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大眾的價值觀念已經在發生變化了,已經在轉型了,可是很多官員的觀念還沒轉過來,這種錯位,就造成了如今的亂象。”

1.當年征地,他不同意

宋偉昨天晚上跟朋友打麻將,打到淩晨四點多才回家,也沒洗漱倒頭就睡,感覺沒睡多久就被老婆推醒了,他不耐煩地嚷嚷:“別煩,困死了。”

“孟培慶放出來了。”

“孟培慶是誰?放出來就放出來唄。”宋偉咕噥道,他還沉浸在夢鄉呢。

“就是殺了孟培根的那個孟培慶啊!”

“哦,關我屁事?”宋偉繼續睡去,可是孟培慶的名字卻像一根針一樣,慢慢地紮進他心裏,他猛地一翻身,坐了起來:“什麽?孟培慶放出來了?”

“是啊,聽說是昨天下午放出來的,晚上到家了。”

宋偉尋思半晌,說道:“難道是表現好減刑了?沒事沒事,反正生米煮成熟飯了,他還能反了天?”

“今天早晨,一大群警察到咱們村了,在挖孟主任地裏那口井。”

“挖那井幹什麽?”

“聽說冤枉孟培慶了,十三年前那具屍體根本不是孟培根的。”

“不是?”宋偉這才著急了,“孟培慶當年不都認了嗎?給咱姐夫打電話沒有?”

“打了,一直關機。”

“咱姐呢?”

“她什麽都不知道,說姐夫昨天晚上沒回家。”

宋偉掏出一支煙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說道:“沒事,過去這麽多年了,害怕個屁啊?”話雖這麽說,他卻再也睡不著了,穿好衣服到了鴿子嶺景區,索道操作員宋君龍正在協助遊客上下轎廂。

“今天客流怎麽樣?”

“還行,來了兩個團。”

宋偉點點頭,心事重重地走進辦公室,透過窗戶,看著霧氣蒙蒙的鴿子嶺發呆,直到蘇鏡走進來,他才收斂起心神。

“你是宋老板吧?”

“我是,你是哪位?”

“宋老板生意很好啊,”蘇鏡看了看窗外,說道,“我是順寧市刑偵大隊的蘇鏡。”

宋偉立即慌了,但是強作鎮定,說道:“哎呀,原來是一家人。我姐夫也是幹公安的,他是我們區的公安局長,姓雷,你們應該認識吧?”

“認識認識,經常一起開會,”蘇鏡看了看窗外秀美的風景,然後問道,“鴿子嶺搞旅遊有些年頭了吧?”

“十多年了。”

“這片地聽說之前是孟培慶的?”

宋偉心中一凜,終於談到正題了,他依然笑容可掬地回答道:“隻有一小片是他的。”

“宋老板還記得哪些地之前是他的嗎?”

“這我哪兒記得啊?”

“聽說當年征地,他好像不同意。”

“哎呀,這都是老皇曆的事了。當年順寧市政府一直在跟他談判,他特別倔,就是不幹。”

“市政府?”

“是啊,這是市政府的項目,我隻是承包。”

“哦,”蘇鏡話鋒一轉,又問道,“當年孟培根失蹤,聽說是你報的案?”

“是。”

“你怎麽知道他失蹤了?”

“蘇警官為什麽突然問起這事了?”

“隨便問問。”

“哎呀,有些事我也記不清了,要不你去問我姐夫吧,他記性比我好。”

“你們倆商量著報案的?”

“啊?你看這話說的,怎麽可能呢?”

“要不我問你姐夫幹什麽?”

宋偉嗬嗬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蘇鏡繼續問道:“宋老板,聽說你跟孟培根交情很深。”

“聽誰胡扯呢?他一個老光棍半吊子,我哪跟他熟啊?”

“你跟他不熟的話,怎麽他不見了幾天,你就急得跟什麽似的,說他失蹤了呢?”

“我是碰巧聽到他跟孟培慶打架,然後過幾天他就不見了。”

“他們是在哪兒打架的?”

“在那寡婦家裏。”

“蔣淑娟?”

“是。”

“你也去寡婦家了?”

“哎喲,蘇警官,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我那天晚上就是經過那裏,偶爾聽到的。”

“有個警察親戚就是不一樣啊,兩個人吵了一架,你就想到另外一個人失蹤了。”

“蘇警官這是取笑我呢。”

“哪敢啊,”蘇鏡笑道,“對了,發現無頭屍體的,也是你?”

“是。”

“真巧啊。”

“嗯。”

“你該不會是一直在找孟培根的屍體吧?”

“是有這想法,但也沒特地跑到枯井那邊去找。”

“那你怎麽鑽到玉米地裏,又碰巧到了枯井旁邊,看到了井裏的屍體呢?”

“蘇警官,我什麽時候成嫌疑人了?”

“沒有啊,誰說你是嫌疑人了?”

