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線中一小隊士兵在寨門前大聲咆哮。

“快開寨門!均州兵馬總管範老爺前部前鋒來到!”

守寨門的軍士早就換成了二寨主三寨主的心腹人,聽著這話就要下城樓開門迎接。

“先不要動。”顧江望著寨門前大聲叫罵的人群:“叫他們遞上憑據。”

守門軍士放下一個籃子,為首的一名軍官將一個牌子放在籃子裏。提上籃子顧江拿出牌子一看,果然是蒙古均州兵馬總管的牌子。他大喜說道:“快快開門迎接範總管的部下!”

寨門打開,顧江帶著部下走出來喜道:“小的們盼望範總管兵馬到來,如同小孩兒盼望父母......”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對方軍官袍袖中暗藏的鐵錐槍已經抵住了他的喉頭。

站在石文虎身後的白翊傑將頭上的範陽帽往上抬了抬,看著顧江那不知所措的神情,他也沒曾想到賺開城門來的如此容易,他打的主意是在前麵賺城門不成,便在樹叢中點起火把詐稱大軍攻打,暗中帶領五十人繞到寨子後方的懸崖,從懸崖攀援而上,從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發起攻擊。

沒想到這顧江竟然單純至此,倒省了很多手段。\

他詰問道:“你們讓魏寨主去偷襲的是哪座糧倉?安排了多少人埋伏?”

石文虎把鐵錐子朝顧江咽喉逼了半寸,喝道:“快說!不然再進一寸就要你的命!”

顧江不敢強硬,戰戰兢兢的說道:“是商洛山南的商洛倉,因為地形險要的關係,特別適合伏擊。範總管用來埋伏的兵馬不知多少,總有數千人。寨主不去便罷,去了絕難生還。”

白翊傑哼了一聲,高聲說道:“爾等跟隨二寨主三寨主造反的人聽了,我等其實是南朝鄭雲鳴都統的先鋒,都統大名你們想必都已經聽聞,明天天亮,都統將親自率領大軍前來仙人寨,到時候踏破山寨,預備投降韃子的鼠輩萬難求生,知道厲害的人早早放下兵器,可以免爾等一死!”

寨中投靠二寨主三寨主一派的,本就是首鼠兩端之輩,如今聽說南朝大將鄭雲鳴要親自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想要鼓勇將這一小隊南朝兵丁滅了,怎奈首領已經落入他們手裏。於是寨中兵丁紛紛丟棄兵器,有的趁著夜色漸濃,便開始逃跑。

白翊傑帶著人直接闖到後堂,隻看見四個看守魏若蘭的嘍囉已經盡數被打倒,不問也知道他們一定是因為寨門發生的事情分了心放鬆了警惕,被魏若蘭趁機偷襲。

“你留在寨子裏看守,荊鄂軍這五十人都幫助你防守。”白翊傑對魏若蘭說道:“明早荊鄂軍的援兵就到了。”

魏若蘭眼睛盯著白翊傑,反問道:“那你去哪裏?”

“我要去給魏寨主報信。”白翊傑說道:“把你的馬借給我。”

魏若蘭柳眉一皺,喝道:“若是去,兩個人一起都去,你別想撇下我一個人!”

明明這姑娘不久前才在漢陽將自己丟下的,女人真是不能講道理。白翊傑搖頭歎道:“罷了,我兩一起被韃子射死,總算是生不能夫妻,死在一處,你去牽馬吧。”

他又轉頭對石文虎說道:“石壯士好生看守寨子,救兵須臾便到。”

魏若蘭不久牽了兩匹馬過來,二人上馬並騎直奔商洛山道而去。

魏若蘭擔心爹爹這個時候已經落入了蒙古軍的陷阱,於是將馬鞭在愛馬後臀不住的鞭打,想要早一刻飛奔到爹爹身邊報警。但她也將自己的父親瞧得小了些。

作為故金國右監軍完顏合達部下的驍勇軍將之一,魏祖圭在河南地大小經曆了數不清的戰鬥,早就磨練出異常敏銳的嗅覺,當他深入商洛山境內十餘裏而不見一個人的身影,頓時起了疑心。

“大隊且住!”他突然高聲喝道:“派遣探子再去探聽前方情勢!”

