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等陰識知道朝堂上之事時,第一個想法便是如此。
“次伯,”鄧氏安慰道,“或許情況並沒有這樣糟糕,陛下並未……”
“不能這般想,”陰識道,“無論陛下會不會派太醫來,都必須將模樣做起來,君陵之病本無多少人關注,可如今被此事……定有許多人關注。倘若有一絲不妥,隻怕都會讓陛下懷疑。”
“是否找個同君陵相近的人?”鄧氏道,“其實不必很相近,隻要塗上水粉,再瘦弱些便行,母親那邊倒是該防一防。”
“母親。”陰識神色有些晦暗,“若不是怕麗華與我離心……”
鄧氏明白他的心思,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次伯。”
“幸好有你。”陰識看向她,感歎了一句。
陰識這頭剛剛找了個人穿上了陰興的衣服躺在了陰興的床榻上裝病。這邊就聽到劉秀帶著太醫令親自來到陰府的消息。
他先是一愣,繼而便明白了劉秀的打算,旋即,便隻覺得哭笑不得:陛下啊陛下,若是您不親自來,我一定會更感激您的!
陰識衝鄧氏使了個眼色,鄧氏便立刻往裏先去了。
“次伯。”劉秀看到陰識,便極為親熱地叫了一聲,“這才幾日不見,你竟消瘦至此。真是……唉,李大夫,快上來給次伯也好好的號號脈!”
旁邊那個白須白發的太醫令聽了劉秀的話,便立刻跑過來捉了陰識的手腕。良久,他才道:“陛下,陰家家主身子虧損的有些大,且得好好調養方能慢慢補起來。”
“需要的藥材盡數從我私庫中出,”劉秀立刻道,“務必將陰家家主身子調好。”
“諾,諾。”太醫令慌忙道。
“多謝陛下抬愛,”陰識做出感動的樣子來,“內已溫酒,陛下請!”
“酒水什麽的可晚些再至,先去看看君陵吧。”劉秀擺了擺手道。
“這……”陰識做出為難的樣子來,“君陵病重,他屋內熱氣很足,且無法起身說話,隻恐失了禮數。”
劉秀立刻道:“君陵乃我好友至交,況如今他正值病中,我並不介意。”
陰識還想說什麽,隻見鄧氏身旁心腹丫頭對著他使了個眼色,他心頭大定:“陰家真是三生有幸,君陵也是萬般幸運。陛下既不嫌棄,我還有什麽可說的?唯剩對陛下的感動之情而已!”
劉秀被他拍的很舒爽,被迫來陰家看望陰興的憋屈之氣也散了不少:“走吧。去看君陵!”
陰興的屋子果然很熱。劉秀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隻見臉色蒼白,緊閉雙目,他便同陰識說了些安慰的話來。隻等著太醫令號完脈。
太醫令號完脈出來,所言脈象微弱,尚看不清是何病症,為今之計最好也無非是靜養。
陰識見過了關,心情便好了許多,誠心誠意要留劉秀吃晚食時,卻被他拒絕了。
鄧氏果然好計策,讓人?大冬天脫光衣服,又用冷水不斷淋身,然後立刻換上幹淨衣物,躺進熱的殺人,還厚的可怕的被褥中。如此極致的冷與熱衝擊,豈能未有病?
如今隻是脈象有異,但再耽擱一會兒,太醫令號脈便是風寒了。所以,這時機也是選的恰好,正好讓太醫令號不出來。
可惜,仍舊棋差一招。誰也沒想到,這跟隨了劉秀走南闖北,南陽人士出身的老大夫,竟已是郭聖通的人。
所以,注定便有了此刻在牛車上的一幕--
“陛下,那陰興仿佛有異,”太醫令仿佛想起了什麽,忙道,“陛下,那陰興躺在那裏,便出了汗。我看到,他臉上被汗水衝落的白脂粉,且那脂粉中有淡淡花香。衝掉後的皮膚,卻不是那般蒼白了。”
劉秀瞬時睜大了眼:“什麽?陰興的臉上竟然塗了脂粉?”
太醫令李大夫點了點頭:“難道,這也是一種治病的法子?我聽聞,陰興的病是個民間大夫治的。難道那是新的治病法子?若有用,若是能見到那人就好了。若是真有用,我倒想好好請教一番。”
他滿臉都是對醫術的追求和向往。劉秀卻不如他想的那般單純無害,他的臉色正越發難看鐵青:“陰興……陰興……不行,我需要好好讓人查查!”