“你問的事情我已經忘記了,有事問我姐夫去。”

“宋偉,孟培慶的冤獄,你覺得你姐夫脫得了幹係嗎?”

宋偉沉默了,又掏出一支煙來。

“他現在恐怕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這你總該清楚吧?要不你跟我回局裏把事情說清楚?”

“不用了,”宋偉吐出一口煙圈,說道,“我是去那兒找人的。”

“哪兒?”

“玉米地。”

“找誰?”

“一個女的。”

“誰?”

“相好的。”

“叫什麽?”

“杜芬。”

“你們村的?”

“是,不過早就嫁人了。”

“你們怎麽發現屍體的?”

“我們聞到臭味了,然後打著手電筒往裏一看,就看見一具屍體。”

離開鴿子嶺後,蘇鏡立即給郭大胡子打了個電話,因為杜芬嫁到了寶龍區,他要郭大胡子去問問杜芬十三年前的事。他又交代:“郭大胡子,盡量不要破壞人家的家庭穩定啊,最好私下問。”

放下電話,他又接到了邱興華的電話。小邱說,那口枯井已經挖到底了,找到了三個石滾子,“喜羊羊”已經提取了一些土壤,說石滾子上還有血跡。

“喜羊羊”不是別人,是法醫楊湃,這廝最近迷上了動畫片《喜羊羊與灰太狼》,閑著沒事就哼“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沸羊羊慢羊羊軟綿綿紅太狼灰太狼……”同事們幹脆就叫他“喜羊羊”了,他竟然十分喜歡這名字。

邱興華問道:“老大,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這事就讓喜羊羊搞定好了,我還有別的事呢。”

2.監察處的人來了

雷風行的辦公室位於三樓最靠裏的那間屋子,一進門先是一道玄關,一叢觀音竹茂盛地生長著。繞過玄關,眼前豁然開朗。會客區擺著一張長方形的茶幾,周圍環繞著半圈黑色的真皮沙發,茶幾上放著一個茶壺兩個茶杯,茶杯裏的茶水是滿的,已經涼了,漂浮著幾片茶葉子。兩扇大窗戶正對著西峰區公安局的庭院,可以看到庭院裏的小橋流水假山假石。陽光透過窗戶恣意地照進屋內,饒是如此,屋子裏還是顯得那麽陰鬱。據說主人的心情會影響到周邊的一事一物一草一木,此刻的雷風行雷局長坐在他寬闊的辦公桌後麵的老板椅上,像一隻網中央的蜘蛛,但是毫無活力筋疲力盡。整潔的辦公桌此刻也現出一副呆板之象,身後是一排書櫃,不過書並不多,隻有十幾本,雷風行的個人照片、獎杯占據了書櫃的大部分空格。

雷風行終於還是笑了,他看著蘇鏡,說道:“蘇老弟啊,你怎麽才來啊?看,茶水都給你準備很久了。”

“雷局長在等我?”

雷風行看了看表,說道:“也不長,就等了一個小時。”

“雷局長不愧是老公安啊,我的一舉一動都掌握在你手裏了。”

“坐吧,坐吧,”雷風行將殘茶倒掉,又斟了兩杯,“先解解渴吧。”

蘇鏡端起一杯抿了一口,讚道:“好茶好茶,早就聽說雷局長是品茶的行家,以後我可要經常來了。”

“恐怕沒機會嘍,”雷風行指指掛在衣架上的警服,不勝悵惘地說道,“這身衣服估計也穿不了幾天了。”

蘇鏡尷尬地笑笑:“雷局長言重了。”

“說吧,咱們也別兜圈子了,兜來兜去的,大家都難受,你說是不?”

蘇鏡笑了笑問道:“雷局長是什麽時候知道消息的?”

“一個小時前,夠後知後覺的吧?”雷風行說道,“昨天晚上跟朋友唱K打牌,今天早晨才睡,一覺睡到後半晌,打開手機一看,二十多條短信息。溫亞兵和範江山慌得跟什麽似的,還有我那小舅子。我跟他們說,慌什麽慌?犯了錯誤,就要接受懲罰,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慌也沒用!”

“還是雷局長眼界寬,看得開。”

“哈哈哈,我也隻能看開點啦,”雷風行說道,“我等你的時候,一直在想那件案子。我到現在還想不明白,那個屍體為什麽突然不是孟培根了?蘇老弟,你確定孟培慶是被冤枉的?”

“確定,因為孟培根前幾天還上了電視,《順寧新聞眼》采訪了他。”

“真是奇怪了,那麽,井裏的屍體是誰呢?”

“我們正在查。”

“你懷疑我小舅子跟那具屍體有關?”

“雷局長怎麽這麽說?”

“如果光是調查冤獄,也用不著蘇老弟親自出馬吧?而且也不會追問宋偉屍體的事。”

“雷局長果然慧眼。”

“我就跟你直說了吧,當年之所以那麽快速地結案,主要還是破案率的壓力。如果破案率太低的話,你說我那所長還幹不幹了?”

