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六月飛雪 . 再見赤芍
我知曉那夜你隻是被人利用……並無惡意……我也從未對他心生疑慮……我依然感念你的心意……(依依)——————————————————————————————
“師兄,你還好麽?心口的慧蝕之傷還是那般蝕心腐骨麽?焚情之痛還是那樣痛徹心腑麽?”依依正在念及百裏屠蘇,卻聽洞外傳來赤芍的聲音:“師父!弟子赤芍求見!”
依依忙起身迎出去,微笑著牽了赤芍的手,穿透九庫封印進到洞中來:“昨日初回天墉城,諸事未定,還未及去探望,聽說向樂也中了碧青妖毒,現在可好些麽?”
“他身子一向強健,所受傷毒也並不重,尚蘊的藥又是極好,眼下已是無礙了,這會子正和師弟們過招呢。”
“果然強健,隻是也該好生修養才是。”依依將赤芍按在桌邊一凳上坐下,親手為她斟了茶,端到麵前,微笑道:“多謝你夫妻相助之情,我稍遲必當親自去探望。”
“莫說這話!天墉城也是我娘家,豈有坐視之理!”赤芍忙起身接了,笑道:“再說,他雖是白帝觀首座弟子,終究隻是晚輩,因著後山禁地不得擅入,不來向‘師父’行禮,已是不敬,豈敢要‘師父’探望!”
“赤芍!‘師父’二字,我不配……並不敢受!”依依黯然道:“我對不起芙蕖師姐!”
“既頂了師父的名活著,便要做實些才好,我等隻當你作‘師父’!小師叔你,代她擔當些吧。師父正經弟子隻有我與葳蕤、白芍三個。如今我算得了好歸宿,葳蕤她卻……”赤芍紅了眼眶。
“是我對不起芙蕖師姐!也對不起葳蕤……也對不起……尚辛。”依依垂頭輕歎。
“從賊人夜探天墉城到群起發難,不過短短三日不足,師叔便是得了信,也難到得這般及時。白帝觀離得並不算遠,我與向樂也早一刻到罷了。”赤芍拉了依依手道:“莫要這樣,並不是你的錯!哪有‘師父’眼睜睜看著弟子身死而無動於衷的,你已然盡力了,何須愧疚!不過是天意。”
依依輕歎不已,將赤芍按回凳上,自己在對麵坐了。
“師父可是顧忌尚辛?”赤芍皺眉道:“可是他說了甚麽?對師父你心存怨懟麽?不要理他!尚辛諸般都好,就是愛鑽牛角尖,太過執拗!稍有頭腦之人斷不會將葳蕤之死怪罪於師父!他若看不透,遲早也會瘋魔了心性!掌教師伯實在應該好好教教他!”
依依搖頭道:“終究是我對不住他!隻願能彌補一二吧。”
“葳蕤之事已然如此,師父不必再想。倒是白芷,還要師父費心。白芷雖心思單純些,根骨卻也不錯,堪輿雙修,日後若能跟了尚蘊,也算一樁美事。”赤芍忙轉過話題。
“尚蘊的確難得!我當極力促成此事!”
“赤芍這裏先代白芷謝過!”赤芍聞言大喜,忙起身向依依行禮。
依依慌忙扶了:“不必如此!如你所說,我既頂了你師父芙蕖的名活著,便要做實些,自當為她籌謀。”
赤芍紅了眼,隻是不住點頭,半晌,低了頭問道:“師父,可怪我麽?”
“何出此言呢?”
“我再想不到,我竟,一語成讖!這些年來,我都不敢回天墉城,每於夜間醒來,也深感不安。”
赤芍突然滴下淚來:“你與屠蘇師叔卻怎麽弄到這般田地?師叔他,也並不是始亂終棄之人!卻怎麽會放手?還在婚禮喜堂之上,天下賓客麵前?”
“並不是他的錯。”依依起身走到凰來琴案之前,凰來已安放其上,便以指尖輕輕撥弄琴弦。
“無論如何,師叔這般處置,卻將師父置於何地?豈不知人言可畏?天下幽幽眾口難掩?……便是連掌教也編排進來…..我那日親耳聽見,說因你與掌教有染,不守婦道,故而執劍長老棄娶而去雲雲……添油加醋,難聽的話不知有幾多!”赤芍憤憤道:“師父是女子,名節何等重要!師叔既然當日用強,便該一力擔當!這樣,豈不是要逼死師父你!……我那日便聽說,幾個頑固牛鼻子老道,說要保天墉城天下修仙正宗的名節,要上天墉城力勸掌教清理門戶,將你處死!幸虧師祖想出這‘混淆視聽’的妙計,讓你頂著我師父芙蕖的名,他們不敢與無情穀、天墉城分辯,這才漸漸平息下來。”
依依苦笑,搖頭不已:“我哪有甚麽名節!便是處死,也無話可說……早不知該死過幾回了!”
“師叔怎得這般糊塗!”赤芍霍地起身,狠狠道:“在我看來,分明就是負心人!若我得見,必要一劍穿胸,殺他個死透,為師父你出這口惡氣!”
“你殺不了他!天墉城隻怕沒人殺得了他!”依依轉身看著赤芍,苦笑個不住:“我也並沒有惡氣要出!”
