈的攻勢順江直取夔州。川中父老時有累卵之危,確實需要一名英雄前去搭救......”

他話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書房中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落在鄭雲鳴身上。樞密院的*雖然沒有明言,但樞密院再大怎麽敵得過皇帝的手書?就算樞密使和宰相們也不好駁皇帝這個麵子。何況鄭雲鳴在京湖練兵備戰,發明火器,改築城防,和蒙古人交戰,名聲也漸漸傳入京師。朝中四明人尚未恢複元氣,上下都樂見鄭相公的公子盡早升遷,早日成為對抗四明人的一股勢力。

鄭雲鳴起身說道:“官家手諭,自然是義不容辭。但襄陽這邊......”

趙葵笑道:“休要將襄陽作為推諉的借口,塔思走的這麽急,三年之內不會再有大舉南下的計劃。若是賊以十萬來攻,憑我和孟都統盡可以把守的住。”他所言不虛,雖然鄭雲鳴在京湖守衛戰中出力甚多,但不過是戰國大小的問題,就算鄭雲鳴不在京湖,趙葵也有足夠的力量應付北方卷土重來。

鄭雲鳴在書房中來回走了兩回,開口道:“我還是不放心,這樣,我留下土龍軍在此,製置和孟帥各自差撥三千人給我,讓我帶往蜀中。”

土龍一軍,在京湖諸軍中火器最強,裝備最好,楊掞又有小子房的美名,鄭雲鳴將這支部隊留在京湖,幾乎就是留下了戰力的一半。但他要拚湊一支僅僅一萬人的混合軍團前去麵對蒙古十萬大軍的進攻,眾人都會覺得他簡直是自不量力。

“不用驚慌,就像我說過的一樣,曲出一死,闊端在四川也呆不住,值得趕緊收兵回去鞏固他們在草原上的優勢地位。”鄭雲鳴說道:“何況四川又不是無兵無將,等我到彼處,將兵將組織起來,應付蒙古軍的偏師已經足夠了。”

“你要哪一部分隻管開口。”趙葵說道:“我可提醒你,四川不比京湖,沒有那麽多四通八達的水路可以利用,你要挑人,最好挑些慣於山嶽作戰的兄弟。”

“隻需要秦武帶一部分忠義軍即可。”鄭雲鳴問道:“但不知道製置使能否忍痛割愛?”

趙葵一擺手:“原本是你的人,說什麽忍痛割愛,另外我再給你一支兵。”

他指著夔州和成都兩路交界的地方說道:“將來你若有誌收複成都,平曠之處不能依靠步兵和蒙古騎兵對戰,我將姚仲和他的選鋒軍調撥於你指揮,將來在平地交戰的時候,善用少量騎兵,無使敵軍順利衝突。”

他這是舍得將京湖最精華的騎兵割舍一半相贈,鄭雲鳴也老實不客氣的收下了,一則四川地區並非全是山地,大有騎兵的用武之地,二則他不用發愁趙葵短少騎兵,僅僅是襄陽之戰宋軍就擄獲戰馬五千匹,擴充騎兵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

趙葵表了態,孟珙不能不有所表示,他對鄭雲鳴說道:“我以部下前軍盡數付你,前軍統製是拙荊之弟趙武統領,趙武論功夫論治軍都沒有話說,隻是有時候失之莽撞,還望官人多加提點。”

一般軍馬前軍都是精銳,因為在這個時代作戰以先鋒軍的勝負決定戰爭勝負的機會很高,所以前軍一定是全軍中戰鬥力最強的部隊組成,孟珙以這等精銳交付鄭雲鳴,自然是出於愛護後輩的心情,並且他也擔心一旦蒙古軍占領全蜀,對京湖構成戰略上的優勢。

鄭雲鳴說道:“原本我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在京湖發展一下工商農牧以振興民生,今日看來已經無法兼顧了,隻有將常平倉和轉運使司事務,盡數交給白翊傑,希望兩位大帥多多照應公輔,將京湖的經濟重新興旺起來,隻有錢糧足備才能堅持持久抗戰,這是未來國家複興的基礎之事,雲鳴就拜托給諸位了。”

