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離看了一眼快要凍死了的賀嬪,心裏歎了一下。
罷了,現在還不是弄死賀嬪的時候。
有些事情她還要再去求證,而且賀嬪牽連著賀家,就算要死,也不能是這樣一個死法。
她起身,走到炭火前,用邊上放著的鐵鉤子勾了幾下裏麵的炭,炭盆很快就又燃了起來。
可是燃的火苗似乎有些大了,都竄出來,快燒到桌子了。
蘇九嚇得趕緊拉著皇上後退,再看慕長離,人已經帶著芙蓉出了屋子。
他趕緊帶著皇上也出去,然後就聽身後傳來賀嬪的尖叫:“來人啊!走水了!快來人!”
福歡宮裏有下人,他們自是不擔心賀嬪會被燒死。
隻是蘇九不明白,為何慕長離扒拉了幾下炭盆,那裏麵的火就燒起來了呢?
“王妃。”他小聲問,“您是不是在炭盆裏動了手腳?”
慕長離點頭,說話聲還挺大,一點兒都不避諱:“是啊!”
蘇九不解,“這是為什麽呢?”
“不為什麽,就是看她不順眼,看福歡宮也不順眼,想一把火給燒了。”
蘇九不敢再問了,看向老皇帝,想聽聽老皇帝是怎麽評價這件事的。
但老皇帝沒有對這件事情做出評價,卻對慕長離這個人評價了一番。
他說:“阿離是個敢愛敢恨的好孩子!朕很看好你。也隻有你這樣的性格,才配陪在州兒身邊,你們二人簡直是天作之合。”
蘇九:“……”
真沒見過有這麽舔的。
皇上您可真讓人開眼。
慕長離卻一點兒都不待見這種舔法,她問皇上:“我燒了福歡宮,您有什麽想法嗎?”
皇上擺手,“沒想法,畢竟燒家是你的喜好,這一點朕早就有心理準備,早就等著你進宮來燒了。本以為你要燒的是清明殿,沒想到燒的是福歡宮。
也好,也好,燒哪都好,燒了朕就放心了。”
蘇九也跟著點頭,“是啊!王妃不燒點兒什麽,皇上這心裏總不落地兒,總覺得您沒把這裏當家。現在燒了,皇上徹底舒適了。”
幾人走出福歡宮宮門,停了下來,轉身往回看。
宮人們已經把賀嬪給救出來了,這會兒正在院子裏站著。
火勢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工夫,整個正殿都燒了起來。
賀嬪也轉了頭看向宮門外,慕長離看到她的目光與皇上的目光相撞,二人誰都沒有避諱。
皇上負手而立,麵對賀嬪完全沒有了剛剛跟她說話的低聲下氣。
上位者磅礴的氣勢宣泄而出,直衝得賀嬪往後退了兩步。
她看到賀嬪的目光裏充滿著不甘,也看到皇上的目光裏飽含著遺憾。
她明白,其實皇上對賀嬪也是動過真心的。
隻可惜,帝王之心不可能隻屬於一人,也不可能指望他有多純粹。
許多宮人都往這邊跑來救火了,皇上往後退了兩步,將宮門的位置讓開,卻沒急著走。
熱浪從宮院裏撲出來,倒也暖和。
他對蘇九說:“既然已經燒了,就不用讓她再搬到別處了。正殿燒了還有偏殿,搬到偏殿去住即可。吃穿用度也不必苛刻,被褥要暖,炭火要足。”
說完,他看向慕長離:“是不是覺得朕是個很矛盾的人?既要罰她,又不願苛著她。
其實朕心裏也挺難受的,都是為朕生兒育女的人,陪著朕從潛邸一路走到今天的。
朕打從心裏希望她們後半生能過得好,能在宮裏養老,能好好過日子。
特別是賀靜言,朕能登皇位,賀家出力最多。可以說沒有賀家,就沒有朕的今天。
當初賀家說她可以不做皇後,但她的兒子必須得是太子。朕允了。
哪怕老二他不是做太子的料,朕這些年也一直沒有放棄過栽培。
如果她能知足,如果賀家能像從前一樣,一心為朕,一心為南盛。
