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桃花幻夢 . 魂斷忘川

這世上原來竟有這許多……命中注定的孤獨寡緣……我……實在不該……抱怨太多……風晴雪果然醒來,卻掩在被中哭個不住。

百裏屠蘇進門便看見被子抖個不住,隱隱有些壓抑的哭聲自被內傳來。

百裏屠蘇默默在風晴雪榻邊坐下,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風晴雪在被內哭泣,突覺床榻略向下一沉,有人在邊上坐下,便猜到是百裏屠蘇被十巫盤問一番,剛剛放回。便擦了擦眼淚,揭開被子,坐起身來。

百裏屠蘇伸手探了探風晴雪額頭,熱勢果然退去,又握住風晴雪手腕細細把脈一回,見風晴雪果然無甚大礙,這才放下心來。卻見風晴雪兩隻眼睛哭得通紅,腫得如核桃一般,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蘇蘇,九巫沒有為難你吧?他們隻是謹慎,並無惡意。”風晴雪見百裏屠蘇沉默不語,還道他受了九巫的刁難。

百裏屠蘇搖搖頭。

二人一時對視無語。

“晴雪,風大哥是受我所累!若非當年與你一明一暗護送我上天墉城,也不會中了狼王苦肉計,讓狼王有機可趁進入幽都,更不會死於狼王之手……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風大哥,對不起幽都。”

“不!蘇蘇,大哥身為巫鹹,是幽都祭司之首,這幾年於占卜和藥事上也有精進,他早已卜算得知,有此死劫……不是狼王也會是別的什麽人。”風晴雪搖頭,又垂淚道:“大哥卜算得知:此次,不過是魔域打探龍淵七凶劍下落之舉,等他們得到七凶劍確實下落,必會發難、搶奪……魔域異動連連,隻怕就要有所動作……幽都大劫當前,隻怕天墉城也不能幸免…….”

“天墉城……也不能幸免……是因為我和焚寂麽?天墉城也會受我所累……”百裏屠蘇雙拳緊握陷入沉思:“若我帶著焚寂離開天墉城……天墉城是否就能躲過……”。

“蘇蘇!”風晴雪猜到百裏屠蘇心中所想,趕忙喝止道:“不可胡思亂想!焚寂離了天墉城,更難保全!禍事越發大了!”

百裏屠蘇慢慢鬆開雙拳,重重歎息一聲:“前世、今生,我總是累及師尊和師兄!”

風晴雪伸手握住百裏屠蘇雙手,強忍哽咽道:“沒有連累之說……大哥不是受你連累,天墉城也不是受你連累……千萬莫要這樣想!神、人兩界與魔域從來都是黑與白的對峙,幽都和天墉城都是責無旁貸!即便沒有你和焚寂,也絕難袖手旁觀!劍,本無善惡,你要執劍,執焚寂之劍,守護天墉城,保護你珍惜之人!”

百裏屠蘇定定看著風晴雪眸中那抹堅定的神采,眸中也漸漸堅定,重重的點頭道:“我當日曾說過,不為求死,隻為更多人求生。當初的心意,如今仍未動搖!”————————————————————————————————————————————————————————————————————————————————————————

幽都,媧皇神殿之後,圓形的祭壇之上。

巫禮略帶哽咽的祝禱之聲遙遙傳來,九巫在跳著祭祀亡者的舞蹈。

幽都祭司們借用了女媧後人的靈力,將風廣陌屍身整理妥當。

此刻風廣陌靜靜躺在祭壇中央,仍是那般偉岸俊朗的男子,宛若隻是熟睡一般。

風晴雪已哭得渾身癱軟,隻得靠在百裏屠蘇懷中,才勉強站住。

漸漸,祝禱之聲停歇,祭祀的舞蹈止住,九巫分立在祭壇周圍,慢慢彎下腰去,一隻手臂在胸前劃個半圓,向著祭壇正中鄭重行禮。風廣陌被紫藍色的光芒托著,自祭壇正中慢慢漂浮起來,不知從哪裏來的金黃色焰火包裹住風廣陌的身軀熊熊燃燒,漸漸焰火熄滅,風廣陌已然消失不見,數個金色的光點在半空中略略停留片刻,便向遠處一片黑暗無邊的地域飄去,漸漸隱入黑暗之中,再無影蹤。

