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幻夢江湖 . 聚散有時

有時候,專注於目的地,太過匆忙,反而錯過沿途很多美好。師父……你終於得到了……幸福……(尚辛)

站在劍塔——天墉城最高處——眺望天墉城。

淡金色的陽光之下,巍峨肅穆的天墉城披上了一層輝煌的外衣,反倒平添幾分溫柔之意。

紫胤站在劍塔最高處,久久望著,麵上沉靜如水,心中卻亦有起伏。

自很久很久以前離開山上,四處雲遊,踏遍山川萬裏、江河湖泊。四海為家,直到受天墉城掌教真人邀約,在天墉城任了執劍長老,才算安定下來。不想一晃眼已是近一千三百年過去。如今離去,將不再歸來,紫胤心中有些傷感。

“怎麽?舍不得?”細微的表情變化落在封鑒眼中,封鑒已是了然,忍不住冷笑問道:“你在山上停留的時間,可比在天墉城長久的多!當年下山離去,何其決絕!今日反倒不舍,當初怎就舍得?”

“離了那處,在山下呆的久了,便漸漸多生出些纏綿情感……”紫胤輕歎道:“當年下山,又何嚐不是情意作祟!”

封鑒反倒語塞,半晌才道:“罷了!想它作甚!如今你想得明白就好!”

紫胤淡淡道:“魂魄消散已在不遠,想不想得明白、回去不回去,本也無甚差別。隻是既然你們都想要我回去,那便回去,亦不過是故地,最後再緬懷一下故人罷了。”

封鑒麵有悲戚之色,垂著頭道:“何必說這樣話……若是雪師妹知曉,你讓她如何得安?”

“時辰已到,你先行一步,我與焚寂慧蝕隨後便到。”紫胤轉身向著天燁閣的方向走去。

封鑒在背後看著紫胤的背影,歎息一聲,心中暗道:“終究心結難解、天劫難渡!可惜……終究是……流水落花……兩無情。”

天燁閣之內,百裏屠蘇、陵越、芙蕖、律敏、玉泱及諸位長老皆在等候。

天燁閣左前一個三尺高低一丈方圓的石砌星盤,陡然發出些淡綠色的光束,那光束自星盤邊緣呈環狀發散,自下直上九天,漸漸變淡,竟是絲毫不見散亂,雖在白日間亦是清晰奪目。

那光束之中漸漸現出一個人影,卻是紫胤背著雙手走出來。

眾人忙迎出天燁閣。

紫胤看一眼眾人,淡淡道:“若是準備停當,即刻出發。”說罷,轉身向著天墉城山門走去。

百裏屠蘇和玉泱忙忙跟上。

尚蘊快步趕上,拉住百裏屠蘇一隻衣袖,伏在耳邊輕聲道:“師叔,心口慧蝕之傷千萬克製……這些藥是我這些年收集天下間奇珍異草,費盡心思煉製而成,教之前的好上許多,隻是,也隻能止些疼痛,與傷口愈合、心血暗耗終究無所助益……師叔定要多加保重……咱們沒有別的奢望……隻望你和玉泱平安歸來……”手中已將一個透亮的水晶小瓶塞進百裏屠蘇手中.

百裏屠蘇心中一暖,暗暗用力握了握尚蘊之手:“放心。”

尚蘊這才戀戀不舍放開百裏屠蘇。

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出口。眾人沉默著一路送到天墉城山門之前。

紫胤淡淡道:“聚散有時,止步!”

眾人聞言隻得止步,不舍的看著紫胤真人帶著百裏屠蘇、玉泱走出天墉城山門,沿著長長的天階漸漸走遠。

眾人麵上皆有幾分傷感,芙蕖、尚蘊、白芷已是眼眶通紅。

陵越再難堅持,突地單膝跪倒:“師尊!”一滴晶亮的淚無聲無息的滑落在地。眾人在後亦跟隨跪下。

紫胤恍若未聞,頭也不回,背著雙手一步一步走遠。

眾人眼睜睜看著三人的背影漸漸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芙蕖、尚辛這才強忍傷感,上前將陵越攙扶起身。

陵越起身,卻猶不忍離去,癡癡遙望著天階的盡頭。

芙蕖回身對眾人道:“都去吧。不過往淩雲峰隱居罷了,不必相送,徒添傷感。”

眾人見陵越傷感,亦覺芙蕖所言有理,雖有不舍,卻也在背後向著陵越行禮,悄悄退下。

律敏轉身向著身後的尚辛使個眼色。見尚辛點點頭,律敏又轉身看一眼陵越,向著陵越、芙蕖又行了一禮,這才在眾人最後離去。

芙蕖見尚辛沒有離去之意,便輕聲道:“你也去吧。”

