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盤出了點問題,斷更數日跟讀者們說聲抱歉,差一點大家就再也見不到鄭官人啦)

知道火藥配方抵達長沙府的人很多,但是想要偷它的隻能是兩種人:蒙古人的奸細,以及想要將配方賣給蒙古人以牟利的人。

長沙府當即全城戒備,嚴加盤查出入人員,並且鎖拿了本地所有火藥匠戶仔細搜查,結果一無所獲。

正當知府因此事焦急萬分的時候,府衙門口不知道被誰人放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說明盜取火藥配方的是荊南有名的大戶賴文恭,他早就和蒙古人暗中勾結,為北方輸送消息。這一次蒙古人在京湖地方被火藥兵器頓挫了攻勢,自然想到通過他來偷竊大宋的這等最高機密。現在火藥配方和書冊還埋藏在賴府後花園牆角某處,未能來得及送出。不過等稍後關防稍微鬆弛之後,就會立即送往北方雲雲。

知府拿著這匿名舉報信好生驚訝,賴文恭本是京湖軍將歸隱在長沙,平日裏素以精忠報國號召鄉裏,有官府委辦的事務也非常熱心。可以說,在長沙府,論起對國家的忠誠來,他長沙知府也未必敢說一定比得過鶴鳴莊的賴文恭。

這樣一位以愛國為表號的大戶會是蒙古的間諜麽?

但如今遍尋不到火藥配方,知府也隻好把這當成最後的線索冒險一試了。

當官兵湧入賴家大宅的時候賴家人雖然驚訝無比但並沒有任何抵抗。官兵成功的從匿名信指定的地點挖出了寶貴的火藥配方和*書冊。

事實證明,這位以精忠報國自詡的荊南豪強正是這次竊密案的罪魁禍首。

據說提刑官帶領差役鎖拿賴文恭的時候他並沒有反抗,隻是冷笑數聲而已。反倒是他的千金持械企圖對抗衙役,卻被賴文恭喝止住了。

“我還是不相信賴翁真的就是蒙古人的細作”坐在一旁的一名巡城軍士說道:“賴翁也是吃了朝廷許多年俸祿的人,當年守襄陽、守唐州、守黃州,立下那麽多功勞,在戰場上跟老虎一樣,這樣也能變節投敵?”

又有一名商人模樣的人說道:“不要說這些大道理,若是沒有賴翁在鄉下修了這幾座橋,鋪了許多路,荊南的鄉民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出來見見世麵的,若他真是蒙古人的細作,會對大宋的百姓這麽好心腸?”

“刁買人心而已。”一個書生不屑的說道:“人心隔肚皮,他平日裏這麽積極的表現,未必就不是在為自己的勾當打掩護。”

眾人聽了這話都覺得刺耳,但有鐵一般的事實在麵前,卻都不好出言辯駁。

這時候就聽坐在偏廳黑暗角落中一個聲音說道:“人心如何難測,一個人頭腦中在想些什麽,平日裏總能在生活的點點滴滴裏表現出來,這是如何遮掩也遮掩不住的。”

眾人回過頭來,說話的乃是一名中年文士,他站起身來,走到眾人圍坐的火塘邊,隻見此人麵目清瘦,隻有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偶爾露出一絲洞察萬物的鋒芒。

那書生不服氣的說道:“說的好簡單,人又沒有火眼金睛,怎麽看得穿別人是怎麽一副肚腸?你說憑著在生活裏的細節就能看出來,你倒是說說,我現在心裏在想著什麽?”

中年文士盯著書生上上下下的看了半晌,說道:“閣下也不是本地人士,應該是江西路贛州的人,現在在一家叫做運昌號的陶器商號裏替人算賬為生,本來你三年前有很大的信心考取功名的,奈何臨場發揮不佳以致名落孫山,不過你還是不服氣,這三年來在幫工的同時一直在加緊苦讀,對下一次的科舉還是充滿自信,可惜,我料先生這一次依舊要名落孫山。”

那書生聽見中年文士這般道破自己心事,又驚又怒,喝道:“你是哪裏來的狗賊?是從誰的嘴裏打探到我的來曆,到這裏來招搖撞騙?快快老實道來,不然我抓你見官!”

中年文士笑了起來,他起身站在鄭雲鳴身邊,說道:“我就是這位荊鄂副都統鄭官人轄下,可不是什麽身份不明的可疑人物,莫將我當成蒙古人的奸細抓了去見官。”

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文牒來,遞給鄭雲鳴說道:“下官宋慈,正在趕往京湖提刑司檢法官任的路上,不料偶遇將軍,這是我的任官狀。”

鄭雲鳴大吃一驚,他不料在半路上就截住了這位後世稱頌的神探。

魏了翁在襄陽養病的時候,經常和前來照顧的鄭雲鳴閑坐聊天,有一日鄭雲鳴無意間提起大宋有一位審斷絕妙的提刑官宋慈來。

“福建的宋惠父嘛。”魏了翁捧著茶碗慢慢的說道:“我與他原是舊相識,額對了,他還是你的學長,在太學的時候在真夫子教授下讀過一年,後來考中了進士,於路轉遷地方官員,對了,劉潛夫和他也認識,曾經專門為他做過幾首詩詞,勉勵他在仕途上日益精進。不過惠父素來以長於軍戎、理民治政見長。沒聽過他在刑案方麵有什麽特別的表現啊?”

