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幻夢江湖 . 雙行渡魂
<配樂：猶記多情（古劍原聲.純音樂）>
沒有人真正懂得……一個小女子的……無助和無奈……（玉泱）
夜色中，一個黑影如一縷幽魂般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百裏屠蘇床前。
伸手扣住百裏屠蘇脈門細細體會片刻，黑影憂慮地自言自語道：“衰弱而已……尚蘊師兄醫術獨步天下……怎會昏迷這許多日還不醒來？這卻如何是好？”
“尚蘊師兄？你是何人？”陵越的聲音突地自門口傳來。
黑影一震，顯然吃了一驚，身影一長便向著窗口撲去，寒光一閃，風晴雪的西風巨鐮已橫在麵前。
黑影暴退，後背緊貼木屋的牆壁。
“嗤”燭火亮起。
百裏屠蘇一躍而起，卻吃驚的看著那人。
陵越也怔在當地。
那人全身上下裹在一件黑色的鬥篷之中，麵上罩著一個寒光閃閃猙獰的玄鐵麵具，隻露出半截熟悉的俊朗麵孔。
“玉泱！是你！”百裏屠蘇吃驚道。
玉泱低下頭，糾結半晌才低低喚道：“師叔……師父……”
“晴雪，是玉泱！”百裏屠蘇向著窗外道：“你去照料芙蕖罷，她定在等候消息。有孕之人不可思慮過度，教她放心……你也放心……你二人就在岩洞歇了罷……教尚蘊守在洞外……我無妨了……我和師兄今夜和玉泱說說話……”
“好。”風晴雪在外答應一聲，西風巨鐮在窗口一閃，腳步聲漸漸遠去。
“玉泱……怎的是你？”陵越吃驚問道：“難道是你送屠蘇回來？”
玉泱略略遲疑，終究還是猶豫著點點頭。
“我早該想到。”陵越歎道：“除了你，誰能出入天墉城和無情穀如無人之境。”
百裏屠蘇怔怔地看著玉泱，輕聲問道：“這麽說……你……都知道了？”
玉泱突地眼眶泛紅，嘴唇緊緊抿著，唇色蒼白無血。
陵越看看百裏屠蘇，又看看玉泱，最終還是決定沉默旁觀。
“您……當真那般恨她？”玉泱出聲問道，聲音有些發抖：“要那般折辱她，那般懲罰她？那般傷害她？”
“玉泱，你可能體會我的痛苦？”百裏屠蘇看著玉泱，滿目痛苦：“局！陰謀！全都是陰謀！我們，都不過是她局中棋子！到我身邊，因著職責，離我而去，因著職責，就連做我的女人，成為你的母親，也是因著職責！可曾有過一絲一毫一刻的真心！”
“您從遇到我娘的第一日就知道，守護師叔，是我娘的職責！因何今日做此歎！”玉泱閉上了眼睛：“何必自欺欺人！”
“自欺自人？”百裏屠蘇怔住。
陵越緊蹙眉頭看著玉泱和百裏屠蘇。
“您生氣，不過是因為風……”
“不錯……”百裏屠蘇冷冷打斷玉泱：“是因著晴雪！”
百裏屠蘇走近幾步，逼視著玉泱：“她是你娘，你自然要偏著她！但是，也要有是非之分！”
玉泱怔怔看著百裏屠蘇。
“我心中，對當年晴雪棄我而去，進入媧皇神殿再不出來，深以為恨！我曾經因此想要放棄晴雪。我曾經想要以此為由轉身而去，為你娘守一生。我從未原諒過晴雪當年棄我而去！”百裏屠蘇胸膛劇烈起伏：“可是，晴雪是被你娘逼迫！無情穀和你娘逼迫晴雪就範！你可知我知曉真相，是如何的痛苦！”
百裏屠蘇滿麵痛楚，按著心口道：“我因晴雪棄我而去，愛上你娘，與你娘有了你，可是，這一切居然都是陰謀！都是你娘的陰謀！若是沒有你娘從中作梗，我和晴雪，怎會有這許多苦痛折磨，怎會有這許多誤會？我們原本可以神仙眷侶策馬江湖，可是這一切，都被你娘毀了！對晴雪，我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全心以待！”
“我娘……沒有給您幸福麽？”玉泱眼中泛出淚光，語氣卻很冷靜、平靜：“她沒有給您愛麽？”
“那又如何？因著她的愛，便可以設計他人？為她的愛讓路，晴雪就該困在媧皇神殿不得出？有情人就該生生分兩端？”百裏屠蘇咬牙道：“這種愛有誰稀罕？這種幸福有誰稀罕？”
“您又能好到哪裏去？”玉泱冷冷道：“您何曾全心全意待過她？您敢說，當初愛上她，不是拿她作風晴雪的替代？您敢說，當初接受她，不是為了讓媧皇神殿的風晴雪不再痛苦？對她公平麽？”
“那是她咎由自取！若非存心設計我，何至如此！”百裏屠蘇吼道。
“咎由自取？”玉泱愣住，慢慢閉上眼睛：“世上怎會有這般狠心的男人？居然說她……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玉泱搖頭落淚：“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所有的罪孽都由她一人背負……卻隻換來這個男人‘咎由自取’四個字……”玉泱慢慢向著門口拖著腳走去。
“雙行渡魂之術，在晴雪和芙蕖之間，至少可以成功一個罷？原本罪無可恕之人，居然以此法逃脫懲罰，狡詐無比！有何委屈可言？”百裏屠蘇冷笑道。