“寨主!”厲勇拍馬過來,急不可耐的催促道:“現在加快行軍速度,天明之前正好趕到糧屯處,那時候正是蒙古軍兵最疲困的時候,若是遷延片刻,等到天色放亮,大股真胡人到來我們想走也來不及了。”

“無妨,”魏祖圭全然不為所動:“胡騎在山道上奔馳不快,即使天色放亮,我們也可以安然退走,若是敵人真的在糧屯處做什麽手腳,我們猝然趕去,那才真的是措手不及。”

厲勇見他起了疑心,也不敢多話,隻得任魏祖圭派出親兵作為哨探前往探查。大軍在道路邊的山林中歇息,等了半個時辰,派出去的幾個探子隻有一個人左臂帶著一支弩箭狼狽萬分的逃了回來。

“前方都是蒙古軍的埋伏,前後有好幾裏長,人馬不知道有多少!小人若是晚逃一刻,連腦袋都保不住了!”探子哭訴道,魏祖圭這才相信自己真的上了當。

“畜生!”他一拍大腿:“厲勇那個畜生到哪裏去了!”眾人這才想起尋找二寨主,厲勇早就趁著夜暗和幾個親隨偷偷的溜走了,連他平日親近的部下也都逃跑了十之七八。

“蒙古人正在朝著咱們三麵包抄而來,”那探路的探子說道:“請寨主早做決斷!”

魏祖圭一咬牙,沉聲喝道:“還有什麽說的,進白楊穀據守!”

白楊穀是商洛山中一處險要所在,乃是兩山相夾一個穀地,穀地中間一條山澗潺潺流過,山道就山澗邊。穀口有兩株冠蓋亭亭的白楊樹,山穀因此得名。

白楊穀的右山地勢峻急,容不下許多人馬。左山山勢稍緩,上又有樹林掩映,魏祖圭催促著部下兵士搶占了左山,在山頂上擺下瞭望哨。不久就發現從南邊兩騎快馬飛馳趕來。

遠遠望著趕來的人影,魏祖圭不住的叫苦,即使不用仔細看,他也能認得那就是自己的寶貝女兒,身邊那個武士打扮的也很熟悉,白家寨讓女兒神魂顛倒的白書生也來了。

在山下哨探的魏勝接著姐姐和白翊傑,將兩人帶上了山來。

“請將山下的守兵全都收到山上來防守!”白翊傑一見到魏祖圭連客套話也顧不得,說起了自己的建議。

魏祖圭一愣,以他平日對白翊傑的了解,這個書生的見識絕不止於此。

“山上沒有水源,隻有依靠山澗取水,將軍隊全都籠上了山,這幾百號人怎麽喝水?”

“敵人一圍上來就會切斷山澗,”白翊傑說道:“若是這個時候還分兵去保護山澗,隻能分散兵力給敵人可乘之機,大家在山頭上全力守個一日半晌,鄭雲鳴的大軍不久就到。”

魏祖圭斜著眼看著白翊傑,想看出這書生話中有多少是真實的意思,南朝官民怯懦至極,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山賊就輕易出動大軍和蒙古人對壘呢?這實在不符合他眼中宋朝軍兵的形象。雖然近日來人人傳說宋軍中出了個年輕又能戰的衙內將軍,但是安知這鄭官人是不是頂著宰相老爹的名號在地方上收攬功績的功名之徒。

但是轉念又想到,沒有人會自己送上門來一同赴難,隻是為了誆騙自己而已。

他下令撤去山澗的守衛,隊伍在半山腰壘砌土石牆,準備迎擊蒙古人的大軍。

這一次前來進攻的也沒有真蒙古軍,這個時候正是北撤的蒙古遠征軍分贓的要緊關節,誰肯為了南邊幾百山賊的小事情耽誤了分取戰果?很罕見的,圍剿大軍中半個真蒙古兵的身影也沒有,三千軍馬全都是範用吉自己從均州帶走的新附軍。

雖然隻是新附軍,但這些人跟隨範用吉從金國到宋國,再從宋國到蒙古,也算是輾轉搏殺中曆練出來的隊伍,素質非一般簽軍可以相提並論。大軍靠近山穀的時候就展開了隊形,弓箭手排布成數排緩慢小心的靠近山腳,開始朝著半山腰的仙人寨嘍兵射擊。

他們箭射的又快又密集,但半山腰都是茂密的樹林,仙人寨的兵丁們隱藏的都很好,看不清目標的亂箭齊發幾乎起不到什麽效果。

魏若蘭躲在一棵樹後,低聲對另一棵樹後的魏勝喝道:“小心隱蔽,開弓要快,明白沒?”

魏勝朝著姐姐翻了個白眼,突然從樹後閃身而出,朝著山下快捷無倫的射出一箭。這一箭就射倒了一個正在大聲呼喝的軍官,範用吉的弓手們吃了一驚,連忙將箭頭對準這個跳出來反擊的小將。魏勝看著對麵箭雨迎麵而來,突然俯身躲藏到一段倒臥的樹幹後,將這一波箭矢輕巧的躲了過去。

趁著這不要命的家夥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魏若蘭和仙人寨的弓箭手們開始開弓還擊。

她手起弓落,瞬時間已經發了三箭,箭箭皆中。其他的弓手也拚命拉開弓弦,將箭矢射向對麵。

範用吉軍的弓手們盡管承受著對麵還擊帶來的傷亡,卻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射擊的頻率更加加快了。刀牌步兵和長槍步兵從後排趕上前來,越過弓箭手開始向山上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