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莊儀放心地回了長寧侯府。

她一直提心吊膽,擔心慕江眠派人來找她,又擔心慕江眠不來找她。

最後擔心擔心著,睡著了。

慕江眠並沒有找她,次日照例去上朝,回來之後也沒有見什麽人,在惜錄軒待了一會兒,又匆匆離開侯府,直到很晚才回來。

秦莊儀覺得慕江眠在躲著她。

她覺得慕江眠有點兒怕她。

這種感覺讓秦莊儀覺得很有意思,也很新鮮。

堂堂長寧侯,在這座侯府裏一向是說一不二,他怕過誰?

他連老夫人都沒正經怕過,如今竟開始怕她了,真是太有意思了!

雖說蕭雲州舉了例子,證明並沒有另外的靈魂控製慕江眠。

但人就是這樣,一旦接受了某種設定,就很難改變。

何況她怎麽想昨天的事,怎麽覺得慕江眠的身體裏就是有兩個靈魂。

京中詭案鬧了一年多了,她對這種事情多多少少也能接受了。

她甚至已經開始想,如果愛阿藍的那位是另外的靈魂,那麽娶她們這些女人進門,是不是也是那位的意思?所以她到底是長寧侯的大夫人,還是那個未知靈魂的大夫人?

這麽一想,就感覺自己這地位也有點兒名不正言不順的。

如果以後那個靈魂徹底的失敗了,慕江眠拿回了自己身體的絕對控製權,會不會休了她?會不會把慕元青也從慕家除名?

秦莊儀開始後怕,甚至開始思考怎麽才能讓那個靈魂徹底成功。

最好把慕江眠從身體裏趕跑,這樣她以後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畢竟最開始的時候,她跟“慕江眠”的關係是非常不錯的。

雖然“慕江眠”總透過她的眼睛去看另外的人,但如今她都有孩子了,她還會在意那個?

隻要麵上過得去,一家人看起來其樂融融,她不在意做別人的替身。

人啊,就是這樣。

年輕的時候爭這個爭那個。

等到上了歲數,想開了,就什麽都不爭了。

隻要自己的利益能夠得到保障,其它都屬於身外之物。

又過了兩日,秦小夫人那邊派人又送了幾套藍衣裳過來。

有她的,也有給慕傾雲的。

秦莊儀想了想,讓李媽媽把慕傾雲的衣裳拿去西疆王府,交給芙蓉。

這衣裳要送也是芙蓉去送,再把慕長離交待的事情跟慕傾雲說說。

這兩天慕傾雲應該就能穿著藍衣裳回娘家了。

她這頭也有事要忙,寧惜畫要出嫁了,府裏上上下下都得張羅起來。

伯爵府那邊鐵了心要大辦,帖子下了半個京城,侯府這頭自然也不能太寒酸。

慕江眠前幾日還因為這個事情發過火,罵她們的時候還說這麽大的事不跟他商量。

侯府的三夫人改嫁,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她們悄悄就給辦了,分明就是不將他放在眼裏。

當時她就回懟,說這事兒是老夫人點了頭的,讓他有什麽不滿找老夫人說去。

慕江眠當時還暴怒,說別以為他不敢去找老夫人說!

隻要他還是一家之主,哪怕是老夫人也要聽他三分!

可是他到底還是沒去找老夫人,想來也是擔心到老夫人那裏討個沒臉,更不好下台。

如今有了她穿藍衣裳這麽一鬧,怕是慕江眠更沒心思管別的。

寧惜畫的婚事會辦得很順利的。

新做的衣裳送到二皇子府了,芙蓉把這邊的打算跟慕傾雲說了一遍。

慕傾雲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應下了這件事,並說這就著人回侯府打聽慕江眠哪天在家。

這事兒打聽到慕順頭上,慕順想了想,跟去打聽的珠蘭說:“要想確保能見著侯爺,那最好是堵在他散朝的路上。畢竟我現在也不好說侯爺會不會回府。”

