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馬援的到來打亂了劉秀的一些計劃:比如,他一開始是準備在回宮之前去長姐、小妹以及郭府中探望的。

此時的劉秀並不知道,正是馬援的到來,他放棄了之前的行程。便引出一場令人哭笑不得的荒唐事來!

從千秋寺回到漢宮,他先去處理了這些日子堆積的政務。及至戌時末,他才回了未央宮沐浴。

泡在熱湯中,劉秀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頭:說實話他有些想不通,一月之前去了蜀地的馬援為何如今又要來雒陽城見他。難道在蜀地,馬援與公孫述的交涉並不順利?

不得不說,劉秀這一猜測是極為正確的。馬援在蜀地何止與公孫述交涉不順?簡直都快反目成仇了好麽!

劉秀此時情報信息並未達到全麵覆蓋,他既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便也不再糾結。

他站起身來,婢女慌忙用柔軟的汗為他擦拭身上水珠,繼而伺候他披衣起身。劉秀穿好了衣衫便推開了門。淨房中有水汽蒸騰,暖和異常。可門外卻不是,門剛開,他便有些覺得冷。剛要說話,便見一眉清目秀的小黃門捧炭爐而至。其爐火熊熊,讓劉秀頓覺十分暖和。

他心念一動,便道:“你是何人?”

小黃門作揖行禮:“奴婢乃這未央宮粗使,專職灑掃。名喚程立。”

“炭爐是誰讓你取來?”劉秀道。

“是奴婢鬥膽自行從外間取來,奴婢心想陛下方才溫湯中起身,必是有些寒冷的。”程立不卑不亢道。

劉秀心喜:“你很細心,即日起你便到我身旁做我的貼身宦官吧。”

他用親衛是用慣了,平日間需要宦官時,也隻是隨意點個跟前的便罷。可親衛畢竟是男子,常年出入後宮甚是不妥。如今這小黃門心思敏捷,不卑不亢,眉目間一片正直之氣,劉秀覺得,倒可以一用。

“奴婢謝過陛下恩典!”程立立刻謝恩,然後捧著那炭爐跟著劉秀往外走去。

跟了一路,他腳步聲不急不緩,無論劉秀是慢走,快走,都能跟的極為妥當。劉秀心頭越加滿意:“你去找我的親衛,叫其傳使鄧禹鄧大人進宮,至前殿等候。”

“諾!”程立聞言眼神一亮,明白這初次的考核算是過了,他將手中炭爐交給一旁隨侍宮女。

————

鄧禹是被親衛從被窩中挖出來的。

被寒風一激,那滿滿的睡意便頃刻無蹤了。

到達前殿後,便見劉秀上首端坐,手中捧著竹簡正認真查看,燈火搖曳中,他皺著眉頭,似乎十分困惑。

“陛下安好。”鄧禹心頭立刻警覺起來,上前作揖道。

“仲華,”劉秀將手中竹簡遞給他,“你也看看。”

鄧禹接過竹簡,仔細一看,竟是馬援的生平信息。

“馬文淵其人,”鄧禹看吧沉思道,“陛下是要拉攏他?”

“卻是,”劉秀道,“此人深得隗囂信任,又與公孫述相舊。仲華以為如何?”

“古之君子也,”鄧禹歎道,“馬文淵崇尚墨家之道。乃謙謙君子,他雖投隗囂,可心頭卻定慕漢室!”

劉秀眼神一亮:“繼續。”

鄧禹拜而笑之:“陛下豈不聞,隗囂之所以成事,乃誓隨漢室正統焉!”

劉秀心頭大定,他爽朗笑了數聲:“仲華,仲華果然一眼便能瞧中要害!咦?仲華你站著為何?快坐,快坐!”

鄧禹謝過劉秀,便撩袍入座劉秀下首。

“如今馬援離我雒陽城不過兩日之期,”劉秀歎息,“仲華可知,來雒陽城前,他是去了何處?”