玉泱突地停住步子，轉身看著百裏屠蘇，怔怔地看了許久，突地冷笑一聲，表情古怪已極：“放心！百裏大人！尊夫人會好好的，師母也會好好的！隻是，那個‘咎由自取’的女人，如您所願，再也不會打擾您幸福的生活了！隻是真的很可惜！您最後的心願她無法為您達償。”
玉泱慢慢走回來，停在百裏屠蘇一步之遙：“百裏大人，可知這世上最可怕的懲罰是甚麽？死麽？”
“您真是狠心，即便待她再無星點憐惜，又何必如此絕情？不愛便不愛，又何必抹殺她對您的愛！‘若待您有一絲一毫一刻的真心，便為您真正死去？’她不能死去，她無法證明她的真心，便隻能如您所願，證明她對您一切的付出全都是陰謀詭計！”玉泱逼視著百裏屠蘇的雙目冷笑道：“您懂甚麽叫‘深陷陰謀……被人操控命運……肆意羞辱……’？您不懂！您永遠不會懂！您也永遠不會懂，一個小女子的無助和無奈，除了拿自己作為武器、作為賭注，別無選擇！”
玉泱再次轉身向著門口走去，背影清冷、孤寂：“雙行渡魂之術……所有情識皆在天地兩魂及七魄……命魂……隻是個承載其餘魂魄的載體……尊夫人隻得了她的命魂……命魂而已……有甚麽本事吞噬別人的神識？”
百裏屠蘇的臉色大變：“你……說甚麽？”
“尊夫人天地兩魂和七魄無損，情識俱在，隻是得到她的命魂。您可以放心了，風晴雪就是風晴雪，永遠都是風晴雪，不會變成她，一絲一毫都不會。那個令你厭惡的‘咎由自取’的女人，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可是……因何……晴雪……越來越像她？”百裏屠蘇的心漸漸沉入穀底。
玉泱冷冷一笑：“因何問我？何不親口問她？”
“那……芙蕖呢？”陵越顫聲問道。
“渡魂之術……強者必將吞噬弱者，若是旗鼓相當，也許兩個都要死。”
“那麽……究竟誰強……誰弱？”
“問我便是！”
虛掩的房門“咣當”一聲被推開，芙蕖直直闖進來，麵色煞白。
“芙蕖！”風晴雪和尚蘊緊隨而入，似乎想要拉住芙蕖，卻沒有成功。兩人有些訕訕地站在一旁。
玉泱並未行禮，與芙蕖、風晴雪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徑直離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芙蕖？”陵越顫聲喚道。
“是我吞噬依依！”芙蕖咬牙道：“我在無情穀寒冰洞修行幾十年，修為突飛猛進。渡魂之時，依依魂魄衰弱已極，根本無力與我抗衡！不是依依吞噬我神識，是我，吞噬了依依的神識！”
百裏屠蘇和陵越聞言皆是麵色煞白，渾身輕顫。
“渡魂之術，我不會變成依依！因為，輸的是她！”芙蕖咬牙道：“我很邪惡罷？”
“大師兄，我還要告訴你，我沒有身孕！我……吃壞肚子而已！”芙蕖咬了咬嘴唇，滿麵堅強：“任憑你處置！”
尚蘊張了張嘴，最終卻沒有說甚麽。
“芙蕖……”陵越慢慢走上前去，停在芙蕖麵前，怔怔地看著芙蕖，突然就向著芙蕖伸出手去。
芙蕖滿眼是淚，卻緊咬下唇，強作鎮定，直勾勾看著陵越。
“師父！”尚蘊吃了一驚，不由便伸出手去欲要阻攔，卻見陵越伸出去的手突地將芙蕖攬進懷中。
“……孩子……會有的……”陵越摟著芙蕖柔聲安慰道：“隻要你安好……便好了……”
芙蕖怔住，眼淚滾落下來：“你……不怪我？我……吞噬了依依……”
“因何要怪你？那本就是依依有意成全你我。”陵越柔聲道：“隻是你該早些對我說，我真的擔憂了很久，我怕你仍是無力接受依依的好意……魂魄相爭是本能……否則依依不會等待那樣的時機……我怕你失敗……失敗……機會就不會再有……我怕失去你……”
“大師兄……”芙蕖緊緊抱住陵越，放聲大哭。
陵越柔聲哄個不住。
尚蘊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師父，”尚蘊滿麵通紅，終於還是尷尬出聲道：“莫要摟這麽緊……師母……有身孕……”
“……”陵越怔住，看看尚蘊，又看看芙蕖。
芙蕖滿眼是淚，嬌羞地垂著眼輕輕點頭。
陵越搖搖頭，無奈道：“以後……信我可好？”
芙蕖含著眼淚點頭不住。
百裏屠蘇收回看向陵越芙蕖的目光，轉向風晴雪。
風晴雪慢慢地點了點頭。
“因何……你……越來越像她。”百裏屠蘇輕聲問道，雙手輕顫著握緊成拳。
“我知道，猝不及防失去她，你心中傷心遺憾。我想……既然以她的命魂重生……便代我們兩個……活著……陪著你……我知曉……玉泱最熟悉依依……便詳細問他……學著作依依……纏著玉泱教我彈半曲《有鳳來兮》……”
“你……真的是風晴雪？”
“是！不會變成依依……不會變成無情雪……隻是風晴雪！”風晴雪垂著頭哽咽道：“對不起，蘇蘇！我不知道會教你誤會……”
百裏屠蘇突地衝上前去，將風晴雪一把抱住，緊緊地抱住，緊緊地閉上雙眼。
“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教我失望……”百裏屠蘇心中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