“難道僅僅是破案率?”

“當然不是,還有上頭也會給你壓力,”雷風行說道,“我記得很清楚,當年楊愛民還親自下達指示,要我們盡快結案,不要拖泥帶水。楊愛民當年就是我現在這個位子,西峰區公安局長。”

“以前出了命案,楊愛民也會指示你們盡快結案嗎?”

“我當所長那陣兒,哪有這麽多命案啊?整天處理的都是些雞零狗碎的事,什麽鄰裏糾紛夫妻不和之類的,孟培根那案子是我們所接的第一宗命案。”

“這麽說,宋偉發現屍體隻是巧合?”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巧合。”

“我聽說他本來在跟孟培慶談判征地的事……”

“不,蘇老弟,你搞錯了,”雷風行說道,“征地不是宋偉幹得了的。那是順寧市政府的項目,宋偉隻是承包,征地工作由政府進行,與宋偉沒有關係。”

“話是這麽說,可是孟培慶一天不同意順寧市政府的征地方案,宋偉就一天不能動工,這總是真的吧?”蘇鏡說道,“看看新聞,開發商什麽事幹不出來?哪次征地打死人是地方政府直接幹的?”

“你懷疑宋偉殺了孟培根然後嫁禍給孟培慶?”

“不,孟培根並沒有死,起碼十三年前沒死。”

“那還是先查明那個無頭屍體到底是誰再說吧。”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來了,雷風行嘿嘿一笑:“蘇老弟,你猜是誰打來的?”

“哎喲,這我哪兒知道啊?”

“嘿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該是監察處的來了,他們今天上午去找了溫亞兵和範江山,我一直在等他們。”

雷風行說著話,走向辦公桌。蘇鏡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心生兔死狐悲之感,雷風行一直強作鎮定有說有笑,但是一旦站起來,腳步還是有點虛浮。隻見他拿起電話,懶懶地問道:“你好。”然後他的表情僵住了,現出驚訝的神色,問道:“邱書記?”接著誠惶誠恐,不停地說著:“哎……哎……是……是……好……好……”

等他放下電話,蘇鏡嗬嗬一笑,說道:“雷局長也有失算的時候啊。”

雷風行訕訕地笑:“還以為是監察處的來了呢。”

蘇鏡離開雷風行辦公室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剛才還泰然自若的雷風行臉色明顯陰暗了,坐在椅子裏,雙手哆嗦著摸出了一包香煙。蘇鏡走到大堂,迎麵看到了監察處的耿天和敬雲,蘇鏡說道:“雷風行一直在等你們呢。”

敬雲快人快語,笑道:“蘇隊長怎麽來了,不會是通風報信的吧?”

“你這丫頭,真是不敢跟你們多說話。”

耿天笑道:“蘇隊長,別理她,我可是好人哦。”

3.《中華人民共和國賠償法》

孟培慶殺人案的所有檔案材料,共有九卷一千二百六十六頁,蘇鏡看了一百多頁之後便覺得很無奈,怎麽天下事如此相似?當年佘祥林殺妻冤案事發後,其律師發現案件的卷宗少了很多頁,如今孟培慶的卷宗也出現了類似的情形,一百二十三頁和一百二十四頁不翼而飛了,要麽是當年法院在封存卷宗時印錯了頁碼,要麽是有人故意抽走了卷宗材料。更詭異的是,一百二十二頁和一百二十五頁竟也能連貫起來,看來隻能是印錯頁碼了。如果說真的有人抽走了材料,那也肯定是十三年前就被人做了手腳。

他放下卷宗上網瀏覽,關於孟培慶冤獄的新聞依然是各大網站的重頭戲。本來,全國各地媒體的記者剛剛采訪完礦難回去了,有的人還在回去的路上,就立即重返順寧,記者們將焦點集中在細節的挖掘上,然後蘇鏡驚訝地發現,對付孟培慶的手段,跟對付趙作海的方法竟然如出一轍:

《孟培慶冤獄:槍管擊頭 頭頂放炮 一月沒睡 生不如死》

《孟培慶披露刑訊逼供細節:喝催眠藥水昏迷又被鞭炮炸頭》

《孟培慶披露受審細節:刑警威脅秘密處決》

網友紛紛跟帖,有的說,無罪的孟培慶多次供認殺人,顯示了刑訊逼供的**威;有的說,刑訊逼供下,每個人都可能成為“佘祥林”“趙作海”“孟培慶”,人是血肉之軀,假如我們像趙作海孟培慶一樣倒黴,被警察冤枉,銬在板凳腿上打,把鞭炮放頭上炸頭,三十天不讓睡覺,又有幾個敢說自己不招供呢?所以,刑訊逼供不杜絕,每個人都會因為害怕自己成為“趙作海”“孟培慶”而恐懼。

