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爺子不說,他隻是告訴康誌豪,“無論如何,後天必須走。或者明天就走,今晚走也行!我們什麽都不帶,就把銀票帶走。你媳婦要是舍不得錦繡坊,那就讓她繼續幹著。

她生的就是個女娃,不重要,包括她自己,也不重要。

反正你有兒子,咱們把兒子帶走,女人就都不要了。

你也別舍不得,女人這種東西,等咱們安頓下來之後可以再娶,命是最重要的。

我隻給你最後一天半的時間,到時候再不走,咱們可就大禍臨頭了。

你別再問我了,我是不會說的,但我是你爹,我不會害你。”

康誌豪從屋裏出來,一頭霧水。

他站在房門外想了又想,覺得老爺子不像是在開玩笑,是真的想要離開京城。

這讓他也緊張起來,也在想是不是有什麽殺身大禍。

要不然老爺子愛財如命,不可能說出不要錦繡坊也不要這宅子的話。

還有小孫女,雖說是女孩,但老爺子也是很疼愛的。

現在都說出女孩子不重要的話了,可見真的是有大事發生。

康誌豪開始琢磨如何拋棄秦小夫人和他們的女兒了,這時,又有聲音從沒關緊的房門裏傳了出來。是老爺子在說話,念念叨叨地說:“大哥,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他回來了’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大哥,你是被他逼死的嗎?”

康誌豪打了個激靈,這句“大哥”讓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轉頭就往外走。

康家的馬車從康府出來,直奔城南方向。

行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在城南一處宅子前停了下來。

下車時,車夫隨口問他:“老爺今日怎麽想起來要拜訪四姑奶呢?咱們應該在街上買些東西的,這空手來會被人笑話。”

康誌豪哪還有心情管什麽笑不笑話,走上前就抬手叩門。

不一會兒便有下人將門打開,探頭一看是康誌豪,趕緊就笑著往裏麵請。

車夫將馬車停在府門口,也跟著進去了。自有下人帶他去休息,康誌豪則一路往內院走。

路上遇著個迎出來的姑娘,十七八歲模樣,是個圓臉,長得很喜慶,也很可愛。

她一看到康誌豪立即就跑了過來,熱絡地挽上康誌豪的胳膊,語帶埋怨地說:“誌豪哥哥怎麽好久都沒有過來看我?是因為家中嫂嫂管得嚴,還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想我?”

康誌豪奔四十的人了,即使心裏裝著事兒,可一見到這姑娘也還是笑得彎了眼睛,還抬起手在她鼻子上寵溺地刮了一下,說了聲:“調皮。”然後再道,“不是你嫂嫂管得嚴,也不是我不想你,實在是年底了事情多,顧不上過來。”

說完,又攤開自己的手,“你看,我今日來得也是匆忙,都沒有給你帶禮物。

下次,下次一定給你補上。正好快過年了,回頭我讓錦繡坊給你和四姑姑做幾身新衣裳。”

那姑娘撇撇嘴,“誌豪哥哥就不必替自己遮掩了,嫂嫂估計是管不住你,但你府裏的小妾卻能把你管得死死的。因為給你生了兒子,所以就有理由牢牢拴住你,不讓你過來。”

康誌豪搖頭,“真沒有。”

姑娘不信,“那我一會兒隨你一起回去,在你府上住幾日?我倒要看看她的臉能黑成什麽樣,會不會拿個大棒子把我給打出去。”

正說著,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婦人也迎了過來。

康誌豪趕緊扯開還挽在他胳膊上的手,然後衝著那老婦人施禮道:“四姑姑。”

老婦人笑笑,瞪了姑娘一眼,“老大不小的了,不嫌害臊。你誌豪哥哥大著你十幾歲,都差出去一輩人了。再說人家有妻有妾有兒有女,你還跟著摻和什麽?”

姑娘一跺腳,“我就是喜歡誌豪哥哥,可惜我生的晚,讓秦家那位占了先機。

但凡我早生幾年,還能輪得著她?”

老婦人失笑,“那是早生幾年的事?那是得早生十幾年。

罷了,都是我的錯,年輕的時候肚子不爭氣,三十出頭才有了你,生生把你給耽誤了。”

說完,她看向康誌豪,問道:“誌豪,你過來是找我有事吧?”

康誌豪點點頭,“是有點事想問四姑姑。”

老婦人“嗯”了一聲,“跟我來吧!”說完又對那姑娘道,“你別跟著。”

姑娘也很聽話,不讓跟就不跟,隻衝著康誌豪揮了揮手,走了。

康誌豪一路跟著老婦人進了一間屋子,是間茶室,老婦人平日裏喜歡在這兒品茶。

但今日沒茶,老婦人說:“沒心情喝了。我觀你眉宇,隻覺你今日滿腹心事,這心事你不與你父親說,不與你夫人說,卻找到我這兒,想必是與我也有點關係。”

她示意康誌豪坐下,然後道:“說說吧!什麽事。”

康誌豪搓了搓手,整理了一下思路,決定從這老婦人與康老爺子之間的關係開始說起。

“今早聽父親念叨了幾句大哥什麽的,我心中有些疑問,便想來拜見四姑姑,問問。”

老婦人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是啊!他念叨大哥,那就一定是我們共同的大哥了。

我們都沒有親生的兄弟姐妹,當年四人結拜為異姓兄妹,後來各自有後,你們就也有了大伯,叔叔,還有我這個姑姑。

可惜,當年結拜四個,如今卻隻剩下我和你爹爹兩個了。”

康誌豪也是一陣唏噓,“我還能記得大伯和三叔,小時候大伯很喜歡我,總抱著我讓我騎在他的脖子上滿院子轉圈圈。

三叔每次來都給我買糖吃,還偷偷帶我出去掏鳥窩,吃裏麵的鳥蛋。

可惜,好人不長命,他們兩個都不在了,我也十分想念他們。”

老婦人歎了一聲,再道:“說說吧!你父親念叨什麽了?”

康誌豪看向老婦人,看了半晌才道:“四姑姑,您知道‘他’是誰嗎?”

老婦人明顯一怔,像是想到了些什麽,但是沒有直說,而是反問:“他?什麽他?”

康誌豪就告訴她:“有這麽一句話,‘他回來了’,四姑姑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他問完這句,便將康老爺子這兩日的事情說了出來,從那個小叫花子送信開始,到康老爺子讓他們兩日之內處理掉錦繡坊,立即離開京城,這些事都說了一遍。

然後再問:“四姑姑,您知道我父親這是怎麽了嗎?還有大伯生前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您知道嗎?我聽父親的意思,‘他回來了’這句話大伯肯定也說過,但他當時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他說現在明白了,我推測跟那封信有關,可惜信被他燒了。”

康誌豪的話停住了,他死盯著麵前的老婦人,他能發現老婦人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雖然抖很小很小,但還是被他發現了。

他知道這位四姑姑一定是知道些什麽,他很希望四姑姑能把知道的都告訴他。

可惜,老婦人發呆了老半天,最後卻搖了搖頭,說:“我並不知道你大伯生前之事,我也沒聽說過什麽‘他回來了’。你父親怕不是得了什麽癔症吧?

唉,人一上了年紀就這病那病的,前幾個月你大伯操辦喪事的時候,我就感覺你父親身體大不如前。多問了幾句他還嫌我煩,怪我咒他。

不如你給他請個大夫到家裏看看,如果是病了就趕緊吃藥。

你家的生意做得不錯,花用也夠,可別在這上麵省錢啊!”

康誌豪一臉苦悶,“他不是病了,他就是心裏有事。四姑姑您再好好想想,您真的不知道那個‘他’,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