這個時代的科學尚未昌明,還沒有如後世一樣形成複雜而係統的理論體係。所以當時的聰明賢達之士,大都博學通事。諸如沈括的學識幾乎囊括自然科學的大多數門類,自然是一種個例。但似宋慈一樣一生經曆過數種完全不同職業的儒生大有人在,隻不過宋慈後來在刑名方麵的貢獻,較之他在治軍和理民方麵突出太多而已。

鄭雲鳴卻感到意外的驚喜,他立即請求魏了翁書寫奏章,奏請朝廷將時任福建路長汀縣縣令的宋慈火速調往京湖提點刑獄公事麾下任官。

管他現在會幹什麽,先為自己儲備些人才再說。

但鄭雲鳴這種無時無地不發作的愛將之心這一次卻發揮的不是地方。正因為宋慈此時從福建路被抽調走,導致了八閩地方鬧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亂子。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宋慈得到吏部的轉官文書之後即刻帶了兩個隨從啟程,從福建北上抵達江西路,又從江西路而入長沙,準備在這裏搭乘船隻從長江西上趕赴襄陽府。不想在長沙卻先遇到了荊湖副都統鄭雲鳴。

眾人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年紀不大的書生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少年將軍鄭雲鳴。鄭雲鳴趕忙對宋慈打個手勢,二人離開了偏廳來到中庭。

鄭雲鳴盯著宋慈看了一眼,低聲問道:“檢法如何知道我就是鄭雲鳴?”

宋慈慢騰騰的說道:“將軍雖然身穿便服,卻腰中佩劍,定然是行伍中行事的人了。在行伍中這般年紀的書生原本稍有,若不是長官的親屬,必定就是幕府中新入的幕僚。”

“凡是幕僚難免要處理許多*往來,手上多半留有墨跡。將軍這一雙手上並無半點墨跡,卻留有握弓練劍留下的老繭,想必是經常帶兵行陣,並不怎麽處理文案了。”

“而追隨將軍前來的都是使臣和效用級別的親兵,是什麽樣的大將心腹將領能夠帶著十多名衙署親兵來到長沙辦事呢?加上他們從上遊一路疾馳而來,戰馬的鞍具都有荊鄂副都統司的銘記,荊鄂副都統鄭雲鳴自己不過是年方二十出頭的少年郎,當然不會有子侄在軍中效力,也沒有聽說過他的軍伍裏還有兄弟同在的,所以您自然就是副都統本人無疑了。”

鄭雲鳴驚歎道:“久聞福建宋惠父多謀,今日一見果然不凡,簡直就比福......我的意思是說,先生如此眼力。隻怕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那書生您又是怎麽推斷的?”

“那個書生穿戴不錯,顯然尋得一份好生計,他隨身書袋裏長長方方有棱角的顯然是算盤,他身上帶著淡淡的桐油味道,又是從西南趕來,聯想到贛州是有名的木材產地,大膽的猜想一下他應該是給贛州木料行幫工,應該不會出錯吧。”

鄭雲鳴問道:“但他三年前科舉失利,先生又是如何得知?”

“這個更簡單了,你看他書袋一角露出了一本書的邊角,就算隻露出一點點邊角,那也必然是太平興國二年刊刻版的《大學》無誤,這書生為人幫傭之際還刻苦讀書,想來還是矢誌功名無疑。既然有誌功名,那三年前的科舉怎會不去參加?看他說話談吐必然是聰明之輩,相比從小功課就很好,以致養成了自高自大的性格,帶著這等輕慢之心前去考試的,哪有不吃敗仗的?然則這等人一旦受挫必然不會承認自己學問不成,一定歸罪於臨場發揮不佳,隻會加倍用功企圖搬轉回局麵,但近來朝廷科舉題目異常艱澀,就連全心全意在太學應考的太學生們都大喊頭疼。這書生想就這樣半工半讀就能再試而中,把國家的考試想的太簡單了。”

“經你一說,如見天日。”鄭雲鳴說道:“先生這樣的人才我京湖能羅致麾下,真是京湖數百萬百姓的福氣。”

宋慈聽了鄭雲鳴恭維的話,心中也是暗喜,隻不過並不露在麵上,他問鄭雲鳴道:“將軍身負守衛門戶的重任,奈何輕易離開襄陽到長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