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進在他身後咳嗽了一聲。劉整會意,二人轉到一旁毛秉義聽不到的地方。焦進說道:“怯薛天下精銳,非同小可,敵人以一千戶的兵力來,至少會有重甲騎兵數百騎,說不定還有相當數量的伴隨步兵。在申州這種沒有什麽掩蔽的曠野上,不要說咱們這點人,就算背嵬和振武前鋒二軍都在,再加上一兩個軍的兵力,也占據不了場麵上的優勢。這個時候切勿莽撞......”
L劉整眉毛聳了聳:”不要真當我是白癡,就咱們目前這些人,十個打怯薛兵一個也未必是對手啊。“
他轉身回來對眾人大聲喝道:”不要燒船了!馬上走!現在就走!”
J焦進提醒道:“那第二個錦囊,現在正是用得上的時候。”
劉整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錦囊拆開查看。
“原來如是,軍師在該狡猾的時候,還是有一副精明肚腸的。”劉整笑道:“全軍聽了!”
“立刻朝南麵鄧州方向撤退!”
各隊隊官和隊將齊聲稱諾,一名較為資深的隊官問道:“夫役和工匠們應該如何處理?”
劉整冷酷的說道:“還用我吩咐?統統給我......”
焦進立刻大聲反駁:“大家不要理解錯了!劉將軍的命令是將所有人統統釋放!我軍軍令嚴明,從來不誅殺平民和俘虜之人!懂了沒有!”
劉整瞪了焦進一眼,更不理會眾人,自顧自的朝坐騎走去。
一名全身甲胄的騎士從披甲戰馬上飛身躍下,跪了下來仔細驗看著地上新鮮的足跡。過了一陣,他站起身來對身後騎在一匹踏雪烏騅上的怯薛禿魯花千戶祁都說道:“思南思人走了不久,大約一千人的模樣。是渡過河朝南去了。”
祁都厚重的麵廉下露出一對殺氣騰騰的眼睛,他大聲喝道:“用多少時間能追上那些南軍?”
“這要看南麵的道路如何才能決定。”前導官站起身來:“思南思人都是步軍,追上他們用不了多少時間。”
祁都轉過頭來,對著身後排列的整整齊齊的八百名鐵甲騎兵振聲喝道:“雖然隻有一千名步兵,但是絕對不可以輕敵!追趕上去,用最鋒利的矛、用最快的馬刀,用最強力的弓箭將他們消滅掉!這個秋天征伐江南的第一滴血由我們禿魯花取下了!我們是誰!”
八百鐵騎整齊劃一的吼聲震動著躍馬河的河水:“我們是禿魯花,我們是大汗的長矛!”
祁都身後一名副將開口說道:“那些漢人工匠們都逃散向四方了,應該派遣一支兵去將他們抓回來。”
“不可以在分心去做別的事情。同時追逐兩隻兔子,最後一隻也捉不到。”祁都說道。
“但土綿那顏有言道,工匠比美女更珍貴,現在這麽多造船的工匠跑掉的話,塔思那顏怪罪下來怎麽辦?”
“那也不能用禿魯花來做這些事情!”祁都喝道:“火兒赤!馬上去通知嚴實那顏,讓他派出二千人過來追捕這些工匠!”
他又轉頭對副將說道:“從伴當裏撥出五百人來給你,你先帶著這些人去把工匠都抓回來。我帶著隊伍去追逃走的思南思人!”
禿魯花軍從征,每個士兵允許攜帶五到十名隨軍的仆役,這些人或者是貴胄子弟從小的玩伴和僮仆,或者是從部落裏挑選的勇士,作為公子王孫們的貼身侍衛,雖然怯薛軍紀森然,但也不好讓禿魯花的貴族子弟們太過吃苦受累,何況作為重騎兵一定需要伴隨的仆從進行各種支援。就以祁都本部八百名怯薛禿魯花為例,在和林的時候,整個部隊從戰士到伴當到各種隨軍人員人數超過了六千人,當然出師征伐的時候一部分伴當會留在後麵。然則跟隨禿魯花行動的伴當也超過了二千人。
這些伴當基本都有相當的戰鬥力,其馬匹、器械和盔甲都是由禿魯花的部族提供,所以顯得五花八門,既有漢地的大刀長矛、亦有蒙古本部的鐵鑿槍和短斧,還有西域的彎刀和鐵鎖。盔甲也是各顯其能,沒有統一的形製。有的人披甲,有的人不帶甲。不過所騎的馬匹雖然亦多良駿,卻從來不帶甲,這是為了節省馬力而專心服侍禿魯花部隊。
用這些伴當來遂行捕捉工匠的任務自然是最合適不過。那副將領了五百伴當四散而去。祁都領著禿魯花軍越過躍馬河徑直朝南而來。
往南二三裏,正遇上了在南邊警戒的探馬赤軍。
“南人已經過去了二三個時辰,看樣子走的很急,我們已經派了人沿路跟蹤。沿著大路追擊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追上了。”
不用探馬赤稟報祁都也可以看得出這些宋兵驚慌而逃的模樣,隨意丟棄的衣甲和軍旗,慌忙雜亂的腳印,都在明白無誤的告訴禿魯花軍他們的目標已經是一隻驚弓之鳥。
但禿魯花軍的兵士們不但沒有因此而精神大振,反而顯得有些士氣低落。
若是放在漢軍或者別的軍隊頭上,能夠這樣輕鬆的獲得功勞真是天降的福氣。追擊潰逃的敵人大概是這個時代的最安全的獲得戰功的方式了。
但對於這些第一次踏上南征戰場,甚至許多人都是第一次實地參加戰爭的部落子弟來說,追擊潰退之敵這種工作未免顯得太過易如反掌。反而不易激發起他們戰鬥的熱情。
一個禿魯花軍低聲抱怨道:“我們從和林趕了這麽一大截路過來,又不是為了追殺逃跑的懦夫的,南朝的精兵強將在哪裏?”
