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表示可以改,而且費不了多少時辰,請他們晚些時候再來,就可以改好了。
但是這些人不依不饒,非得說自己的衣裳料子很好很貴,縫錯了再拆,料子上就會留下針眼,變得非常難看。
他們不接受改,堅持讓陶氏賠錢。
陶氏也答應了,畢竟是自己縫錯了,她願意擔責。
但是對方開出的價太離譜了——
“縫錯一件衣裳,要陶嬸子賠一百兩,這跟搶錢有什麽區別?”
“真的有衣裳能值一百兩嗎?一百兩都夠活幾輩子了。”
“富人家的衣裳應該是很值錢的吧?我聽說城東那邊的有錢人,那衣裳能值千兩。”
“你都說了那是城東,城東的人會來城北找陶嬸縫衣裳嗎?”
“依我看他們也不是想要一百兩,就是想要陶嬸的宅子。”
“陶嬸的小宅子挺好的,兩進的小院兒,在咱們月牙巷算是最好的一家。”
“那能有什麽用呢?陶嬸養不起這宅子,家裏年久失修,屋裏屋外都挺舊了。”
“所以被人惦記上了,沒聽剛剛那人說麽!說這宅子還不值一百兩呢!讓她賠宅子算是便宜了她,要是不給這宅子,今天就必須拿出一百兩銀子來。”
“簡直不做人!連軍人的家屬都來欺負,就不怕遭報應麽!”
這人一激動,說話聲稍微大了些,被裏麵的人聽見了。
隻見一個丫鬟模樣的人轉過身來,衝著這人的方向道:“什麽軍人家屬?她們家的軍人在哪兒呢?說了二十多年兒子去當兵,可是她兒子在哪當兵呢?
軍中名冊上有她兒子的名字嗎?
還是她手裏有陣亡書?
什麽都沒有,瞎扯什麽軍人家屬?
指不定她兒子就是當了逃兵,半路跑了,不要她這個娘了!
隻有逃兵是不記名冊的,她生了個當逃兵的兒子,還有什麽臉整日以軍人家屬自居?”
這話說完,院子裏站著的陶氏一下子就激動起來。
她衝著那個丫鬟大聲地喊——“我兒子不是逃兵!我兒子不會不要我這個娘!
你要這宅子我給你就是,但你不能汙蔑我的兒子!
他是保家衛國的戰士!他不是逃兵!不是逃兵!”
丫鬟勾起唇角,笑了。
陶氏答應給這宅子,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於是轉過身看向陶氏:“那就在這張文書上按個手印,我們自會拿到衙門去過戶。
從此以後這宅子就跟你再也沒有關係了。
給你一個時辰去收拾東西,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就要清人。”
“等一下!”人群後麵,芙蓉的聲音揚了起來,慕長離輕輕推了她一把,她就勢擠進人群,進了陶家院子。“青天白日的就搶人宅子,你們是哪家的?”
芙蓉到底是侯府培養出來的丫鬟,即使著裝素淨,那氣質和氣勢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走進來往這些人麵前一站,立即就顯得剛剛說話那個丫鬟像個土包子一樣。
芙蓉又瞅了瞅她手裏拿著的衣裳,當時就不屑地“哼”了一聲,“就這破玩意,總共十五兩都不到的料子,還敢張口就要一百兩?你們是沒見過錢,還是沒見過好料子?”
她往前走了兩步,一把將那衣裳扯了過來。等拿到手裏才發現——“好麽!十五兩都說多了,這一身,十兩不到。
什麽破玩意,我現在身上穿的這身,都夠買你這十件。”
對麵的丫鬟氣得一跺腳,“你是哪來的?我們與陶老婦說話,關你什麽事?”
芙蓉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後那幾位壯漢,“喲,還帶著幫手來的。怎麽著,是打算殺人越貨嗎?
這裏可是京城,你們目中還有沒有王法?”
芙蓉又往前走了幾步,逼得那丫鬟下意識地後退,“用一件破衣裳,來訛一百兩銀子,還想要人家這宅子。你們怎麽不上天呢?是天上也待不下你們嗎?
能到城北來找人縫衣裳,可見也不是什麽真正的富貴人家。
能為了一個城北的小宅子幹出這種事,可見你們家主子這一套幹的是挺熟練的。
不如請官府來斷一斷吧!
你們告陶嬸子縫壞了衣裳,我們告你們訛詐。如何?”
“你是什麽人?”那丫鬟急了,“我們在做什麽關你什麽事?是她自己願意賠宅子的。”
“閉嘴吧!”芙蓉說,“趁著我還沒有很生氣,趕緊拿著你們的破衣裳滾蛋,否則一個一個都把你們抓進大牢裏去!
欺負到軍人家屬頭上,你們的膽子可真不小。
明日我就會派人去查你們的主家是誰,鳳歌府衙門會與他好好說道說道。
至於你們幾個,是現在滾蛋,還是我立即報官?”
丫鬟被她嚇唬住了,看了那陶氏一眼,咬咬牙,叫上幾個壯漢快步走了。
芙蓉把那件破衣裳扔了出去,“帶走,別擱這兒惡心人。”
外頭有人鼓掌,誇芙蓉霸氣。
芙蓉笑笑,讓大家都散了,說她陪陶嬸說說話。
人們終於散了,慕長離走了進去,到那陶氏跟前問道:“嬸子,還認得我嗎?”
陶氏揉了揉眼睛,仔細辨認了一會兒,再努力回想,終於想了起來——“昨夜,你和一個男人一起走在街上。”
慕長離點點頭,“那是我丈夫。”
芙蓉插了一句:“嬸子,我們到屋裏坐吧!我家夫人聽說了您兒子的事,想來同你問問。”
陶氏將信將疑,但還是把她們請進了屋裏。
隻是屋中昏暗,還有些亂。
她解釋說:“窗紙許多年沒有換過了,早就不再透光。我腿腳不好,收拾不動這屋子。
反正就我一個人,能住就行,今日讓你們見笑了。”
慕長離搖頭,“不至於見笑,挺好的。”說完又跟芙蓉道,“你幫著陶嬸簡單收拾一下。”
陶氏急忙擺手,“不用不用,怎麽敢勞煩姑娘做這種粗活。”
芙蓉笑道:“我本來就是做粗活的呀!我是給我家夫人當丫鬟的,這些活早就幹慣了,嬸子千萬不要和我客氣。”
陶氏見攔也攔不住,便不再攔了。
隻請慕長離坐下,然後問她:“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嗎?你想問什麽事呢?”
慕長離沒有直接說想問什麽事,隻是告訴陶氏:“昨夜你見過的我的丈夫,他也是軍人。”
陶氏“呀”了一聲,臉上多了些期待,“他也是軍人?在哪從軍?可是在東關?”
慕長離搖了搖頭,“不是,是在西關。”
“西關啊!”期待又轉為失望,隨後重重地歎氣,“如果我兒子去的也是西關就好了。
我聽說西關在九殿下的統領下,打了一場又一場勝仗。
西關所有的將士九殿下都記得他們的名字,每年都會給他們家裏送東西。
咱們月牙巷就有一戶人家,兒子也在西關打仗,雖然也打了很多年,一直都沒退伍,但是每年都能回家一趟。
他說西關那邊戰局穩定,沒有大仗,九殿下就讓將士們輪換著回家探親。
所有的將士都能保證一年回家一次,還能帶不少銀子回來。
我時常想,如果我兒子也在西關當兵該多好。
那樣哪怕他一直不退伍,我也是樂意的。
可惜啊!他去的是東關,是那個最沒有人性的東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