“師父不恨麽?不怨麽?”
“不恨!不怨!”依依微笑道:“你若是我,也會如此。”
赤芍瞪大眼睛,驚愕地張大嘴巴,幾乎要塞進一個鴨蛋:“這樣負心人……師父都不恨、不怨!”。
“他,並不是負心人!非但不是負心人,還是天下間第一等至情至性之人!”
“師父!”赤芍便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他明明負了你!”
“你知道,當日他棄娶於我,卻娶了何人?”依依見赤芍這副摸樣,搖頭不已,輕聲問道。
“幽都靈女,風晴雪。”赤芍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一副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寢其皮,不共戴天的模樣。
“你聽說過風晴雪的故事麽?她和你屠蘇師叔的故事!”依依反而淡然。
赤芍沉思,點點頭,似陷入回憶之中:“以前聽師父,芙蕖真人,提過些。”
“你覺得風晴雪如何呢?”
赤芍一時無語,低頭不住思量,臉色漸漸和緩下來。
“你若是他,你當如何呢?”
“你若是我,你又當如何呢?”
赤芍低頭,臉色變幻,掙紮不已,久久不語。
依依並不催促,隻在一旁靜靜瞧著,等著。
許久,赤芍方重重歎息一聲,黯然道:“這世間怎會有這樣殘忍之事!無論怎樣決斷,都是錯……”
“隻是,師父你,何其無辜……怎樣,都不該傷了你啊……”赤芍抬頭看著依依,滿目悲憫:“無論如何,受傷的都不該是你啊……他二人已成悲劇,慘淡收場,何必再傷一個無辜的人?……原本傷心的就隻有兩個,至少師父你,還是幸福的。可如今,三個傷心人罷了!”
“世間萬事,不過情與理二字。你冷眼旁觀,自然可以這般理智。可惜我三人皆在局中,所發所止、所思所慮、所決所斷,皆是情意。”依依苦笑道:“反倒是我,還容易些,狠狠心便是了。苦了你屠蘇師叔,他在此局中,最是無解,如你所說,無論怎樣決斷,都是錯……”
“這樣說來,實在是誤會了師叔!”赤芍聞言細想一番,歎氣道:“可憐師叔他,當日裏是怎樣的煎熬……隻怕死還容易些。”
“他自然不會死!他是多麽驕傲的人呐!”依依低頭複又撥弄著凰來的琴弦:“……風晴雪,應當不會知道太多,幸福的人,終究還是有一個。屠蘇師兄,他向來最是明白我,此刻……應該還是幸福的吧……”
“可他最終的選擇,還是…..我還是不能接受!憑甚麽被拋棄的會是你,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對不住他!”
“風晴雪,也沒有一絲一毫對不住他!注定是他,要對不住我們其中的一個。”依依轉身看著赤芍微笑道:“所以,我幫他做了決斷,我要讓他對不住的那一個,是我!”
“為甚麽?”赤芍吃驚道:“在一起,不是更好麽?”
“因為我很自私啊!”依依歪著頭,微笑道:“在他心裏最久,愛的最深的,一定是他對不住的那一個!”
赤芍聞言低頭沉思,細細咀嚼“在他心裏最久,愛的最深的,一定是他對不住的那一個!”半晌,卻又搖頭黯然道:“何其虛無飄渺!師父你,何必對我說這樣話!你有意成全他二人,委屈自己罷了!”
“何必說破!”依依苦笑屈膝坐在榻上,環抱住自己的肩頭,深深將臉孔掩藏起來:“你性子還是這樣爽直!便讓我這樣想又如何呢。”
“你來成全他二人,卻有誰來成全你!”赤芍歎到:“師父你,便這般摯愛師叔麽!”
“自有人來成全我……”依依卻低了頭,看著眼前的凰來古琴,低低言道,言語中十分傷感。
“師父!莫要委屈自己!”赤芍上前,坐在依依身側:“我師父她……芙蕖真人……對掌教師伯,情深意重,如今你頂她的名活著,掌教師伯對你也有情有義,何不,就……也算成全我師父一片癡情。”
依依隻是輕輕搖頭。
“我冷眼旁觀,師伯的情義隻怕並不比師叔少啊!師伯,他不會介意你與師叔之事。即便有玉泱,他也必不會介意!”赤芍拉住依依雙手道:“師父!你看他昨日看玉泱的眼神,真如慈父一般!”
“玉泱?我知他並不介意。他也實在無需介意。”依依略抬起頭,滿臉苦笑,看著不遠處的凰來道:“隻是我不能。”
“是因為,師父心中,沒有師伯麽?師父對師伯,當真沒有情義麽?”
依依默默不語。
“師伯也好苦!師叔當日裏那煎熬,隻怕師伯也身受過。師父當真不能給師伯一次機會麽?也成全兩個人……”赤芍有幾分傷感,拉著依依的手,懇求道。
“當日裏初上天墉城,你恨我,是對的,”依依歎息道:“我與他也曾兩情相悅,隻是後來,我轉了身……我沒能在原地等他……”
“赤芍,我已用盡了自己的心!”依依起身走到凰來之旁,小心翼翼的撫摸著凰來的琴身:“我知曉大師兄的情義,我也很想說服自己接受他,可惜,我的心不在我這裏,百裏屠蘇……他是我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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