而在這些報道之外,更有媒體對孟培慶的國家賠償金提出了猜測,佘祥林拿到四十六萬賠償和補償款,趙作海坐牢十一年獲賠六十五萬元賠償金和困難補助,廣西王子發冤獄九年獲賠八十九萬元。文中提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賠償法》第二十六條規定:“侵犯公民人身自由的,每日的賠償金按照國家上年度職工日平均工資計算。”佘祥林獲賠的比趙作海少,隻能怨他放出來得早,平均工資太低了。而在實際操作中,有的是按照國家的平均工資算的,有的是按照地方的平均工資算的。由於順寧的發展速度在全國之上,所以在孟培慶錯案中,如果按照順寧的2010年度職工日平均工資計算,那麽他領到的國家賠償金則將多得多。

正看著新聞,門鈴響了,蘇鏡忙迎出去,何旋回家了,臉上掛了一層寒霜,蘇鏡連忙笑嘻嘻道:“娘子,您回來啦,小的給您請安了。”說著話,接過老婆手中的包。“娘子,誰欠你錢啦?”

何旋憋著嘴,冒出一句:“媽的!”

“你媽還是我媽?”

“哎呀,你別添亂了。”

“娘子,快說說看,到底怎麽啦?”

“老娘辛辛苦苦采訪了一天,最後隻發了三十秒。”

“什麽新聞啊?”

“我采訪什麽了,你還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是我說錯了,為什麽隻發三十秒?”

“市裏來通知了,隻能發通稿。”

“哎呀,又在自我陶醉!”

“啥自我陶醉?”

“你想啊,他們隻能管得了你們,外地媒體管得住嗎?明知管不住,還要求發通稿,你說他們是不是自我陶醉?”

“就是,媽的,一群意**的王八蛋。”

蘇鏡陪著老婆把王八蛋們罵了一通,何旋的氣也消了,問道:“你在家幹什麽呢?”

“看這些卷宗,”蘇鏡說道,“這是當年孟培慶的審訊記錄。”

“能看出什麽嗎?”

“暫時還沒發現疑點,”蘇鏡說道,“他們肯定不會把刑訊逼供的事寫進去,留下來的檔案完美無瑕。”

“我問你,你有沒有打過人?”

“你說呢?”

“對了,你打過的,”何旋說道,“你當著我的麵打過犯人呢!”

那次是蘇鏡的好友、何旋的前男友李大勇遇害了,蘇鏡懷疑是一個夜總會老板幹的,不由分說就把人家打了一頓。現在舊事重提,兩人都是欷歔不已,何旋說道:“好像是突然之間,這個世界變了樣,以前哪有這麽多命案啊。”

“轉型中國,問題滋生矛盾突出,光怪陸離亂象紛呈,如果能亂而得治,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可這代價也太大了吧?你想想這幾年,順寧出了多少宗連環謀殺案!”

“做什麽事不需要付出點代價?”

“你說得倒是輕鬆,”何旋不屑地說道,“十幾條人命,那是一點點代價嗎?一條人命,跟十三億條人命的價值是一樣大的。”

“你這是哲學命題了,我不跟你爭。”

“我看你也就會自我安慰,避免不了那麽多血案,便安慰自己說,這是轉型時期不可避免的代價,似乎有了這些血案,我們就能順利轉型了。”

“你這是抬杠,典型的抬杠。”

“本來就是這樣的。”

“唉,生活已經如此痛苦不堪,你再不讓我自我安慰,我不是要活活氣死了?”

“其實我一直搞不懂,轉型到底轉的是啥。”

“不會吧,何大記者,你真不知道?”

“我是被順寧市政府給整暈了,市裏三天兩頭開個會,說要改善民生加強管理,然後美其名曰搞轉型,你說這叫轉的哪門子型?”

“那你覺得什麽叫轉型呢?”

“經濟結構、文化形態、價值觀念的變化,就是社會從原有的發展軌道進入到新的發展軌道。現在的很多社會矛盾,都是轉型時期的表現。”

“好形而上啊。”

“這麽說吧,普羅大眾的價值觀念已經在發生變化了,已經在轉型了,可是很多官員的觀念還沒轉過來,這種錯位,就造成了如今的亂象。比如拆房子這事,放在幾十年前,說拆就拆了,老百姓也沒辦法。但是現在不行了,老百姓的公民意識增強了,他們覺得政府不能想拆我房子就拆我房子。但是官員們呢?還停留在幾十年前的觀念,覺得我想拆你就可以拆你,這就是矛盾。”

“有人說,中國現階段的主要矛盾是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智商和官員們不斷下降的道德之間的矛盾。”

“對,就是這樣,”何旋繼續說道,“再比如趙作海的冤獄,假如這事放在十幾年前,估計冤獄也就冤獄了,不會造成這麽大風波。但是現在不同了,搞出這麽大的冤獄,你就是渾蛋,就得罵你。還有前幾天那礦難,其實也體現了轉型時期的劇痛。”

“何以見得?”