鄧禹明白這就是今日要說的重點了。他搖頭:“望陛下解惑。”

“是蜀地,”劉秀道,“隗囂派他去了蜀地。”

“蜀地!公孫述!”鄧禹立刻想到了重點,“隗囂想要同公孫述連手?!無恥之徒!他竟忘了當年是如何發誓報效皇恩,追隨正統,光複漢室的?!”

“隗囂,小人也,”劉秀歎息,“他當年為了權勢,連自己兄長叔叔亦可舍棄啊。此乃毒蛇。”

鄧禹心思千回百轉,他終於知道了劉秀深夜叫他來此探討馬援來朝之事的要點:“陛下,陛下是想除隗囂?”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劉秀點頭,“隻是,如今天下初定,比之蜀地公孫大患,隗囂……隗囂,不得不先安之撫之。怎奈,其人並不知感恩……”

鄧禹明白了劉秀的心思:他想要除去隗囂,隻是大部分的兵力此時都在蜀地。隗囂雖然可惡,但公孫述這個公然稱帝的卻比之更讓劉秀咬牙切齒。但如今,若是能得馬援相助,以馬援在氏族中的名聲,及隗囂對他的信任。再要除去隗囂,未必還需調動人馬,如此一來,所需代價便可極少極少。

“以馬文淵的聰慧,豈能不察隗囂的心思?”鄧禹道,“陛下,馬文淵的猶豫,或許隻在確認陛下是否乃明主了。”

劉秀右手不由得攢緊:“馬援不會有異心?”

“自然不會!”鄧禹道,“我與馬文淵曾有一麵之緣,馬文淵實是君子,寧死亦不會折節屈身於賊!”

劉秀聽了這句,終於放下心來:“仲華識人之力卻是極好的。”

此話不假,後來的雲台二十八將中,有半數以上都為鄧禹親自舉薦。而他們,也的確為劉秀統一天下,立下了赫赫戰功。

更難得的是,鄧禹舉薦人才時,從不計較出身。比如寇恂,他為河北巨鹿人,鄧禹那時雖仍心向南地氏族,心向陰氏陰識。但卻因其果有大才,便舉薦為河內郡。而劉秀當年征戰薊城銅馬時,寇恂身為後需官,同郭聖通配合緊密,竟於亂世中,收集糧草,並一次次運往前線。

要知道,郭聖通一直在藏拙,除薊城糧草被燒時出過物資,其餘時候,皆是寇恂以一己之力,保證了劉秀前線所需所有供給。

劉秀心頭本就存了要拉攏馬援的念頭,此時聽了鄧禹的一番話。更是堅定不移了。

那麽,決心已然有了,又當如何行事呢?

鄧禹給了劉秀一個答案:“馬文淵性喜極簡。”

劉秀此時心頭已然有了決定:“既如此。我便親自去迎接他。”

————

第二日,劉秀方派了人製平民布衣,便聽得外間步履匆匆而至。來的人卻是他的大姐劉黃。

劉黃見了他便是大喊一聲:“文叔!文叔!李通那廝竟同旁的女人滾到一張床上去了!”

此言一出,整個未央宮都晃了三晃!

“文叔定要為伯姬做主啊!”劉黃大聲道。

‘轟隆’一聲驚雷在劉秀心頭炸開:難道說,他那個素來對小妹甚好的妹夫,真的做下了如此之事?還生生地氣暈了小妹?!

“大姐莫慌,大姐莫慌!”劉秀忙道,“且慢慢說來,究竟是怎麽了!”

