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郭聖通心裏頭清亮,知道劉秀如今急著給自己當藥引,為的還是他自己。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如今裝出一副無比感動的模樣來:“將軍,你……將軍,我……”
郭主心頭一凜,盯牢了郭聖通,生怕她真的為劉秀心動。
劉秀被她這副全心信賴的樣子看的心頭溫熱無比:“通兒。秀此刻真覺自己幸運無比,竟能遇到你這樣的女子。”
饒是郭聖通心裏頭做了充足的準備,如今被他這話卻仍是激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假裝羞澀低頭,心頭卻吐槽劉秀這說甜言蜜語的本事倒是從未變過。難怪她上輩子跌的那般慘。郭主如何提醒,她都一意孤行要做劉秀的賢內助……
郭主見女兒這副含羞帶喜的樣子,心頭一時警鈴大作。
她出身真定王室,這等逢場作戲和甜言蜜語自然是瞞不過她的眼睛。可郭聖通卻活的單純,郭昌與她乃情投意合,婚後婚前都不曾納妾。郭聖通又是被嬌養大的。郭主心頭生恐她真的被劉秀感動,便笑道:“將軍且先用食,莫辜負了通兒的一片美意。”
劉秀應了聲‘諾’,便低頭用食不語。
郭主趁機用包含告誡的眼神看了眼郭聖通,郭聖通眼神一片清明與她對視,且微微點頭。她方才放心,雖不知為何女兒突然成長的如此之快。但對郭主而言,這卻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她低頭,也夾了一片青菜,放入嘴中咀嚼,她想,她的女兒無論是怎樣被養大,想必心性上卻仍是隨了她的吧。
“通兒手藝不錯,”郭主歎道,“隻是,你乃士家子,庖廚之事,太過粗鄙。”
“通兒知曉,”郭聖通咳了幾聲,虛弱笑道,“隻是,為阿母和將軍庖廚,通兒並不覺得低下。畢竟,阿母和將軍都是不同的。”
郭主眼睛卻是微紅了,她強笑道:“好通兒,你如此懂事,叫阿母如何舍得。”
劉秀身處其室,感受著這母慈女孝的氣氛,心頭也是一陣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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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郭聖通的堅持下,郭主終於很是不安的允了劉秀的要求。
隻是,她前頭剛允了劉秀,後腳立刻命人煲人參等大補之物,時刻為劉秀進補。
及至此時,劉秀心頭對郭主的敬愛才真的多了幾分。
“女婿乃半子,”郭主淺笑,“通兒愛慕將軍,我是疼女兒的,自然也得更疼女婿。當然,這也存了日後若通兒不懂事,希望將軍能看在我的薄麵上稍稍容忍著她些的私心。”
劉秀覺得郭主如此說,卻比那些冠冕堂皇的說法能讓他感動。
這又免不得想起陰氏之母。
他對陰麗華心頭的確是有幾分旖旎的。隻是曾多次求娶,都被陰母用‘不堪其配’打了回來。劉秀自詡心胸寬廣,但人最怕對比,將陰母同郭主一比。劉秀饒是再愛慕陰麗華、再愛屋及烏都無法說出陰母勝於郭主之言了。
他挽起衣袖,利落的割下臂上之肉,那肉入盤中,葵女便立刻端了去同早已備好的其餘藥材一起煮了。而郭主手持白布,親為他撒藥止血包紮。
“原本,我是不願通兒與將軍為配的,”郭主道,“通兒自小嬌生慣養,我與她阿父,將她慣的不像話。將軍人品貴重,但已有妻子,且年齡……”
劉秀任她為己包紮,心頭雖不忿,卻也無比清楚:郭主說的話,並未有一句不對……
“隻今日,我卻突然覺得,通兒嫁給將軍或許也不錯。”郭主感歎。
劉秀知道,此時若他能慷慨激昂表示‘定不負郭聖通’,定能讓郭主對其更加滿意,但不知為何,這明明是最好的選擇,如今,他卻怎樣都說不出口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可麵對郭主對女兒的一腔熱忱。他卻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劉秀的阿母乃樊家女,她不僅為劉家生下六個孩子,且在劉秀十歲,阿父離世後。為他們兄妹六人撐起了一片天來。她同郭主相類,性格英勇堅毅。劉縯、劉秀起兵時,她並未反對,但卻在起兵之初,便離世。為的隻是,不變成他們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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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女親捧了藥碗獻與郭聖通。
郭聖通推說要蜜餞,支使了素女出去,然後起身,將那藥碗中的湯藥盡數倒在了屋內的花盆中。
她對人肉無感,所謂割肉,不過是要讓劉秀疼罷了。至於吃他肉,她卻是並沒那個心思的。
正當郭聖通潑了那碗藥時,鄧禹卻看著劉秀被白布包裹的手臂,說不出話來。
“將軍,你這犧牲也未免太大了些!”半晌,鄧禹怒道。
劉秀便將那竹若大師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若為此,到也可。隻是將軍可否真讓陰氏讓出正妻之位?”鄧禹也是信鬼神之說的,當即便釋然了些。在他看來,若是為天命,此番割肉為藥引卻是情有可原。
這一句,便勾起了劉秀心頭無限愧疚:“昔日得見麗華,秀以為,這一生一世唯有她一人了。後,秀有幸得娶麗華,觀其性,溫婉可親。如今她並未犯錯,卻因大局,不得不降為妾。秀每每想起,便心生愧疚。”