珠蘭回去之後把這個事兒跟慕傾雲說了,慕傾雲當即決定就按慕順所說,去堵人。

次日早上,二皇子府的馬車帶著慕傾雲往皇宮那邊去了。

早早去的,等了約莫一個多時辰,才看到朝臣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出來。

慕江眠走在靠後的位置,眉心緊鎖,仿佛有心事。

邊上有人跟他說了句什麽,他仿佛沒聽見,還是悶著往前走。

等到了自家馬車邊上,還不等上車,車夫就跟他說:“侯爺,大小姐等您多時了。”

慕江眠疑惑:“大小姐?”然後一偏頭,正好看到了一身藍裙的慕傾雲。

慕傾雲按著芙蓉所說,緊緊盯著慕江眠,仔細觀察他在這一刻的反應。

結果越盯越心驚,越盯越覺得有一種熟悉的、久違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她沒像秦莊儀一樣嚇跑,反而往前走了兩步。

有些激動,聲音都打了顫——“父親!您是我父親嗎?”

說話間,整個人都撲上前去,伸手去抓慕江眠的袖子。

可是剛剛那種熟悉又久違的感覺很快就褪了去,換上的,又是慕江眠一貫的冷漠麵孔。

“皇宮門口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他一把將被慕傾雲抓住的袖子甩了開,然後皺眉看向慕傾雲,“有什麽話不能回家去說,要找到這裏來?”

說完,又仔細打量她這一身藍裙子,麵上更是不快,“穿的像個什麽樣子!”

慕傾雲愣了一下,心裏說不上來是個什麽感覺。

很奇怪,還有些失落。

但她沒忘今日自己來的目的,於是順著慕江眠的話說:“父親覺得這件裙子好不好看?

女兒最近喜歡這個顏色,新做了好幾件。

今日倒也沒什麽事,本來想進宮給賀嬪娘娘請安的,正好趕上散朝,就過來看看父親。

父親有沒有想女兒?

今日穿了這件衣裳,府裏有人跟我叫阿藍,我覺得甚是好聽。

父親覺得呢?不如父親也叫一聲阿藍?”

慕江眠在她一句一句的“阿藍”中,又開始恍惚。

他拚命地想把自己的目光從慕傾雲身上移開,但卻幾次努力都以失敗告終。

慕傾雲眼瞅著他的眼神又起了變化,於是又用手緊緊抓住他的袖子,跟他說:“父親還記不記得女兒小的時候,也有一條藍色的裙子。

女兒那時候不喜歡藍色,但是父親喜歡,總想讓我穿。

我有時候跟父親賭氣,故意不穿,父親就給我買街上的新鮮玩意,買了我就穿。

父親還記得女兒小時候的事嗎?

那時候父親很喜歡女兒,也很喜歡我的母親。

父親常常跟女兒說,我的母親是世上最最美好的女子。

她就像藍藍的天,寧靜,優雅。

您說女兒長得很像她,您看著女兒就像看到了她一樣。

從那個時候女兒就知道,父親很愛我的母親,所以您看到女兒穿著藍色衣裳,再抬頭看看藍藍的天空,您會不會想到我的母親呢?

父親,您現在還想念我的母親嗎?”

慕江眠流淚了,雖然隻有一滴,但還是被慕傾雲瞧見。

這種感覺很奇怪,慕傾雲覺得,就好像有一個深埋在地底的人,突然被她給挖出來一樣。

多年未見,久別重逢,有喜悅,也有悲傷。

她聽到慕江眠喃喃地說:“都長這麽大了。”

慕傾雲的眼睛明顯明亮了起來,還泛著淚光。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意識到這才是她記憶當中的父親。

那個冷漠嚴肅的長寧侯,跟小時候的父親完全是兩回事。

可是……她原本不是為了找母親的嗎?

怎麽變成找父親了?

“我們傾雲都長這麽大了,這麽漂亮,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