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跟著芙蓉走出天舞軒,她生前是個開朗的性子,這一路上嘴也沒閑著,她問芙蓉:“聽說這裏是侯爵府,侯爵是很大的官兒吧?跟伯爵比,哪個大?”
芙蓉就回她說:“自然是侯爵大。”
“那還有比侯爵更大的爵位嗎?”
“有,那是公爵。爵位排序中,公爵排第一,侯爵排第二,伯爵排第三。再往下是子爵和男爵。但是這種,跟侯爵府基本就說不上話了。”
女鬼若有所思,“原來在伯爵上麵還有侯爵和公爵,怪我生前孤陋寡聞,居然被騙了。”
芙蓉:“……”
“你什麽前?”
“從前。”女鬼糾正說法,“從前。”
二人繼續往前走,女鬼又問:“你知道我去你家大小姐那裏,是要做什麽嗎?”
芙蓉搖頭,“不知道。”
“我是去主持公道的。”女鬼帶著幾分得意地說,“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平民小女子到侯爵府來主持公道,想想就叫人自豪。我也是有本事有見識的鬼……不是,人了。”
芙蓉:“……”
不是,你的嘴是漏鬥吧?
“大小姐那裏有什麽公道需要主持?”芙蓉到底是沒禁住好奇,問了一句。
女鬼就說:“她紮小人兒,小人兒上寫的是你們家老夫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什麽?”
芙蓉震驚之下猛地回頭,卻發現自己身後一個人都沒有。
那個一直在跟自己說話、讓她以為一直跟在後麵的姑姑,居然不見了。
芙蓉慌了,“姑姑,你去哪了?”
不遠處,女鬼被小路邊上一塊假山石吸引,其實沒離開芙蓉多遠,最多四五步距離。
可因為離開了燭火範圍,芙蓉看不見她了。
聽到芙蓉喊,女鬼趕緊跑上前,湊近燭火,笑嘻嘻地說:“這呢!這呢!”
芙蓉真有心不幹了。
這都是什麽玩意?
二小姐能不能不整這種嚇人的事?
“姑姑別鬧了,咱們快走吧!奴婢也不想知道大小姐到底是不是在紮小人了。趕緊把您送去,奴婢轉身就回,咱們別耽擱了。”
女鬼點頭,“好,不耽擱了,走走,快走。”
二人腳步加快,芙蓉再沒多說一句話,但女鬼卻嘮叨個不停:“你們家大小姐不是個好東西,就因為點兒嫁妝便懷恨在心,自個兒整了個小人兒天天在屋裏紮。
我跟你說,其實那種東西什麽用都沒有,就自己圖一個過癮。
可這事兒到底是突破道德底線的,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那不給點懲罰,豈不是太便宜她了?你說是這個理吧?哎呀你們家大小姐怎麽住得這麽遠,還沒到嗎?”
芙蓉心說原本沒有那麽遠的,這不是為了離二小姐遠一些麽!
所以大小姐在重新選擇院子時,直接選了個離天舞軒最遠的。
她腦子裏又映出慕傾雲的樣子,那麽溫和善良的大小姐,怎麽可能在屋裏紮小人呢?
芙蓉怎麽都不信。
“反正我沒親眼見著,我是不相信大小姐會做那種事的。”
女鬼想了想,道:“不如一會兒你跟我進去?我給你想想辦法,讓你能混進她的屋子還不被人發現。我會個小戲法,雖然能堅持的時辰短一些,但如果她此刻正好在屋子裏紮呢,你就能看個真切!”
芙蓉願意去看看。
一人一鬼走到慕傾雲暫時的居所,離著月洞門還有幾步路時,女鬼往芙蓉身邊湊了湊,跟芙蓉緊緊挨著。然後她跟芙蓉說:“你把燈籠熄了。熄了之後你看不到我,但是不要害怕,我能看到你就行。我會一直跟你保持這個距離,隻要我們離得不遠,你也不要出聲,就沒人能看見你。”
芙蓉將信將疑,但還是把燈籠熄了。
果然,燭火一滅,身邊的女人就不見了。
芙蓉嘴直抽抽。
這不就是見鬼了嗎?
二小姐可真行,真是服了。
女鬼拉著芙蓉往月洞門裏走,慕傾雲院子裏還有兩個丫鬟在走動,芙蓉緊張極了。
但是她不敢說話,就感覺渾身發冷,透了骨頭那種冷。
明明自己身邊什麽都看不到,但她就是能感覺到有一隻冰冷的手正抓著自己的手腕,帶著自己一步一步走進大小姐的房間。
房間裏燭火微弱,但還是能看到大小姐正在榻上坐著,手裏拿著個什麽東西。
女鬼的聲音又傳了來:“我們走過去看看,我感覺她那個動作,應該就是在紮小人。”
芙蓉跟著她走上前,周身泛起的寒冷已經讓她開始打起哆嗦。
但是待她看清楚了慕傾雲正在做的事,身上的寒就不算什麽了。
因為心裏寒。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神話破滅,一個長久以來被信服的神,突然間走下神壇。
於是人們發現,原來神走下了神壇,跟人一樣,甚至還不如人。
原來神的內心竟如此肮髒,原來從前偶爾聽到的那些人指責神的不是,竟全是真的。
她的信仰崩塌了,一直以來慕傾雲在她心裏的形象全部扭曲了。
芙蓉覺得自己以前就是個傻子,任由大小姐欺騙,傻傻的相信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甚至她為此還跟芸香吵了一架,就因為芸香說聽到大小姐跟大夫人在屋裏說話。
她覺得要麽是芸香聽錯了,要麽是芸香在撒謊。
為此她一直沒有再跟芸香說話。
可是現在她才明白,原來錯的是自己,從頭到尾都是自己被大小姐給騙了。
芙蓉回去了,女鬼送她出的門。
燈籠也沒有再點亮,就那麽隨手拎走了。
女鬼搖頭歎氣,又回到了慕傾雲屋裏。
慕傾雲紮小人兒都快紮瘋了,一雙眼珠子瞪得快要凸出眼眶,手裏的針一下一下往小人身上刺,恨不能把那小人兒都給戳穿。
“老不死的,你就在你的屋子裏安安靜靜活到死不好嗎?為什麽慕長離一回來,你就開始作妖?你就不管不顧地站到了慕長離那頭?
你隻養了她三年,可是後麵十幾年,我也常到你跟前盡孝,我也曾在你病時為你侍疾到深夜。我還把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錦緞送給你,得著什麽好東西都給你送一份。
可是到頭來我得到了什麽?
你自始至終都不待見我,從不給我笑臉,所有人都誇我的時候,你對我也是淡淡的。
我以為你生性如此,我以為不是我不好,隻是因為父親不是你的親生骨肉,所以你對我們沒有那麽多親情。
我不怨你,如果日子能一直像從前那樣過下去,我也願意一直在你跟前扮孝道。
咱們你好我好,別管心裏究竟好不好,但麵上一定是能過得去的。
可是你為什麽對慕長離就不一樣?你為什麽無條件地站在她那邊?
你為什麽做主她的婚事?
你為什麽幫著她搶走我的未婚夫?
人搶了,如今連嫁妝也要搶。
你這個老太婆,你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我要紮死你!一針一針紮死你!再把你挫骨揚灰,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慕孔氏,我詛咒你,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下輩子托生豬羊,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