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慕長離叫了瓊華一起來渡靈軒用早膳。
蕭雲州也在。
瓊華覺得這場麵有點尷尬,特別像正妻帶著小妾一起陪男人吃飯。
但誰是正妻誰是小妾呢?
明顯她是打不過慕長離的。
所以這飯她不太想吃。
慕長離也不強求,她甚至還跟瓊華說:“其實你吃不吃飯都行,就算一直不吃也餓不死。”
瓊華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她看向蕭雲州,想聽蕭雲州說點什麽。
可惜蕭雲州什麽都不說,隻是把一張肉餅分成兩半,一半放自己碗裏,一半給了慕長離。
瓊華心裏非常難受,這時芙蓉也給她夾了半張肉餅,跟她說:“嚐嚐,這是我烙的。”
瓊華有點不理解,為什麽丫鬟也能跟主子一個桌上吃飯,而且還是有男主子在的時候。
這丫鬟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但無論是蕭雲州還是慕長離,對此都沒有什麽意見,而且吃到一半的時候,北陸也來了。
進來之後坐下就吃,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她想起在西關大營的時候,蕭雲州從來不在這種事情上立規矩,他的帥帳裏經常有將士留下來一起吃飯,她也一起吃過,大家都不覺得如何。
便想著蕭雲州應該是把西關那邊的習慣帶到了京城,心裏便好受了些。
她吃了芙蓉夾的肉餅,嘴裏沒有什麽味道。
直到早飯吃完,芸香和小果子進來把碗筷撤去,慕長離這才問她:“怎麽樣,這些日子在京城住的還習慣嗎?西疆王府的飯菜好吃嗎?”
瓊華實話實說:“不習慣,飯菜也不好吃,都沒什麽味兒。”
“嗯。”慕長離點頭,“那西關的飯菜呢?是什麽味道的?”
“西關?”瓊華努力回想,竟發現自己居然想不起來西關的飯菜是什麽味道。
她好像有很久沒有嚐過西關飯菜的味道了。
或者說,在她的記憶裏,其實西關的飯菜跟京城的飯菜一樣,都沒有什麽味兒。
吃也行,不吃也行。
她不會感覺到飽,也不會覺得餓。
很多時候,吃飯是因為別人都吃,所以她也跟著吃。
瓊華對此十分詫異,她將自己的情況說了出來,然後問慕長離:“這是怎麽回事?”
慕長離歎氣,到底是對這個小姑娘有點心疼了。
“瓊華,真的想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嗎?
你若真的想,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但你若不想也沒關係,畢竟知道之後……現實挺殘酷的。”
“我想知道!”瓊華說得十分痛快,“我是一定要知道真相的,你告訴我吧!”
“好。”慕長離點點頭,衝著芙蓉示意了一下。
芙蓉走到裏間,很快就拉出一個人來。
瓊華“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愣愣地看著被芙蓉帶出來的那個人,徹底懵了。
“為什麽還有一個我?這是什麽人?你們從哪裏找到的?她為什麽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她是誰?她……”
話沒說完,隻見那個跟她一模一樣的人突然化作一縷輕煙,一下子就鑽入她的體內。
瓊華瞬間瞪大了眼睛,但是下一刻又把眼睛閉上。
痛苦的感覺來襲,好像兩個世界在做鬥爭一般。
過了小半炷香的時間這種鬥爭才結束,再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記憶完全恢複了。
她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她隻是看著蕭雲州,看著慕長離,默默地流眼淚。
北陸歎氣,開口說:“瓊華,你都想起來了吧?”
瓊華點頭,“都想起來了。原來我已經死了,我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
原來我從來都沒有跟九殿下成過親,原來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墨塵為我編織的一個夢。”
“墨塵?”北陸恍然,“原來是他。”
“是啊!就是他。”瓊華說,“我死的時候是在戰場上,死了之後我很迷茫,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死了。還很不甘心,覺得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
我也擔心西關,怕敵軍破城而入,毀了九殿下這麽多年奠定下來的基業。
好在西關軍還是善戰,即使淩江國集結了那麽多兵力,依然被打退回去。
但是我們也損失了不少兵力,死的人多,傷的人更多。
我想回去看看,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麽,死了之後我就沒辦法離開那片戰場。
我隻能在原地來回打轉,最多隻能走出三五步,再遠就走不動了。
後來我看到了墨塵,他帶著一把琴找到了我的屍體,抱著我的屍體哭了一會兒,就給我的屍體蓋上了一件白鬥篷。
然後他開始彈琴,彈著彈著我就聽到他給我講一個叫幽蘭曲的故事。
他問我願不願意入曲圓夢。
我當時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他能聽到我的聲音,但是他跟我說,他會彈的幽蘭曲隻是幾頁殘卷,我入曲之後沒辦法長久地留在那裏,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送出來。
送出來之後的結局就是魂飛魄散,再不能入輪回。
他問我這樣還願意嗎?
我當時想的是,隻要能跟雲州在一起,就算隻有短短數日,我也認了。
於是我聽曲入夢,之後就有了我之前所說的那些事情。”
她看向蕭雲州,一臉苦笑,“我還以為我真的嫁給你了,原來竟是我心中所想構架出了一個幻境。
可惜我終究不能長長久久地留在那個幻境裏,要是能一直在幻境中生活,該有多好。
現實對我來說,太殘忍了。”
她說完這些,低下了頭,很快又抬了起來——“西關出事你知道了嗎?”她問蕭雲州,“那邊的消息有沒有傳到京城來?
我總覺得這一仗不對勁!
淩江國莫名其妙集結了大量兵力,又精準地破了我們數個大陣,還找到了糧倉所在。
這一切都說明了一個問題:有人泄密。
我不確定這個人是不是在西關,所以你得查,不能讓我們的將士白死。
還有布防,也得重新更換,陣法也得調整。
太多的事情要做了,你能不能回西關啊?”
蕭雲州搖頭,“暫時還回不去,但你說的這些我已經有了應對。
你放心,新的布防已經傳去西關,再過幾日那邊就能收到。
至於細作,基本也已經查清楚了。
這件事情即使我不在西關也能辦好,我會確保淩江國不會再主動進攻,也會立即往西關那邊送傷藥。
瓊華,多謝你把這些情報告訴我。
我……很抱歉,沒有保護好你們。
我有愧於你,有愧於西關。”
瓊華立即搖頭,“你不要這樣說,你沒有對不起我們任何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聖命難違,皇上讓你回京,你不得不回。
否則就會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攪得西關也不得安寧。
至於我,是我自己學藝不精,死在戰場上是我的宿命。
為國捐軀,為守西關送命,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我隻是……我隻是遺憾,如果能繼續活在幽蘭曲裏,該有多好。”
她哭了起來,一下一下地抹著眼淚,終於哭得北陸鼻子也發酸了。
到底是並肩作戰的兄弟,他可以說瓊華不懂事,可以說瓊華討厭。
可是當瓊華死在戰場上的消息傳回來時,他能想到的,就隻剩下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以及戰場拚殺時的點點滴滴。
他走上前,輕輕拍了拍瓊華的肩膀,對她說:“你去求求王妃吧!或許她能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