“首先,放在以前,礦難也就礦難了,媒體不會這麽關注,也沒有關注的空間。但是現在不同了,媒體還是有一定的話語空間的,於是,全國各地的媒體都來了,批評你的監管,質疑你的救援;其次,官員們還企圖遮遮掩掩,甚至還導演出假救援的醜劇,遮掩遇難的真正人數。楊愛民的腦筋就沒轉型,他以為他還可以一手遮天說一不二,但是媒體不答應,輿論不答應。”

“親愛的,打住,”蘇鏡說道,“關於礦難的調查還在進行,結果還沒出來呢,你怎麽這麽輕易就下結論了?”

“你看,你也是轉型沒轉過來的人,私下議論也是公民的正當權利,你看把你給急的。”

何旋準備長篇大論將老公好好批判一番,蘇鏡也做好了洗耳聆聽洗心革麵的準備,一個電話救了他。他長長地喘了口粗氣,說道:“救星,救星來了,哈哈。”氣得何旋幹瞪眼。

電話是小周打來的,他是刑偵隊的警員,畢業三年多,一直在蘇鏡手下幹,做事非常細致。自從孟培慶從監獄裏走出來,他就接到了蘇鏡布置的任務,查找十三年前的失蹤人口。十三年前,電腦還不普及,根本沒有電子檔案可供查詢,他隻能調出原始的卷宗,逐個比對逐個排查,有的報過失蹤,後來又找到人了,有的過了幾天找到了屍體。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隻有一個人,名叫石運來。

“他是哪裏人?是孟家莊的嗎?”蘇鏡問道。

“不是,”小周說道,“他是石家夼的,離孟家莊很近。”

“說說他的情況。”

“他失蹤的時候三十七歲,老婆姓喬,單名一個麗字。五月四日,她到當地派出所報案說老公失蹤了,她說二號晚上,石運來出去吃飯就再也沒回來。臨走的時候,石運來也沒告訴她要去哪兒吃飯,她說她老公一向如此,從來不說自己的行蹤。”

“當年有沒有調查過她?”

“不知道,這上麵沒寫。”

第二天,蘇鏡奔往石家夼,這裏離孟家莊的確很近,孟家莊位於鴿子嶺的山腳,石家夼在半山腰,站在村口,整個孟家莊盡收眼底,就連鴿子嶺景區的索道都一目了然。蘇鏡直接找到村委會,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熱情地招待了他,她麵色黝黑,滿臉麻子,是石家夼的婦女主任,聽說蘇鏡打聽喬麗,她立即瞪起了眼珠子,問道:“她出什麽事了?”

“她沒出事,我隻是找她問點事。”

“原來這樣啊,”婦女主任嗓門很大,“她早就不住村裏了。”

“去哪兒了?”

“去市裏了,開了一家服裝店。”

“你還記得石運來吧?”

“記得,哪能不記得?那是我們村第一個萬元戶,早年在外地做生意,那時候還叫投機倒把呢,好像做的就是服裝生意。哎呀,人家那日子過得紅火啊,過年過節的時候,這麽大個豬頭,一買買仨,那衣服就更別說了,整天都是新噌噌的。誰知道,後來他就失蹤了呢!”

“村裏人怎麽說這事的?”

“說法可多了,”說起村裏人的家長裏短飛語流言,婦女主任興致更高了,臉上的麻子都跟著充血了,“有人說石運來肯定在外麵有人,跟著狐狸精跑了,你想他在外地做生意,他能閑得住?有幾個男人能管得住自己下半身的?而且他跟他老婆也沒生養,好像說是他老婆的問題,他常跟人說喬麗隻打鳴不下蛋。”

“還有什麽說法?”

“哎喲,這就不好說了。”婦女主任做出一副為難的神色,但是眼神裏又滿是急切,渴望將村裏的八卦往事跟人分享,最後沒等蘇鏡問,她就說了,“還有人說,石運來是被喬麗害死了,然後不知道把他的屍體丟到哪兒去了。她老公失蹤沒幾天,她就去順寧市裏買了房子開了店,又過了沒幾天,就跟一個老板好上了,有人說她跟那老板早就有事了。本來呢,石運來一直在外地做生意,可是那年,石運來說不出去了,打算在順寧承包個什麽項目。這一來,喬麗就沒法跟那老板鬼混了,所以就把石運來害死了。”

“喬麗一直在村裏,怎麽跟順寧市的老板鬼混啊?”

婦女主任一時語塞,最後說道:“就是嘛!根本就是謠言,你也知道,農村啊,到處都是閑著沒事嚼舌根的人。”

蘇鏡笑了笑,心想城裏這種人其實也不少。

“你知道喬麗的服裝店在哪兒嗎?”