事情是這樣的,劉黃自從拿到了雪狐皮子後,怕做不好損害了這珍貴的皮子,便拿了其他軟硬相似的皮子來練手。如此這般後,方敢再雪狐皮子上用針。好不容易昨夜終於將給劉疆的小衣做好。便想著今日要來長秋宮去看疆兒。

隻是一想到小妹劉伯姬對皇後的態度,她便滿麵憂愁。

心腹婢女阿薑看了便出了主意,讓她去找劉伯姬一起來宮中,多和皇後接觸幾次,也讓劉伯姬慢慢轉變心意。劉黃自然聽了。

結果一大早去了劉伯姬處,隻見自家小妹滿臉憔悴,一問才知原是李通昨夜徹夜未歸,且無口信傳回。劉黃自然也是一陣擔憂。

劉伯姬打起精神同劉黃說了幾句,便說到皇後之堂姐暫住其家。

劉黃對郭聖通如今甚有好感,便想著去看看她的堂姐。劉伯姬忙勸阻,隻道此女奇異,乃不可理喻之人。劉黃心頭疑恐是劉伯姬故意如此說。便更加執意要看。

劉伯姬不得已,便隨其姐至郭香寒之屋。

剛至其居,便見門開,有一人急切而出。劉黃打眼一看,竟是李通,又見其衣著淩亂,便驚呼了一聲,劉伯姬自然也是認出,立即色變。

李通瞬時無措,想上前解釋,卻被劉伯姬避開,劉黃劉伯姬兩人齊齊入屋內。隻見裏頭一女玉體陳橫。身上青紫斑駁,白濁無數。

劉黃怒極想要斥人時卻見劉伯姬一頭栽倒在地。李通見此忙上前想要扶起劉伯姬。劉黃卻命阿薑扶住,自己撲上去狠扇了李通一陣耳光,怒罵數聲。又砸了一屋陶器。便命阿薑同伯姬婢女扶住伯姬,直直往皇宮而來……

“伯姬何在?”劉秀起身忙問了一句。

然後便聽步履聲甚是沉重。有一女輕呼:“公主,公主!等等婢子!”

劉秀忙出,便見阿薑同劉伯姬的婢女正扶著昏睡不醒的劉伯姬走了進來。

“小妹!小妹!”劉秀忙喊,“快叫太醫令來!”

————

一炷香後。未央宮殿。

“寧平長公主已有兩月身孕!”太醫令捋了捋胡須道,“恭喜公主!”

劉伯姬醒來,聽了此言卻隻是默默淚流不止。而跪在下首的李通聞言卻立刻抬起頭來,臉上是不敢置信的驚喜,繼而,又化做了滿臉的愧疚。

“事不宜遲,伯姬,你帶著緒兒同李通和離吧。”劉黃輕輕為小妹拭去淚誰。

“不!”李通聞言立刻磕頭,“陛下,長姐,我……”

“閉嘴!”劉黃回頭斥道,“誰是你長姐?這裏誰同你有關係?”

“我……我冤枉啊!”李通看向劉伯姬,“伯姬,你相信我,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的!是郭香寒,郭香寒她在酒中下藥!”

劉伯姬忽然坐起身來:“下藥?”

“下藥!”劉秀同劉黃齊齊看向李通。

————

“下藥!”郭況嚇了一跳。

“正是!”阿鄭點了點頭看向青女。

“郎君,昨日我見郭香寒隻身一人來買胭脂,之後,又問了小二何處有密醫。”青女知道夫君不善言辭,便主動講來,“這密醫,多為花街倡家治病開藥。我心頭疑惑,一個好端端的女子,尋甚密醫?於是,我便讓阿鄭悄悄跟上,去看個究竟。”

“結果,阿鄭卻看到,那郭香寒去問密醫何藥可以讓人立刻動情。然後,她便買了其中最烈性的銷魂散。這銷魂散,卻是倡家用來□□倡人的藥物。任如何剛烈的倡人隻要服下銷魂散,一炷香後,都會化身淫.娃。”

“可是她住在寧平長公主府中,買了銷魂散要作甚?”郭況疑惑道。

郭主卻冷笑一聲:“作甚?況兒你莫忘了,昨日陛下早已說過,會去寧平,湖陽二位公主府上!”