那麽朕絕不會對不起她。
可是她總有危機感,總覺得如果中宮生下嫡子,一定會威脅到她的兒子。
於是她機關算盡,一次次加害皇後。
賀家亦用東關一直威脅著朕,威脅著朝廷。
朕如果不聽賀家的話,賀家就打敗仗。
朕如果順了賀家的意,賀家就打勝仗。
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敗仗勝仗,就像玩笑一樣,被賀家玩弄於股掌之間。
朕這些年的日子就是這樣過來的。
直到州兒在西地的勢力站住了腳,賀家終於有所收斂。
朕心裏感激州兒,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讓州兒不再恨我。
朕知道州兒在意的是當年黎家之事,可是當年黎家證據確鑿,甚至朕都完全找不到有人從中故意陷害的痕跡。
孩子,朕聽說你一直在幫著州兒辦大理寺的案子。
如果你有本事,能不能也琢磨琢磨當年黎家的案子是怎麽回事?
朕當真是冤枉了黎家嗎?”
老皇帝一臉的茫然,慕長離看得出,他對當年的案子是真的迷茫了。
這種迷茫不止他有,怡妃也有,包括蕭雲州,他也迷茫。
可以這麽說,但凡黎家的案子有疑點,這麽些年憑借蕭雲州在西地培養起來的勢力,早就能查清楚了。
或者說但凡他有把握為黎家翻案,那麽回到京城之後,就不會是現在這個狀態,而是第一時間就要大刀闊斧地重啟黎家一案。
說到底,所有人都沒有底氣為黎家翻案。
黎家的案子沒有疑點。
福歡宮的大火已經滅得差不多了,後宮許多妃嬪也往這邊趕了過來,皇後也帶著蕭可仙和十皇子一起來了。
人們把皇帝團團圍住,盡心關懷。
十皇子衝進去看賀嬪,被賀嬪罵了出來,蕭可仙又開始安慰他。
慕長離默默退出人群,帶著芙蓉走了。
火燒的味道彌漫了半個後宮,芙蓉聞著這個味兒覺得特別的安心。
這才是二小姐呢!說燒哪就燒哪!
她至今仍記得長寧侯府的那場大火,那是她長這麽大經曆的最刺激的場麵。
可是沒有人知道,慕長離給福歡宮放的這把火,不是她任性,也不是為了震懾賀嬪。
她是為了給人取暖。
她在福歡宮的院子裏看到一個冤魂,蹲在樹下,凍得瑟瑟發抖。
那是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宮女,死了得有幾年了,不知什麽原因魂魄一直留在這裏。
她說她是凍死的,寒冬臘月,她不小心打碎了賀大將軍送給貴妃娘娘的玉盞。
貴妃娘娘大怒,居然命人把她衣服全部扯掉,再扔到雪地裏,活生生凍死。
她說她太冷了,活著的時候冷,沒想到死後更冷。
她這些年一直在福歡宮裏,一直被困在死去的地方,她已經冷得快要魂飛魄散了。
她求慕長離幫幫她,她想暖和暖和,她受不住了。
於是慕長離燒了這座福歡宮,用一場大火為那個冤死的宮女打開了黃泉路引。
已經有勾魂使者將其魂魄勾走,那宮女臨走還給慕長離磕了三個頭。
芙蓉問她:“小姐您說,那賀氏最後的結局應該是什麽?這樣的人總不可能讓她平平安安活到老死吧?那對於那些被她害過的人,可太不公平了。
奴婢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鬼接觸得多了,我一走進福歡宮,就覺得那裏怨氣繚繞的。特別是屋子裏突然變冷的時候,我都能聽到哭聲。
小姐,那裏死過很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