“這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有人碰巧去過她的店。”

4.我不是計生辦的,你開下門

開車回順寧的路上,蘇鏡接了兩個電話,第一個電話是寶龍區公安局郭朝安郭大胡子打來的。這兩天,郭大胡子也沒閑著,蘇鏡讓他幫忙找一下杜芬,他今天一大早就風風火火地去了。杜芬嫁到了下溝村,離寶龍區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他火急火燎地趕到下溝村,然後有些躊躇,因為蘇鏡有交代,這事盡量別聲張,畢竟都是十多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了,最好別讓她老公知道。郭大胡子一向是個大老粗,如今要辦細致活了,還真是難為了他。趕往下溝村的時候,他沒想那麽多,現在到了,就開始琢磨了,萬一她老公問他有什麽事,他該怎麽回答?

村支書將他帶到杜芬家門口,一路上跟他拉著家常,他一直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直到村支書說“到了”,他才支吾了一聲。

大門上了鎖,郭大胡子心裏一涼,這趟路算是白跑了。可是,村支書卻依然拍打著門環:“老林,出來。”

郭大胡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村支書咧嘴一笑,說道:“在家,肯定在家。”他繼續拍打門環,而且越拍越響:“再不開門,我就拆你的門了。”

院子裏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拆就拆吧,也就剩一門了。”

村支書回頭朝郭大胡子笑笑:“這驢脾氣又犯了。”然後喊道:“快點兒,找你老婆問點事情,不拆你房子。”

“我老婆不在家,改天再來吧。”

郭大胡子見狀,喊道:“老林,我是寶龍區公安局的……”

村支書朝郭大胡子直擺手,郭大胡子硬生生地把後半句咽了回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老林聽到了,隻聽他氣哼哼地吼道:“滾蛋,有種你們把我房子拆了。”

郭大胡子疑惑地問道:“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村支書歎道:“唉,超生戶。”

郭大胡子喊道:“老林,我不是計生辦的,你開下門,我就問點事,問完就走。”

院子裏卻沒聲音了,郭大胡子左右為難,問村支書:“杜芬真的在家嗎?”

“在,肯定在,”村支書說道,“前段時間不知道躲哪兒去了,昨天晚上剛回來。”

郭大胡子心一橫,一捋袖子走上前去,左手扶住門框,右手從門縫中伸進去,向上一抬,一扇門就被卸了下來,院子裏一個將近四十歲的黝黑漢子虎著臉,轉身就往廂屋跑,郭大胡子立即跟上去,卻見老林揮舞著一個鐵耙衝了出來,嚷嚷道:“你們再往前走,我就跟你們拚了。”

村支書急了:“老林老林,你可別幹傻事啊,這位警察同誌真的隻是來問事情的。”

“什麽事,問我!”

郭大胡子本來就是個莽撞的人,他已經忍了很久了,此刻終於爆發了,二話不說蹂身上前,使出一招空手套白狼,老林眼前一花,手中鐵耙已經被奪了去。他惱羞成怒,赤手空拳地撲了上來,郭大胡子一側身,反手勾住他的胳膊扭到身後,疼得老林哇哇直叫。郭大胡子用力往前一送,老林撲倒在地。兩個女孩,一個三四歲,一個五六歲,哇哇哭著從內屋跑出來,撲到老林身邊,“爸爸、爸爸”地叫。

“老林,你老婆在哪兒,把她叫出來。”

“回娘家了。”

“我操,”郭大胡子忍不住說髒話了,“你丫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你到底有什麽事,跟我說就行。”

郭大胡子環顧一圈,憤憤地叫道:“杜芬,出來!別惹我發火了,我什麽都說啊!”一點動靜都沒有,郭大胡子是真急了,喊道:“還記得你們村那口枯井嗎?”

屋裏傳來一陣響動,一個麵色蒼白、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問道:“你不是來抓我打胎的?”

“不是。”郭大胡子不耐煩地說道。

老林問道:“那你什麽事?”

郭大胡子說道:“支書,你跟老林在外麵聊聊天,我跟杜芬有話說。”

“你想幹什麽?”老林吼道。

郭大胡子心想:“我跟一大肚婆能幹出什麽?”但這話不能說,隻是不耐煩地擺擺手,領著杜芬走進屋裏,將門關上。

杜芬囁嚅道:“你說枯井是什麽意思?”

“還記得你們發現了一具屍體嗎?”

“記得。”

“講講,你們怎麽發現的?”

“警察同誌,你為什麽突然問這事啊?”

“這你就別管了,你就講講發現屍體的經過。”

杜芬有點為難,張皇地看了看屋外,老林正垂頭喪氣地聽村支書說話,她看了看郭大胡子,說道:“我們就……過去了,然後就看到屍體了。”

“你們特地跑到井口看的?”

“不是,聞到臭味了。”

“誰先聞到的?”

“他。”

“誰?”

“宋偉。”

“你們為什麽去那裏?”

“我們……我們……”

“怎麽了?”