“郭香寒竟然真的想要同阿姐爭一爭,做皇後?”郭況冷笑一聲,“當真可笑之極!不過很可惜,昨日陛下卻臨時取消了來我三家府上的計劃。她這藥卻是白買了。”

“卻未白買,”青女道,“阿鄭跟著郭香寒到了寧平長公主府,卻見郭香寒已然將銷魂散盡數傾倒入酒壺中,又將酒壺置於前殿溫酒待客的小爐之上。然後,郭香寒便回了自己的臥房,換了一套月芳的新衣。而那酒,卻被剛剛回府的寧平長公主駙馬李通一飲而盡了。”

這次,就連郭主也轉過頭來細聽了。

“郭香寒換了新衣,又溜到前殿來,她似乎是認識李通的長隨,便想要套話問詢陛下何時方至。那長隨機警,什麽都未透露。郭香寒似乎有些氣餒。便放棄了交談,然後她突然指著溫酒之爐問:‘這上頭的酒壺在哪兒?’……”

……當時郭香寒一問,李通的長隨心頭便是一個咯噔。他順口道那酒是他喝了。郭香寒立刻跳離了他,連聲喊‘不要過來’。繼而一轉身,竟是跑了,且,因跑的太急不甚摔倒,卻立刻爬起繼續跑。她這樣子實在太過古怪,長隨便立刻告知了李通。

李通飲酒不過一會兒,身體雖然有些燥熱,卻以為是府內太過溫暖所致。但郭香寒的身份特殊,乃皇後堂姐。如今做派又著實古怪。李通細思之後,便決定去找郭香寒套話,問問為何她知道那酒為長隨所飲後,竟會如此慌張。

李通出身氏族,且從來潔身自好。活了這多年,更是隻有劉伯姬一個女人,再且,郭香寒身份擺在那裏。他又怎麽會想到,堂堂皇後的堂姐,竟會在酒中下如此無恥之藥呢?

李通為了顧全郭香寒的臉麵,還特意命長隨先回去,不要告知任何人他去找郭香寒問話了。如此,一場悲劇,便產生了……

其實也是劉伯姬太過信賴李通,見他未有傳訊,便以為他定會回來,於是才不聞不問隻苦苦獨守空房一夜。否則,她隻需去將那長隨找來,逼上一逼,便能親眼……額……看到李通和郭香寒滾床單的現場直播了……

郭況於未央宮中,便已對劉伯姬有了怨恨,也思量報複。可如今,這局勢,豈不是他要打瞌睡便正好送上來的枕頭麽!

郭主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她便問兒子:“你是如何想的。”

郭況興奮地摩拳擦掌:“阿母,這郭香寒好歹也姓郭,雖然為人實在太差了些。不過麽,咱們這次幫她一次,成人之美麽!”

郭主歎息一聲:“這樣,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也當安心了。”

“不錯不錯!”郭況喜道,“咱們待她出嫁了,也可以完全放手不再管她!”

————

那邊郭況摩拳擦掌派人通知宮中的郭聖通要‘幫’郭香寒這一把。

這裏,劉家三兄妹卻是在聽罷李通所言後,徹底呆住。

“這麽說,她的目標最初竟是文叔!”劉黃咂舌不已,“她可是皇後的堂姐啊!我聽聞皇後一家對他們可是不薄!”

這時時刻刻惦記著要爬堂妹夫床的堂姐,還當真是一朵舉世無雙的大奇葩。

她這一句話,便立刻讓劉秀想到了那個把他當做肉食看的奇葩女子。若不是馬援……劉秀頓感心頭一鬆,瞬時對馬援好感倍增!

咳咳,不過,須得先處理了眼前要事啊!

“伯姬,你是怎麽想的?”劉秀問道,“李通雖是……恩,因緣巧合,可是同郭氏香寒之事,如今隻怕已然瞞不住了。”

劉黃臉上一紅,慌忙避了開去。

“不怪大姐,”劉伯姬淒然一笑,“她是皇後的堂姐,若是她不願就此作罷。這事兒本就是瞞不住的。”

————

郭香寒起身時,隻覺身體痛楚難當。

昨日之事,她是記得清清楚楚的。隻,那酒不是說是長隨喝了的嗎?為何,藥性發作的卻是李通?

