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妙說他就是南星河,卻沒說他就是顧清池。
因為姚軒的動作很明顯模仿的是花旦,就連聲音都是捏著嗓子發出來的。
那是花旦的唱腔,十有八九就是南星河了。
但是唱詞是什麽,依然聽不出來。
隻是咿咿呀呀地唱著,唱了很長時間,一直都沒有停下來。
慕元青看著看著就有些不放心了,他問張易:“是不是得把他勸停?總不能一直唱吧?”
張易想了一會兒,說:“我建議不要打擾他。就像夢遊之人,在夢遊症發作之時被突然喚醒,很有可能人徹底就瘋了。
我說不清楚姚公子現在算什麽,但總歸跟夢遊症是有些像的。
他隻是在台上唱戲,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危險,咱們再等一等,再觀察一下。”
人們安安靜靜地觀察,姚軒還在台上唱著。
其實最開始自己開始跟著戲聲哼起來的時候,姚軒是有意識的。
但他沒有多想,他隻覺得自己不由自主地跟著哼哼,是因為那戲唱得太好聽了。
就像他平日裏去聽戲,聽到起勁的時候,也會跟著哼哼。
但是後來,他的意識就有些模糊了,唱得也更加投入了。
那原本並不熟悉的戲調子,漸漸地也開始熟悉起來。
都不用聽著別人的戲聲去學,自己就可以順著一直往下唱。
唱著唱著還想動一動,地方小,他就想站到戲台上。
直到人站到戲台上那一刻,姚軒意識到周遭發生了變化。
他看台下的慕元青等人開始模糊了,好像一切都跟之前不一樣了。
慕元青不見了,身邊的張易年妙還有官差們也都不見了。
但酒席還在,隻是從一桌變成了很多桌。然後那些桌前又坐了許多人,他都不認識。
人們推杯換盞,時不時地衝著台上叫一聲“好”!
他被人拉了一下,這才發現竟不知從何時起,這戲台子不再是之前破舊的模樣。
它很新,就像剛搭建出來的一樣。木頭上的漆都是新刷的,那些掛起來的紅布也都幹幹淨淨。有人在彈奏,有人在敲鑼,那個拉他的人是個小生打扮,不知道在唱什麽戲,但那人的扮相是個年輕人,十分好看。
可能那人本身也好看吧!以至於他多看了那人幾眼,然後就聽到那人說:“星河,不要走神,我知你心裏不高興,但這出戲咱們還是得唱下去。下麵那麽多人看著呢!打起精神來,別丟了清音班的臉!”
姚軒腦子“嗡”了一下,似乎摸到了一些脈絡。
但是現實容不得他去思考,那小生拉了他的手,對著他開始唱戲詞了。
他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竟穿著戲服,粉紅色的,花旦扮相。
隨著那小生的戲詞,他下意識地跟著往下對,一開口,自己不熟悉的戲詞竟脫口而出。
姚軒驚出一身冷汗,好像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人了。
他就住在另外一個人的身體裏,那身體走,他就也跟著走。那身體停,他就也跟著停。
嘴巴唱戲,他也跟著唱戲。眼睛看向那小生,他就也看向那小生。
小生傳遞過來的是綿綿的情意,他明白了,這唱的是一出愛情戲。
台下很熱鬧,隻要台上的兩個人手拉在一起,就會有人起哄,還會有人往台上扔東西。
姚軒用餘光看了一眼,發現都是些金銀和首飾。
這一套他懂,他以前去聽戲也往台上扔過,都是用來打賞戲子的。
扔東西的人不差錢,就是圖一樂嗬。但也有人不樂嗬!
姚軒注意到下麵有位年輕的婦人,坐在第一排的桌前,她身邊還有一對中年夫婦,看起來應該是她的爹娘。
其他人起哄越歡,她的臉色就愈發的難看。但她的爹娘卻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態,反而跟著其他人一起高興地聽戲,時不時也叫一聲“好”!
姚軒這身體做了個轉身的動作,背對著觀眾。
那小生也有同樣的動作,還用一隻手攬著他的肩。
他聽到小生低聲道:“隻管唱戲,別想其它的。下麵來的都是官眷,一個都招惹不得。
我知你心裏難受,但為了清音班,咱們都得忍忍。
星河,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怪,就怪我一個人。”
戲繼續,始終都是那小生趁人不注意跟花旦說話,花旦卻從來沒回一句。
他們這小動作並沒有被所有人發現,人們還以為這是戲裏的設計。
但唯獨那年輕婦人,眼神愈發的毒辣,一雙手都緊握成拳。
她甚至跟身邊的父母吵了起來,越吵聲音越大,終於起身,掀了桌子!
現場安靜下來,台上的戲也不唱了。
姚軒這個身體被那小生護在身後,這動作又被年輕婦人看在眼裏,隻見她惡狠狠地瞪著那小生,然後大聲道:“別唱了!以後再也不許唱戲!在家裏也不許唱!
你進了我柳家的門,我供得起你吃喝,用不著你再拋頭露麵。
明日就叫人把這戲台給拆了!我看誰還敢說要聽你顧清池的戲!”
說完,又指向站在顧清池身後的姚軒這身體,“還有你!南星河!從今往後,再也不許進我柳家的大門!也不許進這顧府的大門!我念你們師兄弟一場,不願意與你過多計較。
但也希望你能給自己留些臉麵,別做那些不知廉恥叫人惡心的事情!
行了,今日都散了,這宴會到這裏就結束了!
另外,管好你們的嘴,出了這個門不要亂說話!否則別怪我柳雲夢翻臉無情!”
她這一番話說出來,姚軒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這具身體在輕輕顫抖。
身前的小生回過頭來跟他說:“你不要害怕,她就是這個樣子,說發瘋就發瘋。”
賓客已經在退場了,個個走的都不太滿意,甚至有人大聲說:“是你請我們來聽戲的,又不是我自己要來。你自己忍不住想炫耀自家男人,怎麽著,我們多看幾眼,你又不樂意了?”
“人家顧清池在清音班的時候,給咱們唱戲唱得好好的。大家閑時聽戲,開心打賞,本來一切都好,偏你柳雲夢起幺蛾子,居然要嫁給他!”
“沒聽說官邸女子嫁戲子的,簡直是笑話!嫁了還不好好過日子,還隔三差五的要炫耀一番。咱也不知道有什麽可炫耀的,是炫耀你家男人長得帥,還是炫耀你家男人會唱戲?”
“笑死!這兩樣能當飯吃是怎麽著?我們也是賤皮子,想著一年多沒看到顧清池跟南星河同台了,一激動就給了很多打賞,結果一出戲都沒聽完就被趕走了。柳雲夢你要是玩兒不起你就別玩兒,真當自己是公主郡主這樣的身份了?實際上你爹的位分還沒我爹高呢!”
那年輕婦人氣得大聲道:“還給你們!都還給你們!我柳家不差你們這點兒東西!”
有下人在她的吩咐下,把台上那些金銀珠寶都撿了起來,然後讓賓客上前辨認。
有的賓客把東西取回去了,但有的賓客表示自己不能拿,還明確地說:“我的東西就是打賞給顧清池跟南星河的,不是衝著她柳雲夢。”
“對,我的也是。你記得把這簪子拿給南星河,隻給南星河一人,知道嗎?
顧清池已經娶了柳雲夢了,人柳家不稀罕我們這些東西,所以我的隻給南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