陰識還不知道,他和鄧氏苦心孤詣準備地這場戲早已被人揭開。劉秀回宮後,便立刻叫了人去聯係埋在陰家的探子。這一聯係,他才發現,原來早不知何時,這些探子已然被一個個的扔到了外院,對陰家的了解都極為有限了。
不過,縱然是這般,他也得到了一條消息:陰家今年冬季,用碳並不多,千斤尚未用完……
說實話,這真的不能怪陰識,他今年大半時候都病著呢。而且,就算沒病,也不能為了裝陰興在家就放著錢燒啊,如今陰家都靠鄧氏的嫁妝錢過日子呢。陰就當年把陰家鋪子搞垮了幾個,如今,他在雒陽城的鋪子還沒精力開起來呢。
不過,無論陰識有多不容易,對於此時的劉秀來說,那都與他無關。他在乎的隻有一點,那就是,陰識可能騙了他!
劉秀生平最恨被人背叛,是故,他在發現這些疑點後,將領兵在外將領身邊的精銳‘刺奸’抽調了一部分回雒陽城來重點調查陰興之事。
在這裏,也能看出他對陰家之事的憤怒。
結果果然不出所料,陰興並不在雒陽城,而他最後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間,竟然是幾個月之前了!劉秀經此一事,更加堅定了要發展壯大‘刺奸’隊伍的決心。
“陛下,郭家大郎郭況數十日前也稱病了,是否需要我等……”
“查!”劉秀咬牙切齒道,“必須查!雖然我並不覺得他會行這等事,但,給我查!!”
被陰家狠狠扇了一巴掌的劉秀,惡狠狠地拍著小幾道。
一旁的程立低下頭來,隱住了眼中的震驚……
劉秀這邊暫且不提,先說郭況這頭。
十日前,郭況同劉濞一行帶著軍隊往密縣行去,這一路走得極快。雖不像郭況同阿鄭兩人此次來河北般迅速,卻也算十分勤勉了。
他們這邊走得極快,陰興那頭故意放慢速度要等陰明,如此,即使陰興一行較之郭況先走了七八日,但被郭況等人這麽一趕,竟是漸漸趕上了。
陰興是在昌邑等到了陰明。陰明被陰識叮囑過,不許說陰家如今之事來擾亂陰興心情。於是,便隻說了陰識之計。陰興以為大善,便讓陰明提前至密縣,找人秘密刻下石碑。埋於當年兩軍交戰之古處,又做了記號。而他則再拖幾日,等待陰明一切辦妥,便立刻進入密縣。
他們這計謀郭況雖然不知,但陰明行跡匆匆,卻被阿鄭看到了。郭況一時拿不清陰興想要做什麽,便命了阿鄭一路跟隨。而他則也找了個看金礦前需茹素幾日的借口,拖著劉濞一行暫時宿在昌邑。
阿鄭跟了陰明幾日,見陰明偷偷弄了塊石碑埋了。他待陰明前腳埋好,後腳便挖了起來找了一處隱秘之地再埋了。然後回昌邑去見郭況。
阿鄭腳程比陰明快。於是等郭況一行已入密縣,陰興和陰明才帶著他們的軍隊,往密縣而去。
待到進了密縣,夜深人靜之時,郭況便同阿鄭出來,去挖了那石碑,趁著月色,郭況看了眼那石碑上字,寫的卻是:‘赤九之後,癭揚為主。’
隻一眼,郭況便嚇出一身冷汗來。
至此,他總算是大概猜出陰興想做什麽了!
“阿鄭,把它給我砸了!砸成碎片,越碎越好!快快!”郭況指著那石碑連聲催促。
阿鄭聞言立刻便砸了那石碑,郭況撿起石碑碎片細看,隻見已然不成字樣,他又叫阿鄭同他一起將那碎石塊撿起,盡數拋向遠處河中,如此一番後,方才鬆了口氣。
隻是郭況心頭卻憋著一口悶氣,鬆弛不得。
陰興既然想要用此謠言來禍害郭家,他自然要投桃報李一番方能對得起他的厚愛。郭況細思一番後,忽然想到當年陳勝王之事。
他提起筆來,便用古之篆體在白色綢緞上寫下一句話來,又用油紙好生包裹了,方將那物遞給陰明,叫他尋機塞入魚腹之中。
陰興既然已來了河北,便將命留在此處吧!