公主府婢女對她皆是指指戳戳,別說伺候,就連給她擦身的溫水也無一口。她胡亂著了衣,隻覺通天大道已然與她失之交臂。這大好的富貴榮華,難道她真的不能擁有嗎?

不甘心啊!

“你們這麽欺負她好麽?她可是皇後娘娘的堂姐呢,萬一去找皇後娘娘告狀,咱們可就……”忽然一個婢女低聲道,“要不,還是送些溫水去?”

“就憑她?你還不知道吧,他們一家子都是吸血蛭,皇後娘娘一家隻恐避她由恐不及呢。哈哈。放心了,之前她若是還有機會進宮,如今她可是得罪了咱們寧平長公主,怎麽還可能進宮呢?”

“可是郭家郭主……”

“郭主!”郭香寒跳了起來。她有辦法了!

郭香寒忍著傷痛出了房門,看著那些竊竊私語的婢女,冷冷笑道:“你們給我等著!”

————

‘什麽叫心想事成?’

郭況在聽人回報郭香寒求見時,便笑了笑,他打了個呼哨:“嘿嘿,這就叫心想事成啊!”

“郎君,那郭香寒?”仆從問道。

“讓她繼續待著。”郭況道,“你知道該如何說。”

————

郭香寒立於薄雪之中,她頭上的飾物已做車資給了趕牛車的人。如今天寒地凍,雖有大氂遮身,她卻是初次承受……且,藥性大發的人是不懂何謂憐香洗浴的。

‘吱呀’

郭府的門又開了。

郭香寒滿心喜悅,等著那仆從迎她進去。可是——

“娘子回去吧!我們郎君說了,對你家我們已是仁至義盡。娘子莫要不知好歹!”

郭香寒臉上的笑容隨著那人的話逐漸消失,她慌忙喊道:“等等!你叫郭況出……”

‘吱呀’

大門又關上了……

————

“郭香寒竟然爬了李通的床?”長秋宮內,郭聖通聽了阿露的回報,真是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情報是程立傳來的。

郭聖通沒有失望,雖然她插了一腳,但程立依舊還是被劉秀看中,當了貼身宦官。郭聖通知道,在過些日子,當劉秀覺得程立的確忠心且好用時,他定會命人暗中打探程立的身世。

而程立的師傅,郭聖通早已藏好且抹去痕跡。

那麽當得知程立果然無依無靠,沒有任何背景後,劉秀必將更加重用程立。

如今程立讓人傳給阿露的情報,當真是讓郭聖通大吃一驚:上輩子劉伯姬早逝後,李通可是再未續弦,隻一心撫養同劉伯姬所生的兩個孩兒長大啊。

“是,娘娘,寧平長公主有了兩月身孕。據說駙馬是被郭香寒給下藥了。”阿露道。

這……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郭聖通再一次的震驚了。

然後,她親愛的弟弟便托人送了縑帛來。

打開細看後,郭聖通再一次哭笑不得:原來人郭香寒還是目標遠大一心想爬劉秀的龍床,隻可惜,一包藥下去爬錯了地方,撬了寧平長公主家的牆角根。

回想上輩子聽說陰就府上的雞飛狗跳之事,郭聖通可以預言。寧平長公主府即將引領大漢的八卦圈新一輪風潮……

————

雪越來越大,郭香寒肩頭已然薄雪。

可是她卻沒有動,在這裏,在這裏她或許還能有一線獲得榮華富貴的希望。而若是離開,隻怕這一生,隻能蹉跎。

‘吱呀’

郭府的紅木門終於再次打開。

還是那個仆從的臉,他歎息了聲:“郎君說,他再幫你一件事,但你需簽下契約,從此與郭府再無瓜葛!”