“我們每次都去那裏。”

“他那時候已經結婚了?”

“是。”

“所以就跑到野地?”

“是。”

郭大胡子打開門的時候,老林立即站起來,驚惶地看著屋內,郭大胡子說道:“沒把你老婆怎麽樣。”他又摸了摸一個小女孩的腦袋,說道:“這兩閨女長得多俊啊,還不知足!兒子有什麽好?換做是我,有這倆寶貝女兒,做夢都能笑醒。”

村支書笑道:“還有倆呢,老大老二上學去了。”

郭大胡子向老林伸出大拇指:“我最佩服的就是執著的人。”

老林嘿嘿地笑。

一離開下溝村,郭大胡子就給蘇鏡打了電話。蘇鏡問道:“你怎麽看?”

“杜芬不像在說謊,她巴不得趕快把事說完了打發我走呢。”

“她老公沒問她警察為什麽找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哈哈。”

放下電話,蘇鏡尋思良久,看來宋偉說的是真話,發現屍體純屬巧合。但是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種可能——宋偉故意將屍體放到他和杜芬經常約會的地方,這樣再發現屍體就順理成章了。可是這種可能性還有一個疑問:他就不怕他姐夫雷風行追問這事?

第二個電話是邱興華打來的,他報告了一個好消息,楊建的草綠色吉普車找到了。

“在哪兒找到的?”蘇鏡迫不及待地問道。

“筆架山公園。”

“筆架山?又是筆架山!媽的,現在當個壞蛋太容易了,怎麽這麽沒創意啊?”

筆架山公園的確成了順寧市的邪地,這幾年已經發生兩宗命案了,先是電視台一個記者、老婆何旋的同事馮敬,在一個寒冷徹骨的冬天被謀殺在筆架山腳下的臘梅樹叢裏,舌頭被拔掉了,喉嚨也被割斷了,因為身上落滿了雪,遊客一度以為是個雪人。過了幾年,又是何旋的同事,一個名叫葉振一的記者被謀殺在筆架山腳下的一棵大樹旁,嘴巴被人用502膠水粘了起來。現在,一個涉嫌殺害孟凡的人,把偷來的吉普車也停在了筆架山公園。筆架山,簡直成了謀殺犯的福地了。

蘇鏡又問道:“怎麽現在才發現?”

“車不是停在停車場裏的,筆架山派出所收到傳真後,隻是到停車場看了一圈就回來了。今天,筆架山管理處的人在樹林裏發現了車。”

“樹林?車能開進樹林?”

“就在筆架山北邊,沒有開發,有條土路可以開進去。”

“管理處的人進去幹什麽?”

“這我還不知道,隻是接到筆架山派出所的電話。”

“好,你帶人過去盯著,我這裏還有事。”

放下電話,蘇鏡感到一陣興奮,這麽多天了,終於有點眉目了。

5.每次吃完埋單時,我都搶不過人家

蘇鏡興衝衝地回到順寧市,在一個商業旺區,找到了那間喬麗經營的如意服裝店,櫥窗玻璃上貼著“上海時尚服裝”“深圳女裝”的紅字,日久年深已經退色。店麵不大人很多,蘇鏡一走進店裏,就被嘈雜的聲音淹沒,幾乎每排衣架前都有挑選衣服的顧客,而且老中青三代齊全。三個服務員臉上的笑容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正熱情地招呼著顧客。收銀台後麵坐著同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第四件樣品,看到蘇鏡走來,立即掛上迷人的微笑,說道:“你好。”

“你好,我不是埋單的,我找你們老板。”

“對不起,我們老板不在,有什麽事情可以幫到你嗎?”

“這事隻有你們老板能幫到我。”

“可是她不在,你等會兒再來好嗎?”

蘇鏡掏出警察證,說道:“我很急。”

小姑娘連忙撥打電話,告訴喬麗有警察找。一刻鍾後,喬麗風風火火地來了,疑惑地打量著蘇鏡,問道:“什麽事?”

如果隻是偶遇,蘇鏡肯定不會相信麵前這個女人已經四十多歲了,她身材苗條沒有半兩贅肉,一張俏臉略施粉黛容光煥發,隻是不經意間,才能在眼角處看到一條魚尾紋,不過也是淺淺的。蘇鏡朝她微微笑笑,再次自我介紹,然後開門見山:“你是石運來的妻子吧?”

“聽說他失蹤了?”

喬麗看看四周,問道:“蘇警官準備在這裏談嗎?”

服裝店隔壁就是一間咖啡屋,兩人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蘇鏡要了杯藍山,喬麗點了杯奶茶。服務生一走,喬麗率先發問:“你們找到他了?”

“沒有。”

“那你為什麽突然來問這事?”

“有些事情覺得不對勁,需要再核實一下。”

“你想知道什麽?”

“你們村裏有很多傳言,你聽說過嗎?”