祁都揚起手中的馬鞭喝道:“都在說什麽話?不管是逃跑的敵人還是強悍的敵人,都是大汗的敵人!那些逃掉的家夥不好好整治,很快就會卷土重來。當年花剌子模和我軍在邊境上大戰了三天三夜,蒙古健兒獲勝,可是並沒有乘勝追擊。大約十萬花剌子模精兵連滾帶爬的逃了回去,可是這些精兵後來駐守花剌子模三大城池,蒙古男兒折損了無數才得攻的下來。隻要有機會,所有的敵人都不許放過!”
他將馬鞭往南方一指:“不許讓南兵一兵一卒逃脫!”
正在朝著南方急促奔走的荊楚軍已經用上了全速。劉整甚至來不及整頓他誇以自豪的行軍隊形,而是任由著軍隊略微散亂的行進著。倒是焦進帶著幾十名背嵬軍在隊尾壓陣,救援了不少掉隊的同伴。
之所以要如此狼狽的撤退,是劉整擔心在趕到白翊傑要求他們撤退的地點前就被敵軍的披甲騎兵所追及。要知道在平曠之地,就他這一千人是絕難在精銳的怯薛騎兵麵前全身而退的,就算他勉強能用陣型抵擋住敵人一兩波突擊,但終究不能在接二連三的攻擊波下生存下來。
更要命的是為了遂行奇襲作戰,部隊很少帶甲,即便是帶甲的背嵬軍也都臨時穿戴的便於行動的皮甲和紙甲。在這個時候為敵軍的怯薛追上的話,光是用綿密的箭雨就足以製造一場大屠殺了。
好在白翊傑交代的撤退地點就在鄧州邊境不遠的地方,他們撤退的路程並不遠。就在這時候已經遠遠的可以望見唐河邊上那座破舊的驛站光禿禿的旗杆了。
他大聲喝道:“九重驛就在前方,各部努力向前!”
他一扭頭,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查看一下自家的隊伍怎樣,一眼先看到了遠處滾滾而起的煙塵。
看到追兵將近的可不止他一人,隊伍裏不斷的有人回頭張望著。饒是號稱精銳的背嵬軍和振武前鋒軍的士兵,眼見著追兵在後方越來越近也不由得有幾分驚慌。更何況劉整審那被活捉的蒙古軍官的時候許多兵丁都在場,他們都清楚追擊而來的敵軍是什麽樣的部隊。
若是換成京湖別處的軍馬,在如此強悍部隊的追擊下或許早就潰散了,但劉整也看到盡管隊伍裏勉強還保持著鎮靜和紀律,但人人麵色沉重,渾然沒有輕鬆的模樣。
麵對天下無雙的鐵騎軍團,會感到害怕是必然的。
劉整不是傻瓜,他自然也有些忌憚這些傳說中的精兵猛將。但天生不服輸的性格和素來的膽大讓他又有些期盼和這天下精銳的正麵衝突。
當然,不是在這毫無遮蔽的曠野上。而是在他劉整自己選擇的戰場上。
不過這一次劉整或許要變一變思路,讓自己置身於白翊傑為他選擇的地點來和敵人進行交戰了。
他已經看到了九重驛的方向上不停的有鳥雀驚起,這是大軍所在的信號。
而他也很驚訝白翊傑居然肯不掩藏痕跡的公然在九重驛部署軍隊。這不是擺明了要和敵人在曠野中決一勝負麽?
他對全軍高聲喝道:“副都統派遣了軍隊來接應咱們了!大家再努一把力!”
這時候軍中精細的人也已經看到了九重驛的異常之處,驚喜歡呼聲裏眾人都不由得加快了步伐,盡管那樣將急速消耗他們所餘不多的一點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