郭香寒愣住了。

那仆從見此,冷笑一聲:“這便舍不得了?若今日郎君不幫你,你一死便也同郭府毫無瓜葛。”

他轉身,似乎又要關門。

“我……”郭香寒動了動幹裂的嘴唇,她聽到自己聲音嘶啞地說,“我簽!”

————

郭香寒在契約上簽了字,有按下了手印。

郭府的管家便立刻將契約拿起檢查,確認無誤後,立刻收好放在小匣中。他臉上的笑容至此方真誠了許多:“娘子,請吧!”

郭府很暖和,郭香寒在婢女的引導下,走到了郭況所在的屋內。

郭況跪坐在上位,幾上是一壺溫熱的酒。

“郭況,我已經簽了那契約。”郭香寒道。

郭況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恩,那便說說你的來意吧。”

郭香寒抿了抿嘴唇,隱去了下藥等事,隻說李通看上了她,強要了她。

郭況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容來,卻不拆穿,待她說完,隻問:“你要如何?”

“我要……”郭香寒有些愣住。

“李通雖為固始候,卻多是因了他是寧平長公主駙馬之故。”郭況提醒。

郭香寒眼睛一亮,她想到了!

她之前並未想到要就此屈身李通,隻是想著如何報複。可如今,郭況卻提醒了她:她既然已經委身李通,何不就嫁與李通呢?他是固始候啊!

若是再嫁,說不定還沒有這般好的夫婿可選了!

“我要嫁給他。”她道。

“嗬,”郭況冷笑,“你沒聽懂我的話?他的榮華富貴多半來自寧平長公主,身為駙馬,納妾尚需公主同意方可,你何以嫁之?”

郭香寒見過劉伯姬容貌,自問不輸於她,且劉伯姬今年已二十有五。她才十九,遠甚劉伯姬矣!正妻之位,她母秦氏不也是正妻?卻還得伺候她阿父的侍妾!

對她而言,隻有榮華富貴是實在的,其餘皆是虛名。

郭香寒立刻道:“我心慕愛李通,即使為妾也在所不辭。”

郭況看了她許久:“你愛慕他?”

郭香寒心一橫:“確實如此!”

“你想為妾?”

“為妾亦在所不辭!”郭香寒豁出去了。

“荒唐!”郭況冷笑,“你好歹也姓郭,即使簽了契書,斷絕了關係,以後我們也不會再幫你,可今日,你還是姓郭的!你居然自甘墮落為妾!趁早打消念頭!此事我幫你抹平,然後尋一誠實可靠青壯之人將你嫁去。”

“誠實可靠?”郭香寒問。

“自然,且,家境較為殷實,”郭況點頭,“你的情況,你自己是知道的。無父無母,若是嫁入氏族之家,恐受欺壓。但若是家境較為殷實,關係簡單,便不會有這麽多麻煩。且,男耕女織,也為人間美事啊。”

去他娘的人間美事!去他娘的家境殷實!她郭香寒不想要這個!

她要的是榮華富貴無數!她要的是萬人矚目!她要的是……

郭香寒的臉有些扭曲:“不!我隻要李通!為妾我也甘心!你幫我這個!你幫我,讓我做他的妾室,讓我能入住公主府!我要你幫我這個!”

郭況看了她良久:“你真的隻要這個?”

“我隻要這個!”

“可是,你可知李通與寧平長公主感情甚篤。你或許隻能一生獨守空房。”

郭香寒才不信什麽感情甚篤,隻要一人心的鬼話。她覺得,隻要她願意,就沒有她挖不到的牆角!可如今郭況這般問了,她也隻得點頭:“我寧願如此,隻要能在他身邊,能看到他就好。”

郭況歎息一聲:“算了,你意已定,我盡量幫你。看看能否做個貴妾吧。隻是,如此丟人之事……你須得在禦前親自同陛下說,當眾同我家斷絕關係。否則,皇後之堂姐感謝做駙馬妾,傳出去,也太過丟人。”

郭香寒有些猶豫:隻是簽契書,她還可以狐假虎威,若是當著劉秀的麵說了這話,日後她可真是無依無靠了。

郭況扔出誘餌來:“你若是如此做了,少不得,我也得送你一套過得去的嫁妝。”

“我願意!”郭香寒立刻喊道。“我願意在陛下麵前當眾承認與郭家再無瓜葛!”