“大哥!”風晴雪再難堅持,腳下一軟,癱坐於地,捂著臉,雙肩不住**。

“晴雪!還有我!”百裏屠蘇握著風晴雪的雙肩,低低安慰道:“你還有我。”

“晴雪!你要做個決斷了!”卻是白發巫姑,佝僂著身軀走上前來,身後跟隨的是餘的八巫:“巫鹹大人魂魄已入忘川!百裏屠蘇已然重生,你是否遵守與女媧大神的約定,入媧皇神殿為靈女……”

“晴雪!”百裏屠蘇緊張地看著風晴雪,不住搖頭:“不要!晴雪不要!”

風晴雪看著百裏屠蘇微笑,伸手撫上百裏屠蘇的麵龐,淚滴下來:“蘇蘇!大哥沒啦!媧皇神殿已經有近一百年沒有幽都靈女,我若不入媧皇神殿,幽都可怎麽辦呢?”

百裏屠蘇無言以對,心卻沉入穀底,指尖冰冷。

“晴雪,既有決定,便早做準備吧。三日後便是入媧皇神殿的吉時!”巫姑道:“廣陌沒有後嗣,新任巫鹹還要你盡快主持選拔!你知道,沒有靈女,無法與女媧大神及其後人通靈!”

“晴雪!”百裏屠蘇出聲喚道,眼中頗有幾分祈求:“就算要入媧皇神殿,也不必如此匆忙。”

風晴雪含淚微笑,卻搖搖頭:“早去,遲去,終究要去!既做了決斷,便不該拖泥帶水!”轉頭向著巫姑堅決道:“就是三日之後!”

九巫大喜,齊齊向著風晴雪行禮,便各自散去,為著十巫之首的巫鹹之選做準備———————————————————————————————————————————————————————————————————————————————————————————————————————

“晴雪!”百裏屠蘇自懷中摸出一塊玉佩,將風晴雪手掌展開,慢慢將玉佩放於風晴雪掌心之中,卻正是環春坪花神祭之時所買:“不是說有紅鸞荷,姻緣便受花神娘娘庇佑麽?不是說從無例外麽?因何如此慘淡結局!”

“亦有白日菊……”風晴雪端詳著掌中玉佩垂下淚來:“冥冥之中注定的。大約代祭花神便是你我緣分盛極之時。”

風晴雪戀戀不舍摩挲著玉佩,卻突然將玉佩塞回百裏屠蘇掌心,將百裏屠蘇狠心地推開道:“既要放手,就要幹淨!從此媧皇神殿有風晴雪,其他再沒有風晴雪!不必徒增牽念!”說罷,起身便走,頭也不回。

“晴雪!即便要舍棄我,也不必……如此決絕!我知自己寡親緣情緣,注定永世孤獨之命……涅槃重生雖可予我重生,天命卻難改變!上一世,便有人對我說過:改命之說,豈是凡人可及!我……早已不敢……奢求……隻是,想多一刻……溫暖……”百裏屠蘇語中難掩痛苦。

懷中一暖,風晴雪已轉身投入百裏屠蘇懷中,緊緊相擁:“莫要說了!蘇蘇,莫要說了!”

風晴雪眼淚汩汩而下:“蘇蘇,蘇蘇,以後沒有我,你可怎麽辦呢?”

“莫要哭了!晴雪!莫要哭了!三天,三天的溫暖,也足以讓我回味一生,溫暖一生。”百裏屠蘇心痛難當,卻漸漸冷靜下來,遙望著穹頂的忘川:“好好過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三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