陰興一行到了密縣,先是尋了住處,繼而便馬不停蹄地開始尋找劉植的遺骨。
更始二年在密縣的這一場戰役,死傷無數,戰後亦無人打掃戰場,因此,此地橫屍無數。或許是心態作祟。自此此地便顯得寒氣森森,每至黃昏夜幕,便能聽到無數鬼哭之聲。
當地人將此視為不吉之地。尋常無人來此。一來二去,就連這附近的良田也荒廢了。
而到了春夏之際此地更是雜草橫生,直至半人高度。乍一看,十分滲人。
所幸,此乃嚴冬之時。雜草都已枯萎或被雪所壓,而不幸的是,此時若想從茫茫一片白雪中找到骸骨,真無疑是大海撈針。
是故,陰興等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放火融雪。
而郭況等人,卻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不同的是,郭況等人這般尋了幾日後,忽然一拍大腿直言上了當,原來那報信的人卻是騙了他們。真正有金礦之地,卻是在如今董興所在的那邊。
劉濞同陳芝兒一聽,自然是氣炸了。
幾人慌忙尋過去的時候,正好遇上陰興將那有標記之地挖開,結果卻什麽都找不到的一幕。
郭況看的非常高興,覺得好看極了。
劉濞以為他是因為金礦之事如此開心,一時心頭也放鬆下來,一心一意等著發財呢。
因為此處便能看見一片冰河,便有軍士自告奮勇要去破冰撈魚。阿鄭見時機湊巧,便也跟著去了。
陰興這頭未挖出石碑,已然有些心亂,及至午時,忽聽軍士喧嚷。陰明卻發現不遠處有一人仿佛劉濞模樣。陰興剛剛叫他去確認時,便聽兩邊的軍士已然認親。
而這負責烤魚的人軍士忽然大叫一聲:“魚中有書!”
眾人嘩然時,便聽得有人?大聲念出:“劉揚亡,陰興皇!”
“大膽!”劉濞聽得外頭有人這般說話,忙出了牛車喊道,“是誰在滿嘴胡謅!”
而那劉揚的心腹軍士,更是‘唰’地一聲拔出刀來。
陰興怎麽也想不到,他前些日子還是劉揚的座上賓,如今卻變成了階下囚。
“董郎君,誰讓你想要對咱們大王不利的?您也別看著我,我們天寒地凍的出來這趟就為了捉您。這一切可都是劉濞劉大人說的。您要是覺得有什麽不公的,您找他分辨去。”劉揚的心腹將陰興主仆綁了個嚴嚴實實,往牛車上一扔,拍了拍手道。
陰興心頭很亂:到底是哪裏露餡了?竟引起了劉濞的懷疑……他是陰興的身份未露出去吧?還有那魚腹中的藏書……
此番要對付他的人究竟是誰?他會不會已然揭穿了他的真實身份……
郭況自然不會親自揭穿陰興的身份,他隻願做個看戲人,卻不願自己也跑到戲台子上去演。
劉濞同陳芝兒兩個沒想到劉揚的心腹軍士抓了陰興便立刻要催促他們回河北,畢竟,他們這天寒地凍地跑出來為的隻是金礦。
兩人來找郭況商議如何才能拖延時間留下,他們以為郭況同他們是一條心的,卻不知,郭況根本就不關心什麽金礦之事。聽聞劉揚的親衛軍要催著走,還覺得真是太合心意了。
不過,這話卻不能對劉濞和陳芝兒說,不僅不能說,他還得做出十分想要留下的樣子來。如此這場局才算是真正的善始善終。
劉濞二人果然上當。一時各種方法想了無數,最後卻為了不被劉揚懷疑,隻得下了決心,此番暫且作罷,待有了好時間再來。不過,對於可能已經知道金礦所在位置,且不同他們一條心的董興,他們卻都存了必讓他閉口再不得有機會同他們搶奪金礦的心思……
說來陰興此人也真是命苦,如今不僅被郭況惦記上了小命不說,在化名為董興時,還被劉濞和陳芝兒惦記著要他的命。
哦,對了,還有一個——
衣衫襤褸地陳慶扶著同樣衣不蔽體地妻子隨著人流,慢慢走進了河北城。看著那熟悉的街道和房屋,他眼中流下了熱淚:“陰興,此番我陳慶縱身死也要你拉你為我全家陪葬!”
家裏來了親戚,一直到快23點才偷偷摸摸萬般艱難地碼字。明天白天如果有時間,可能會再有一更把今晚沒寫完的劇情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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