“如此,此時便進宮吧!”

————

劉秀等人還在議論該如何是好時,便聽有人回稟:郭況帶了郭香寒在宮門求見。

劉秀傳喚郭況至前殿來,劉伯姬便強撐著要起身同去看。

郭香寒身上還充滿了某種事情過後特有的味道,脖頸等未遮掩的地方,依舊能看到斑駁的吻痕。劉秀看到這一幕,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李通,覺得他果然深藏不露,竟絲毫不弱於自己。男人麽,都愛在這種事上比較一番。

劉伯姬見此情此景,眼睛一酸,又落下淚來。

劉黃狠狠地瞪了李通一眼,細聲安慰妹妹。

李通眼中閃著仇恨的火花,隻恨不得上前將郭香寒一把掐死了事。

“姐夫!”郭況憤怒道,“這……她今日跑到我府上,帶著一身的味道……說是被駙馬給……”

他說著跺了跺腳:“我都沒法說了!她求我說愛慕駙馬,想要給駙馬當妾!哎呀!姐夫!我沒辦法了!我阿姐是皇後啊!我雖然不喜歡她,但是這傳出去……這傳出去我阿姐的臉都丟光了!這……這……哎呀!”

“你別急,有話慢慢說。”劉秀看郭況這急得不行的樣子,忙道。

“我能不急麽姐夫!”郭況說罷,便看向郭香寒,“我都說了要不要給她找個家境殷實的普通男子嫁過去。”

劉秀等人眼睛一亮。

“這是個好辦法!”劉秀道。

“我願給她添嫁妝!”李通忙道。

劉伯姬也是眼神一亮:“我可以幫她一起選……”

郭香寒眼見這些人又要奪走她的榮華富貴,便立刻往地上一跪:“陛下,陛下!我愛慕李通大人,我誰都不要!我隻想要李通大人!我當個侍妾就好,真的!我什麽都可以不要!”

郭況聞言又急的跳腳:“你……你……丟人!真丟人!!!!”

“不要臉!”劉黃啐了一口,“真是不要臉!”

郭況立刻跟著道:“真是丟人!怎麽辦啊姐夫!論輩分疆兒還要叫她一聲姨姨呢!”

這下子劉黃可是憤怒到了極致:“我呸!這樣的女人也配當疆兒的姨姨!文叔!這真是太丟人了!”

劉秀聽到愛子的名字,也是怒火衝天:“若是傳出去疆兒有這種姨,真是……真是!”

“我不要!陛下!我可以斷絕同郭家的關係!”郭香寒慌了,“我隻要能嫁給李通就好。”

劉伯姬聞言差點又要厥過去。

李通見愛妻如此,心頭欲哭無淚,他悲切萬分地喊道:“郭娘子,您放過我成嗎?”

“文叔,文叔,疆兒在……”郭聖通一邊逗著懷中小兒,一邊走了進來,看到此景也是一驚,“這……這是怎麽了?”

“天寒地凍的,你怎麽把疆兒抱來了!”劉秀立刻起身去看孩子。

“沒辦法,他午覺醒來後就一直在找你。”郭聖通將疆兒放到他懷中,“真是沒辦法,連乳娘的奶也不好好吃,睜著大眼睛,小手亂揮。我還是他阿母呢,沒見過他這般黏我的。”

劉秀聞言臉上便露出笑容來:“乖兒子,阿父真是沒白疼你。”

“大姐,”郭聖通看向劉黃,“大姐那雪狐皮的衣衫可是好了?天越發冷了。”

劉黃聞言:“阿薑,快去車裏把小衣取來。”

“大姐,疆兒又長了些。”郭聖通有些愧疚道,“不知那小衣?”