尚辛搖頭道:“弟子是師父的大弟子,今日師父師母退隱淩雲峰,弟子怎能就此離去?讓弟子送師父師母前往淩雲峰吧。”

芙蕖麵有為難之色,回頭看一眼陵越,見陵越仍是癡癡遙望著天階盡頭,不知在想些甚麽

芙蕖上前幾步,靠近尚辛低低道:“你師父不舍師尊離去,情思困擾,你自去罷,省得一會兒,又是一場離別。”

尚辛搖搖頭,堅持道:“師母……”

“尚辛同去吧,我還有些話囑咐。”

芙蕖和尚辛回頭,便看見陵越已然收回神思,轉身向著二人走來,麵上沒有了傷感,也沒有悲戚。

三人離了天墉城,沿著小徑向著淩雲峰出發,開始一路上還是草木叢生,山花爛漫,漸漸便覺氣溫降下來,沿路花朵漸漸少了,大多成了鬆柏一類,偶爾有幾株不畏嚴寒的花樹夾雜其中,稀稀拉拉開著幾朵不起眼的小花。再往前走,越發行得高了,竟有冰霜之色,恍若進入嚴冬一般。

陵越牽著芙蕖之手,一路慢慢行來,隻覺芙蕖的手指漸漸有些冰冷,陵越有幾分心疼,將芙蕖之手用自己衣袖包裹,緊緊攥在掌中:“可冷得緊麽?”

芙蕖抬頭便望進陵越雙眸中,那深潭般的眸子裏有著的是實實在在的心疼和憐惜,芙蕖心中十分滿足,自心底湧上一股暖流,渾身都覺暖洋洋的,便微笑道:“是有些冷,無妨的。”

“淩雲峰是苦寒,然而我們隱居的那處山穀卻四季如春,走完這段路便好了。”陵越仍是攥緊芙蕖之手,微笑看著芙蕖道。

芙蕖悄悄回頭,見尚辛遠遠跟在後麵,便湊近陵越輕聲道:“有你在身邊,便是隱居在酷寒之地又如何!隻要你牽著我的手……在哪裏都是四季如春。”

陵越聽芙蕖這般蜜語,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甜蜜又是溫暖,一顆錚錚男兒心幾乎不曾要化作繞指柔絲,溫柔地看定芙蕖,嘴角勾起,卻隻是手中暗暗用力,攥緊複攥緊芙蕖,心中暗道:“……我複何求……不離不棄……”

“呀!臘梅!”芙蕖卻驚喜的大叫一聲,幾乎不曾將陵越的耳膜震破!陵越不由身子向一邊撤遠些些,伸出空著的一手去捂耳朵。芙蕖卻早已掙脫陵越,歡天喜地的跑進小徑旁山石中去。

看時,果見小徑側旁半裏之遙開著一樹臘梅,紅豔豔,十分耀眼,鼻端竟也嗅到在清冷的山風中有著一股不俗的冷香。

芙蕖拍著巴掌大笑:“這裏竟有臘梅!我在昆侖山長了這麽大,竟然不知曉!還道書上都是騙人的呢!原來酷寒之處當真也能開得這樣好花!”一麵說一麵仰著頭繞著臘梅讚歎不住。

陵越頗有訝異:“何來臘梅!枝幹粗大遒勁,香氣這般不俗,遠在此處便覺靈氣逼人,必是老樹無疑,當年我日日往淩雲峰頂為依依采集清露,如何竟未覺察?”

“有時候,專注於目的地,太過匆忙,反而錯過沿途很多美好。”尚辛不知何時走上前來,立在陵越身後不遠,亦是遙望不遠處的臘梅和芙蕖。

陵越聞言心中一動,遠遠看著,隻覺眼中的芙蕖爛漫的猶如嬰孩一般。

芙蕖正在細細觀賞枝上花朵,滿麵欣喜之色。卻覺耳邊發鬢一動。忙忙轉頭,卻是陵越將一朵怒放的臘梅插在自己鬢上,眼神專注、溫柔。

芙蕖從未見過陵越如此對待女子,心中軟得似乎要化成蜜水,又見陵越嘴角的笑意寵溺無比,臉上不由飛上兩朵紅暈,忙咬著嘴唇,羞答答垂下頭看著腳尖。

尚辛遠遠看著陵越和芙蕖,臉上漸漸現出一絲暖暖的笑意:“師父……你終於得到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