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就坐在椅子上,見他回來了便笑著叫他:“武哥。”

李武衝著女子笑笑,走過去將女子拉起來,緊緊地擁進懷裏。

趴窗角的北陸與年妙對視了一眼,年妙點點頭,示意這女子就是他跟芙蓉在醫館見過的。

阿昭被李武擁著,麵上一直帶著笑,可說出來的話卻是:“今日我看到你被官差帶走了。”

李武怔了一下,正要解釋,阿昭卻說:“沒關係,隻要你能回來就好。

我不求別的,隻求你每日都能回來,我每日都能看見你,我就知足。”

李武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他拍著阿昭的背跟她說:“我一定會回來的,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回來。阿昭,咱們說好了要共白頭的,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他將阿昭放開,問道:“你吃晚飯了嗎?”

阿昭點頭,“吃過了,我還做了你愛吃的,我端去熱熱。”

阿昭去熱飯菜了,李武走到桌前,給自己和阿昭都倒了熱水。

等阿昭回來,他開始吃飯。

阿昭在邊上也拿了筷子,時不時地給他夾口菜,碗裏的湯沒了就給他添湯。

兩個人就像平常的兩口子過日子一樣,阿昭跟李武說家裏還剩下多少菜,還夠吃兩頓。

李武說明日他會去買,還問阿昭想不想吃雞肉,以前在娘家她很愛吃雞腿。

阿昭就說我們現在日子有些困難,就不要吃太貴的。

李武說沒關係,我總不能讓你跟了我連雞腿都沒得吃。

北陸跟年妙在這邊蹲了三天,到第三天夜裏,李武在子時起來了。

今晚屋裏的生犀燒了兩爐,味道特別重。

李武起身之後,又燃了一支蠟燭,然後借著燭火,將一塊犀牛角也燒了起來。

阿昭醒了,他起來的時候阿昭就也跟著醒了。

見李武做這些,阿昭似乎並不覺得奇怪,她隻是問李武:“今晚為何燒兩爐香?”

李武說:“睡不著,想聞聞這個味道。”

阿昭卻笑笑,說:“你總說自己喜歡這個味道,可是有好幾次我都看見你被這味道熏得難受,還跑到院子裏大口大口的吸氣。

你分明是不喜歡這味道的,因為它確實不太好聞。”

李武一愣,“阿昭,你……”

“我都知道了。”阿昭紅著眼眶說,“武哥,我都知道了。

其實這件事情我心裏早有準備。

這些年,你在京城,我在縣裏。你八歲就在學算盤,跟著大東家,見多識廣,接觸的都是有權有勢還有錢的人,見到的全是京中高門貴戶中的女子。

而我,一個縣城裏的姑娘,什麽都不懂,大字不識幾個。就算長得還不錯,可是容貌能留幾年呢?早晚都會老的,早晚都會醜的。

但是你沒有忘了我,還願意守著我們小時候的誓言娶我為妻,我很感激。

如今你想要納妾,我也願意接受。

武哥,如果她是個好姑娘,就接回來看看吧!

我不是不能容人的,隻要她真心待你,那我也願意真心待她。”

李武愣住了,就連梁上的北陸和年妙都愣住了。

這什麽跟什麽?

阿昭為何會以為李武要納妾?

李武也不明白,他問阿昭:“你為何以為我要納妾?”

阿昭笑笑,笑容裏盡是苦澀,“可能我才是妾,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因為我與你成婚,沒有婚書,也未到衙門備案,隻是一頂小轎把我抬進了門。

這不是娶正妻該有的樣子,而是納妾的流程。

後來你又不讓我出門,即使出了門也讓我早早就回家。

再後來,你編了個理由帶著我離開那個宅子,來到了這個小院兒。

可能是她回來了吧?前些日子她一定是離開了京城去了別處,現在回來了,你不得不把我送走。因為那是她的家,我留下就會穿幫了。

雖然你每天都在這裏陪著我,可是我看得出你心裏有事,似乎在躲著什麽。

前幾日官差把你帶走了,是不是她報案了?你總不回去,人報案了吧?

武哥,我很感激你沒忘了我,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李武簡直哭笑不得。

他拉著阿昭到了床榻邊上,然後把落地的床單掀開,床榻下麵是有暗格的。

李武把裏麵的東西一樣一樣往外掏,先是靈牌,然後是隻剩下一隻袖子的衣裳,之後是一捆燒紙和一堆金元寶,最後是一隻火盆。

阿昭看著這些東西有些害怕,她不明白李武為什麽要往家裏放這些。

難不成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嗎?是李武從前愛過的人?但是早逝?

他一直忘不了對方,所以一直留著這些東西?

又怕她知道了會生氣,這才藏在床榻底下?

阿昭快速地想了很多種可能,但卻萬萬沒想到,那牌位上寫著的,是她的名字。

愛妻馮妍昭之靈位。

阿昭愣住了。

李武也不說話,隻是把那隻衣袖放到火盆裏,點燃,看著衣袖燒了起來,燒成灰燼。

阿昭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砰”地一下炸開了。

一些被遺忘的事情漸漸地湧了上來。

她想起那日家裏與李武議親,雙方都很高興。李武給她爹娘留了聘禮,還有一百兩銀子。

定好了三日之後就來娶她,直接接到京城去成親。

李武走後,爹爹很高興,說李武這小子真行,八歲去京城做學徒,十幾年過去,竟攢下這麽多銀子,還買了個宅子。

要知道,在京城買個宅子可太貴了,即使是城南,那也絕對不是縣城裏的人敢想象的。

娘親就說,是李武跟的東家好,聽說是侯爵府的親戚,給的工錢多。李武又是做賬房的,一般賬房先生都有自己的一個小私庫,十多年的賬房了,怎麽可能不自己存點銀子。

那天哥哥也在,外甥病了,哥哥來找家裏借錢。

娘親給了哥哥二十兩銀子,說實在沒有更多了,家裏一共就隻有七十兩存銀,還是這些年李武總回來看她,給她留下來的。

給了哥哥二十兩,剩下的五十兩要給她當嫁妝。因為那本來就是她的錢,家裏不能動。

哥哥提起還有李武剛留下的一百兩呢!

娘親說那也是她的,得給她帶回去,讓她跟李武好好過日子。

哥哥很不高興,說哪有姑娘的聘禮還給帶回去的,都是留在娘家,給爹娘養老,要麽就是給家裏兄弟娶妻。

娘親不認同這個說法,說她和李武都是孝順的好孩子,將來他們二老有個病啊災啊的,他們肯定會管,沒必要留著人家的聘禮錢。

再者,就算要留,也不可能留下一百兩那麽多。又不是賣閨女,說出去會叫人笑話的。

哥哥就在家裏鬧,說那我的兒子生病你們就不管了?那也是你們的孫子啊!

娘親說,不是給了你二十兩麽!他不過是染個風寒,小病而已,二十兩還不夠吃藥嗎?

爹爹也說,你是上門女婿,連孩子都沒跟我們馮家的姓,按說這個銀子我們不該給。

可就像你說的,那也是我們的孫子。不管他姓什麽,血脈上總是相連的。

所以這銀子我們出了。

但你媳婦兒家是不是應該出大頭?總不能我兒子給她家了,到頭來還是什麽都找我們。

娘親也說,要不然你就帶著媳婦和孩子回來,給孩子改了姓,以後這孩子我們馮家養。

哥哥沒同意,在家裏又鬧了一陣,走了。

但是第二天哥哥又來了,她與哥哥打了個照麵的時候,就感覺哥哥眼睛裏泛起一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