“知道,飛短流長,積毀銷骨。”

“你有什麽說的?”

“我有什麽好說的?全都是扯淡,嚼爛舌根的話,你們警察也信?”

“聽說他失蹤之前一直在外地做生意。”

“是,在深圳,”喬麗說道,“那年頭深圳遍地是黃金。”

“一直做服裝?”

“最開始在那邊撿垃圾,”喬麗說道,“那時候,深圳到處都在搞土建,建築工地上的建材垃圾沒人要,他就去撿來賣,賺了些錢,然後就倒賣服裝。”

“你們夫妻倆感情怎麽樣?畢竟一年也就見幾次麵。”

“哼哼,能好到哪兒去!”

“他失蹤後,你有沒有懷疑他外麵有人?”

“沒有,他失蹤之前已經決定不出去了,就在當地承包個項目,也能賺到錢。他跟我說,不想一直兩地分居了,可是回來不到一個月,他就失蹤了。我不相信他外麵有人,偶爾偷吃點我倒相信,畢竟深圳離卅城那麽近,他不會那麽老實。”服務生走過來,將飲料放在兩人身邊,喬麗說了聲“謝謝”,又繼續說道,“他失蹤後,村裏就開始有流言了,說他外麵有人,我也有點動搖,覺得可能是真的。可我還是不敢相信,因為他的衣服、行李什麽都沒帶,而且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他犯不著跟我躲著藏著吧?”

蘇鏡一邊攪動杯中的咖啡,看著泡沫歡快地旋轉,一邊問道:“你們倆一直沒有孩子?”

“是。”

“誰的問題?”

“我沒有問題,石運來也沒有問題,”喬麗緊緊地握著杯子,“他一年到頭在外麵,我們哪有時間生孩子?我們本來打算那年要孩子的,可是他卻失蹤了。”

蘇鏡打個哈哈,笑道:“村裏還有人說你有外遇呢。”

“我祝說這話的人舌頭長瘡。”

“那天晚上,石運來說要出去吃飯,你覺得他會跟誰去吃飯呢?”

“我不知道,他做事從來不告訴我,直到把事辦完了我才知道。”

“你們兩口子也太有意思了。”

“沒辦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不說我也懶得問。我一個女人,有的吃有的穿就行了。”

“後來你們隔壁村孟家莊的枯井裏發現了一具屍體,你知道嗎?”

“知道,”喬麗抿了一口奶茶,鮮紅的唇邊沾了一點奶漬,“當時我整個人都蒙了,覺得天旋地轉,我以為那是石運來,還好不是。”

“我一聽說這事就馬上趕過去了,但是警察把我攔住了,不讓我進去看。我說我要看看是不是我老公,但是一個警察說,屍體身份已經確認了,不是我老公。然後我就走了,心裏很開心,既然不是他,那就意味著他還活著。”喬麗突然怔住了,杯子失手掉在桌麵上,奶茶濺了出來,她的眼圈登時紅了,問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個枯井裏的屍體就是石運來是不是?孟家莊有個人被冤枉了十幾年剛放出來,那個枯井裏的屍體不是那個什麽孟培根,而是石運來是不是?”

蘇鏡苦澀地一笑:“我還以為你對石運來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呢。”

“怎麽可能呢?”喬麗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失蹤兩年多後,我就改嫁了,然後在這裏開了這間服裝店,但是我心裏還一直惦記著他。”

“我們現在還不確定井裏的人是不是他。”

“是啊,”喬麗幽怨地說道,“那具屍體肯定早就火化了,即便是他,我們也不可能知道了。”

“還是有可能的,”蘇鏡說道,“現在的技術很發達,我們已經從枯井裏提取了DNA,隻要跟你老公的DNA信息進行比對,就能知道那人是不是你老公。”

“到哪兒去找石運來的DNA?”

“頭發,血液,骨骼或者任何器官、組織都可以提取DNA,”蘇鏡說道,“但是這麽多年了,很難辦。那種留頭發做紀念的事,畢竟隻在狗血電視劇裏見過,你說是不是?”

喬麗思索著老公能留下什麽東西,最後絕望地說道:“如果沒有這些東西,你們就不能確定那人是不是他?”

“對,”蘇鏡問道,“你離開石家夼多久了?”

“十年多了。”

“老家的東西都還在嗎?”

“在。”

“我想去看看,也許能發現什麽。”

喬麗立即站起身來,說道:“好,我們馬上去。”然後又坐下,不好意思地笑了,“還忘記埋單了。小姐,埋單。”

蘇鏡連忙掏錢包:“我來,我來。”

兩人爭執一番,最後喬麗埋了單,蘇鏡笑道:“同事經常說我是戲劇學院畢業的。”

“戲劇學院?”

“每次吃完飯埋單的時候,我都搶不過人家,後來他們說我是學表演的,演埋單演得特別像。”

喬麗笑了,說道:“看來我演得很糟,演成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