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是一隻纖弱的,嬌小的,素色的蝴蝶。
點在精致繁複的樊籠中,觸角輕輕的垂下,單薄的蝶翼近乎微弱地顫動。
古木打造的牢籠,上麵有雕刻到令人歎為觀止的鏤空暗紋。綠色的藤蔓攀沿而上,上麵點綴著嫩黃的小花強烈的展示著積極向上的生命力。那漂亮的籠子極盡奢華舒適,讓人近乎生出甘願被禁錮於此之願,足以看出圈養這隻蝴蝶之人對它的喜愛。
每日的生活似乎沒有變化,這禁錮了它自由的牢籠,卻也從另一方麵在保護它,讓它盡可能長而久的生存下去。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藤蔓上生機勃勃的小花開了又散,散了又開,每一種顏色抖落在蝴蝶小小的眼睛裏,在僅能能觸碰的一方天地裏,它清楚周圍一切事物的變化改動,規律變遷。
似乎,隻有它,一直無變。
不知道這樣過去了多久,有一天,那樊籠的小門竟然‘霍’的一下打開了。
然而,樊籠的主人沒有出現,隻留下了那隻小小的,孤單的蝴蝶。
小蝴蝶呆呆的,並沒有在門打開的一瞬間便飛躍而出。是因為那雙美麗的翅膀,因長時間的禁錮而忘記了飛翔的能力呢。
還是……在等著某個一直未來見它的人,想要做一個最後的道別呢。
那個時候,那隻小小的蝴蝶,在想著什麽呢。
莊周夢蝶,大夢似幻。
黑色的龍影漸漸淡入榣山的水霧之間,再睜眼之時,已身在一片巨大的花海之中。同伴們紛紛從四周坐起,像是從一個悠長的夢中醒來。
或多或少,每個人的臉龐上都還留有朦朧的迷茫。千古劍靈的表情湮沒在陰影中,卻似環繞著層層霧靄。
“……咦,這是哪裏?”
海東青的鳴叫聲劃破冰冷的空氣,極其有靈性的鳥兒像是察覺到了主人心緒有異,撲打著翅膀來到主人身邊。
百裏屠蘇搖了搖頭“勿擔心。”
懷中的少女睫翼輕顫,漸漸露出黑白分明的眸子,發出幾聲意義不明,恍若小貓軟綿綿的鼻音。
“桃花……”他維持著那個懷抱的姿勢,表情卻有些怔忪。
少女眨了眨眼,懶懶的不怎麽想動,也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帶著幾分迷糊的乖巧模樣。
一下子,就讓他心軟了。
“我剛才、剛才怎麽像是睡著了……”
襄鈴鼓著臉搖搖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不滿些什麽“襄鈴也是……好像還做了一個夢呢!夢見在吃好香的包子……忽然就、就變到這兒來了……”
“呃,不會中邪了吧?”方蘭生撓撓頭“我記得之前走著走著,其他人全不見了,我掉進一團霧裏,昏昏沉沉的……”
百裏屠蘇將懷中少女放了下來,看著桃花的無意識間也把其他幾人的對話聽到耳裏,眼眸微沉。
尹千觴這時突然叫到“呦!瞧那邊!”
月色澄淨如水,粉色花瓣隨風紛揚,巨大的花海沉睡於月下,有螢火似的光亮繞著花瓣飛舞。
身邊環繞的,俱是祖洲仙芝。
這個時候,卻沒有人想到,越似近乎無害的美麗,往往越是不可觸碰之事物。
“哇,好漂亮好漂亮……”
“……形如菰苗,生於瓊田……看起來挺像,這八成就是仙芝了~”方蘭生鑒定之後肯定道。
“真好!果然島上還是有的!”
“……可為啥……我們幾個忽然就來了這兒?”方蘭生一臉迷茫“送上門來的仙芝,不,送到仙芝門前……天底下有這種好事?”
尹千觴聳了聳肩“……哈,說不準好心的神仙看不下去我們找的辛苦,直接把人丟過來了!”
“此草與歐陽先生所言十分相似,應是仙芝無疑,若非此處,祖洲亦再無生長草木之地。”百裏屠蘇突然說道。
紅玉往這邊瞟了一眼“百裏公子似乎頗有計量,莫非知曉適才混沌之間發生何事?”
“我們昏,木頭臉難道不跟著一起昏嗎?”
“……”百裏屠蘇沒有否認,卻也沒再多言“確實略知一二。”
桃花恍然想起看到的那雙金色眼睛。
睿智,滄桑,冷冽,神秘……疲憊……
然而……卻還有一種難以言語的熟悉感,就像是……曾今在哪裏見到過似得……
小夥伴們無論怎麽磨都沒從百裏屠蘇嘴裏在敲出多一個字出來,再下去也是自討無趣。與其說想要知道發生了何事,然而更令人擔心的,卻是他那什麽事都隻會一個人壓在心裏的個性。
然而他若是不想說,其他人是真的一點辦法也無。
眾人隻得分散開來摘采仙芝。
不遠處還傳來尹千觴的插科打諢和方蘭生的毒舌還擊
“完了!這地方橫看豎看、上看下看也隻有一種草,就是仙芝!那釀酒的仙草到底在哪?!”
“臭酒鬼,你瘋啦!想用這個釀酒,簡直暴殄天物……”
這似乎已經成了他們這個隊伍的慣性常例。
單純而又美好的苦惱……與他,從來無關。
微微閉眼,那古老沙啞的聲音依然回蕩在耳邊
“可知你身中同時存有一人一仙魂魄?兩份魂魄均殘缺不全,三魂七魄各去半數!如此會於一處,恰恰相合,這才成就了你!”慳臾的聲音在山水間轟轟作響,“你將自己當做百裏屠蘇,不過因你一心此念,然而既有半數魂魄,又為何不能是太子長琴?!”
“辮子哥哥……”
帶有微涼的柔軟撫到了他右邊的臉旁。
少女的臉龐如青蓮白雪,她的懷抱中一束菰苗之物,有空氣中跳躍的光點在她周圍盤旋飛舞,粉桃的香氣散落在她的發絲裏,劃過玉質般的肌膚,與那微風一道,輕輕地,卻又無法阻擋地侵入一方天地。
祖洲的八輪明月掛在天上,一時間,盡叫他有些分不清該惱月光太過明亮還是應歎陰影太過暗淡。
“沒事的。”
露出她比盛開的百花更加耀人的笑容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重要之言說了三遍,也,隻有這三遍。
再無其他。
一句輕語,一抹微笑。
便已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