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魂體入地府,這種事兒慕長離還是第一次幹。

她來地府一向是直接來,活人進入,來去自由。

但活人入地府,有些鬼魂是會有感應的。雖不知她究竟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人,是活人還是死人,但多少都會感應到她的與眾不同。

她今晚不想讓任何鬼魂感應到她的與眾不同,她隻想做一個普通的鬼,混跡在所有進入鬼門關的鬼魂裏麵,好好地隱藏起來,不被任何鬼魂陰差發現。

地府的事,一天不查明白她就多在心裏合計一天。陰謀論一湧起來,那是無論如何都壓不住的,越合計事兒越大,越合計越鬧心。

今晚蕭雲州不在,正好方便她以魂魄入地府。

這樣留一具像死屍一樣的身體在屋裏,也不會有人覺得恐怖。

鬼門關還是老樣子,陰氣森森,有霧氣繚繞。

身邊很多新死的人出現在這裏,有些人麻木,有些人不甘,更多的是在哭。

她能理解這種心情,誰剛死都接受不了,特別是那些年輕的人。

但接受不了又能如何呢?生死簿上陽壽早就定了。

正所謂閻王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鬼門關周圍全都是忘川河,她看到有人往河裏看,看了一會兒之後趕緊就收回目光,然後哆哆嗦嗦地跟身邊人說:“我看到河裏有人,還衝我笑呢!太可怕了。”

那人便也往河裏去看,看了一會兒也戰戰兢兢地閉上眼睛,口中念叨阿彌陀佛。

有陰差看到這一幕,就開口說:“這就是陽世間常說的忘川河,也叫奈河。

忘川河裏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他們常年在忘川河裏泡著,永生永世承受痛苦。

他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從忘川河裏出來,但是出不來怎麽辦?嗬嗬,泡久了心就變了,就會生出很多不該有的情緒來。

比如說他們會想,憑什麽我要泡在這裏,你們不泡在這裏呢?最好所有人都下來泡著,要受苦也不是我一個人受,所有人都一起受,這才公平。

所以每一個經過忘川河的人,都被下麵的孤魂野鬼惦記著呢!你們可得小心點兒,離河邊遠些,省得一個不小心掉下去,那就會立即被下麵的孤魂野鬼拖入深處,再也上不來了。”

人們一聽這話,嚇得紛紛往中間靠攏,生怕自己被擠下去。

那陰差見狀就笑,“所以人啊!死後做什麽都好,就是不要去做孤魂野鬼。”

慕長離覺得這陰差生前一定是個說書的,講的還挺精彩。

鬼門關前麵有一條道路,一直通向遠方,那便是黃泉路了。

那陰差又說:“看到前麵那條路沒有?那就是黃泉路。看似沒有盡頭,但實際走上去也沒多遠,大概走上小半個時辰就能到奈何橋了。

要提醒你們的是,走上黃泉路之後千萬不要回頭。

你們此生陽世因果已斷,無論是遺憾還是圓滿,從進入鬼門關的這一刻起,一切就都結束了。果斷一點,無怨無悔不回頭,才能迎來新生,才能不把上一世的孽債帶到下一世去。

另外,因為你們是新死的,陽世親人與你們多少還有些情感上的牽扯。

一旦回頭,陽世的親人會感應到你們魂魄不安,他們就會傷心難過。

你們一定不希望自己的親人傷心難過吧?

所以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活著的親人,都懂點事吧!”

人們紛紛點頭,表示聽明白了。

人群開始移動,慕長離隨著人群一起往前走,很快就上了黃泉路上。

沒有人回頭,不管留戀與否,所有人都不希望把上一世的牽絆帶到下一世去。

慕長離今晚披著個大鬥篷,鬥篷的帽子扣在頭上,遮了大半張臉。

走在她身邊的是個男鬼,二十多歲模樣,很年輕,樣貌也不錯。

許是對她有些好奇,那男鬼時不時往她這裏看上一眼,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小聲問:“姑娘,你為何一直把臉遮著?都到這地方了,臉遮不遮的還有意義嗎?”

慕長離看了他一眼,說:“當然有,做鬼也是有包袱的,到啥時候都得好看。”

男人皺皺眉,“好看嗎?根本都看不清楚你長什麽樣。”

慕長離很滿意,“看不清楚就對了。都做鬼的人了,想著轉世投胎的事就好,還理會上一世長什麽樣做什麽?陰差不是說了麽,上一世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要學會放下。”

那男人點點頭,“你比我通透,確實是這個理,我得跟你學學。”

這群鬼魂順著黃泉路一直走一直走,就到了奈何橋頭。

慕長離遠遠地看到孟婆在那裏熬湯,熒光綠的湯底讓很多人都望而卻步,甚至有人覺得實在太惡心了,想跑。可惜才跑一步就被抓回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生了馮秋的事,奈何橋頭站崗的陰差明顯增多了。

那些陰差死死地盯著上橋的人,一個一個確認有沒有喝過孟婆湯,保證不漏放一個。

慕長離也不想喝這玩意,太惡心了。但她現在以魂體來到地府,不喝又過不去奈何橋。

無奈,隻好順著人群領了一碗。

遞給她湯的時候,孟婆看了她一眼。她也向孟婆看過去,四目相撞,孟婆明顯遲疑一下。

但也隻是遲疑,因為看不清楚慕長離的容貌,又對她的魂體過於陌生,沒有感應。

孟婆沒有多想,隻把湯遞給她,說了句:“快喝。”然後又去舀下一碗。

慕長離喝了,喝完之後轉身就往奈何橋上走。

等過了橋之後,她立即閃入一條小路,脫離這些新死的人群,獨自離開。

等到了一處沒人的地方,直接把剛喝進去的孟婆湯給吐了出來。

惡心勁兒還在,但好在隻要一想到湯已經全吐出去,感覺上就會好一些。

這條小路慕長離認識,是通往勾魂殿的。

勾魂殿是黑白無常的地盤,但並不是所有人死都要黑白無常去勾走魂魄。

隻有在陽世間有相當高地位之人,才配得上黑白無常親自去勾。

平常百姓遇到的,都是普通的勾魂使。

勾魂殿的勾魂使有很多,但依然很忙碌。

世上每天有多少人出生,至少就會有出生人口一半的人要死去。

所以通常勾魂殿裏都沒什麽勾魂使在,最多就留一個兩個的看家。

今晚也隻有兩位勾魂使在,慕長離往下扣了扣帽子,在勾魂殿門外找了個角落隱藏起來。

她微微探頭往裏看,很快就看到那二位看家的勾魂使正一人拎個酒壇子,邊說話邊喝酒。

謝必安和範無赦都不在家,這基本就屬於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了。

那二位竟還在謝必安平時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一會兒,然後再站起來說:“真是不一樣,這椅子我一坐上去就感覺自己升官兒了。做官兒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可惜,活著的時候沒做成,到死了也就隻是個勾魂使。沒前程,沒指望。”

另一人說:“你還想要啥指望?都做勾魂使了還不行?難不成你想跟其他人一樣,去轉世投胎,然後再在人世間受一次罪?那有什麽意思?反反複複的折騰,遭罪的還是自己。”

“確實,都說十八層地獄苦,卻不知十八層地獄之後,人間更苦。知足!咱知足!”

“聽說了嗎?五殿那邊兒出事了,出的事還不小,靈主都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