“這時候孩子長的最快,我做大了很多,”劉黃一邊說一邊走過來,“我來看看他現在長得有多大……哎喲,臉長開了好多,哎喲……快看,他在衝我笑呢。哦,哦,還記得姑姑否?”

劉疆回應她的是一個無齒的笑容。劉黃立刻就笑了:“喲,他脖子上這塊麒麟玉會不會太涼了些?”

“這麒麟玉是況兒從小戴大的,第一回見就摘了套他脖子上,大姐摸摸看。”郭聖通道。

劉黃伸手一摸:“是暖玉!暖玉好!暖玉對孩子好!你阿弟是個不錯的!”

“額……可是,阿弟,你怎麽今日進宮來了?”郭聖通看向了弟弟。

“阿姐!”郭況跺了跺腳,“別說了別說了,我們的臉都快被丟光了!”

“怎麽了?”郭聖通臉色一變。

————

郭聖通和劉秀坐在上首表情複雜地看著下頭的幾人。

劉黃去後麵給劉疆換衣服,郭況說外頭看著煩,便賴著也跟進去了。

“你真想嫁給李通?”郭聖通肅著臉問郭香寒。

“是。我愛慕李通。我願意同郭家斷絕關係,不會丟了娘娘的臉。”

郭聖通歎息一聲:“陛下,我已無話可說。”

劉秀知道郭決一家有多極品,見郭況急的跳腳,郭聖通如今滿臉無奈,隻得輕歎一聲,拍了拍她的後背。

“如此,”劉秀起身道,“郭氏香寒從今日起同郭府再無任何瓜葛。從此隻為駙馬李通貴妾。無嫁娶之禮。”

為貴妾,那是看在郭家的份上,給郭香寒最後一份臉麵。

而貴妾的嫁娶之禮不給,那是給他妹子出氣。

到如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劉伯姬同李通心頭輕歎一聲。隻能認了。

————

馬援進宮之日,便是鄧禹親自來接,用的是極為簡樸的牛車。

他身著布衣,親自為馬援駕車。

而至宣德殿時,馬援便見一偉岸男子笑容可掬,身著平民便衣站在宣德殿走廊下,微笑恭立。如同多年老友般。見他來,隻道:“文淵至了?酒已溫好。外間涼,快些進來。”

他這一句話,便讓馬援瞬時熱淚盈眶。

世間很多事物,看似複雜無比,但其實很簡單。坊間常常傳誦一句:三歲看小,七歲知老。馬援覺得,看君王亦是如此。

一個君王是否心胸開闊,善於納諫,能不能成就千秋偉業,並不是看他兵力多麽雄厚。後台如何強壯。而是看他如何待人接物。

劉秀此時在宣德殿下這樣一個從容淡定的姿勢,便深深刻在了馬援心裏:劉秀與他不過是初見,便能如此隨和,反觀曾一起長大的公孫述……馬援覺得,他今日,已然見到了這天下的英主。

至此,馬援已然徹底偏向了劉秀這邊。

兩人相攜入殿,宮中沒有任何侍衛,隻有美貌婢女捧哺食穿梭其中。更有皇後郭聖通抱著太子劉疆來此,馬援有種自己不是來朝見皇帝,而是到了至交好友之家的錯覺。

劉秀態度異常隨和抱著繈褓中的太子:“這一路風雪冰霜的,文淵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快暖暖,這哺食可是皇後親手做的。”

帝後也身著平民服飾,容貌雖美,不似凡人,態度卻同劉秀一般親和無二。馬援便記得傳聞中,郭聖通乃真鳳之身的傳聞。如今光是看這容貌氣度,的確類似仙人啊。

他慌忙謝過,郭聖通卻道:“文淵何須多禮,文叔長你幾歲。我便托大叫你一聲文淵吧。”

帝後這如此溫和的一句話,瞬時讓馬援流出淚來:“陛下,蜀地公孫述遠不如您啊!”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眼自己的作收。額,真的好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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