鄧禹道:“想必陰氏能夠諒解,大局為重,待他日塵埃落定後,將軍在圖補償未晚。”
劉秀點頭:“隻得如此了,我如今便修書一封,將前因後果,盡數與麗華道來。隻說郭女跋扈,定要正妻之位才嫁。鳳命之事不可提。萬一消息走漏,隻怕,懷璧其罪。”
鄧禹點頭:“正是如此。不若再修書給將軍姐妹,勸起多勸勸陰氏。”
“善。”劉秀點頭道,“不可讓麗華怨我,今次種種,需統一口徑。隻推說郭氏與真定罷了。”
鄧禹思之南陽眾將,便點頭道:“的確須得如此,否則隻怕將士離心。”
“所言甚善,”劉秀道,“雖則對不起郭氏與真定,但既給了郭氏正妻之位,想來也足以彌補了。”
“將軍心善。”鄧禹身為南陽人,心頭自然更偏向陰麗華。
如今為大局計,不得不讓陰麗華讓出正妻之位,他也覺得太過便宜郭氏。心頭未免對郭氏更加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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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聖通次日便將病妝減去了幾分。
於是,這副模樣落入劉秀與郭主眼中,便更添幾分欣喜。
劉秀已使人往南陽寄了書信。如今見郭聖通服藥後果然好了幾分,心頭便更加安定,於是割肉之事做的更是心甘情願了。
他計算著,其餘八龍定是以逐漸不成威脅,如今便隻等著郭聖通早已病愈,好娶了她過門,已完全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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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麗華收到書信時,陰識正好前來劉家拜訪。
兩兄妹並不同母,事實上,若陰識不是成了族長,陰麗華也是瞧不上他的。他乃小婦生養,地位低賤。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兩兄妹竟說的異常親熱,根本看不出曾互不理睬。
陰麗華並未避諱陰識,便直接拆了信。
她看了那信,便冷笑推與陰識:“兄長為我尋得好夫婿,如今竟是要讓我做妾。”
陰識拿過信一看便笑了:“如今卻是絕好機會。”
陰麗華側耳聽之:“請講。”
“若劉秀失敗了,你為妾,且是無過為妾,自然能免其罪。若是他成了,光憑這無過降你為妾,心頭的愧疚,便足以讓他做一些對你有利之事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退一步,海闊天空啊。”陰識道。
陰麗華不是蠢人,她立刻明了:“的確如此,如今這正妻與妾對我而言都是無所謂的。”
她心頭通亮:“便讓那郭氏為我打拚出一個天地來。她願與劉秀共患難,嗬,愚蠢。”
她要的從來都很簡單、直接。她隻是要同一個看得過眼的男人同富貴罷了:“我如今卻是該如何做?若隻是單純說是,隻怕不足以讓劉秀愧疚。”
陰識笑了:“你如今不是住在劉家麽,劉黃同劉伯姬都在你眼皮子下頭。”
陰麗華笑道:“還是兄長技高一籌。”
兩人又笑了會兒,陰識便起身告辭:“今日妹妹卻是難過得不能自己,為兄隻能先行告退了。”
陰麗華道:“恕妹妹不送兄長,今日妹妹果真是難過至極。”
陰識離去後,陰麗華便狠掐自己大腿。哭了會兒,便心神不寧回去,朝丫鬟討要了白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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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黃是個急性子。她看罷了信,一掌拍到桌上:“郭氏欺人太甚!竟逼著秀兒要做正妻,否則便兵戎相見。世間竟有如此不要臉的女子,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劉伯姬也憤然道:“可憐麗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至。當時麗華身子病成那樣,都求著我們說想同秀兒一起征戰。一起共患難。可憐麗華……”
劉黃冷笑道:“我劉家隻承認麗華這個媳婦,郭聖通,嗬,這樣的女子,有何資格做秀兒的妻子?”
“大局所致,秀兒也是情不得已。”劉伯姬歎息,“秀兒不容易,他傾心愛慕麗華多年,唉,這對有情人,卻要被這個郭氏女從中插一刀。這郭氏女,真是欺人太甚!”
“我明日便動身去往河北,我倒想當麵問問那郭氏女,她有什麽能同麗華想比的?竟如此不知廉恥!”劉黃幾欲暴走。
“大姐,”劉伯姬搖了搖頭,“秀兒想必心頭也苦,否則這書信上,為何竟有如此多的淚痕?隻是,大局啊。”
“大局!大哥死後,我們都不能服喪,還做出於己無關之態。這便是為了大局了!如今,委屈麗華,娶郭女,又是為了大局。究竟到何日,我們才能……”
“不好了。不好了!”婢女慌張衝至殿上,行了個禮:“陰氏夫人身邊的婢女剛剛來討要白綾。說夫人剛剛哭過一場。”
劉黃和劉伯姬立刻站起,劉伯姬道:“大姐,我們竟是忘了如今麗華才是最難過之人了,真是該死。”
“須快些去,”劉黃急忙道,“秀兒可是將麗華托付給你我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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