又道:“襄陽江陵鄂州諸製造局,一刻也不能荒廢。今裴艮已經著手開始研究火繩發火機構,等這種機關研發完成,馬上開發火繩槍炮係統,這項研發或許一年不能完成,但一定要堅持推進下去。今番蒙古人在火器上吃了大虧,以蒙古萬裏大國之力,必定全力推進火器的研究,等下一次他們再來,一定帶來數量和質量不遜於我們的火器。那時節,我們必須拿出更加優秀的火器來與他們抗衡。”

“還有一樁事情.......”鄭雲鳴輕輕的在地圖上的夔州地方敲了敲:“四川州郡官員大多棄城而走,要重建基層政權,官吏和軍將都不夠用。”

“這還用本帥一一提點麽?看看我們在京湖怎麽做的,遇見有州郡官員空缺的地方,先派出軍隊駐紮,然後以駐紮統軍之將兼理民事,等待朝廷的正是官員抵達。”趙葵說道:“你這瞻前顧後,狐疑多變的性子總須得改改,正好,我給你推薦一個人,這人原是我幕府中人,現在淮東製置使司部下充任主簿,處事剛毅果斷,一定對你有所裨益。”

“製置使推薦的人選必然是胸有錦繡的人物。隻可惜我等不了他太久,三日之內趕不到襄陽的話,隻有到四川去報道了。”鄭雲鳴說著站起身來:“我這就告辭,副都統幕府、副都統司衙門也需要一分兩半,一半隨我入蜀,一半留在京湖繼續效力,今夜就要將權責劃分好,然後火速啟程。四川的局麵,一刻也耽誤不得。”

鄭雲鳴做決定的時候雖然多疑謹慎,但一旦決定執行的速度可謂雷厲風行。襄陽左近十餘萬宋軍,原本在蒙古軍退去之後就可以各自返回駐地,而孟珙軍作為援軍前來,返回尤為便利,可率先啟程的居然不是任何一支客軍,而是鄭雲鳴臨時拚湊起來的入蜀軍團。

而在啟程之前,鄭雲鳴在緊張的準備行程之餘,還抓緊時間接待了幾撥人物。

先來拜見的是襄樊豪強劉廷美,劉廷美在去歲響應鄭雲鳴集屯並堡,變小寨為大寨的號召。在險要處修建堡壘,在經營田莊和生意的同時,每日操練莊農以為民兵。所以他的莊農戰鬥力甚強,雖然蒙古軍大軍大舉進攻襄樊,也曾經數次以大兵攻打劉廷美的堡寨,但都攻打不下。反而被劉氏兄弟抓住機會打了幾次漂亮的襲擊戰,俘虜了數百人,劉廷美這一次前來告見,除了押解俘虜和繳獲旗幟金鼓等前來領賞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前來相求。

“這次前來拜見官人是來辭行的。”劉廷美歎道:“我老啦,每年和胡人戰鬥已經力不從心了。況且得官人之助力,現在劉家在襄樊的田地已經不是收入的大頭,在鄂州和嶽陽有許多新的生意需要打理,所以,我準備把家宅遷到南方去。”

鄭雲鳴一愣,在這個時代裏除非是戰亂避禍,不然主*移家宅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但仔細一想卻又了然,畢竟襄樊之地在將來是宋蒙對戰的主戰場,戰事必然持續不斷,現在走好過了將來被迫離開。

“那劉翁將來準備何處安身?”鄭雲鳴問道:“襄樊數萬佃戶,難道就此放棄了不成?”

劉廷美擺手道:“自然不會,而且我在襄陽的玻璃坊也須得人照顧,我今日之來,正是為了拜托官人這件事情。”

他朝門外叫道:“劉義成,進來拜見鄭官人!”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走進門來,衝著鄭雲鳴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