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變

薛太太睜眼看見了薛愫坐在床前,輕輕的抬起手來,溫柔的摸了下薛愫的臉,不像是在做夢。

看著依舊花容玉貌的薛愫,眼淚頓時留滾落了下來,哽咽道:“愫姐兒,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呀!芸丫頭沒活過五歲。這個苓丫頭……就連最好的大夫都斷言她可能活不過這個秋天。”

“姑母!”薛愫撕心裂肺的喚了一聲。

薛太太後麵的話已哽咽得說不出來了,玉針輕輕的薛愫耳邊低語了兩句。薛愫才緩緩的起身來:“姑母好好養著吧,我去看看苓姐姐。”

玉針拉著薛愫到了耳房,低聲和她說道:“大夫交代過的,太太現在不能過怒過悲,需要靜養。”

薛愫擦了擦眼淚,自責道:“我是太激動了,沒有控製住。在苓姐姐麵前一定會掩飾得好好的。”

薛愫與聞鶯來到了熟悉了抱月軒。

上下一片沉寂。

走過淑苓的窗下時,倒嗅得一股淡淡的檀香氣。

還沒到門口,就見流蘇出來了,見她麵色沉靜,不悲不喜,向薛愫福了福身子:“薛二小姐來了。”

小丫鬟已經替薛愫揭起了才換下不久的彈墨軟簾。

薛愫遲疑了下,才低頭挨門進去。

隻見長條案上的一個掐絲琺琅的鴨型香爐。從鴨嘴裏正冒出縷縷青煙,香氣彌漫,越發的顯得屋子的沉靜。

楠木的架子床上懸著銀紅的紗帳。帳子上堆繡著豔麗的花草。開得熱鬧豔麗的花朵給這沉寂的屋子帶來了些生機。

帳子輕輕的搖動了一下,裏麵躺著的人似乎醒了,翻了個身。

“是薛妹妹麽!”那聲音如此的暗啞幹癟。讓薛愫一怔。

“是我,苓姐姐……”薛愫眼淚已經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又聽得一陣輕微的窸窣聲,流蘇知道她是要起來,便上前替她撂起了紗帳,掛在了銅鉤上。淑苓似乎想要坐起來。

薛愫忙上前阻止:“姐姐還是躺著吧。”

淑苓虛弱的笑道:“躺了這麽久,骨頭早就酸了。我想靠靠。”

流蘇趕緊將一隻大紅色的錦緞大軟枕拿了來,放在淑苓身後。扶她靠穩。

淑苓細喘了一回,臉上不是那般的病容的蒼白。而是顯得麵頰通紅,竟比桃花還要嬌豔。

“快給薛妹妹挪椅子。”

薛愫忙道:“我就坐床沿邊上,省得隔遠了苓姐姐說話費力氣。”

淑苓卻阻止道:“不能將病氣過給薛妹妹。”又示意流蘇去搬椅子來。

薛愫卻堅持道:“我身子向來還好,也還沒那麽嬌弱。再說屋裏的丫鬟都不怕。我還那麽矯情做什麽。我過來想和苓姐姐自在的說會兒話,隻是怕打擾到你休息。”

淑苓努力的扯出一絲微笑來:“我也無聊得很,正希望有人陪我說會兒話。可是你知道的,憶姐姐出嫁了,荃兒也有了人家,三五天的過來看一回,也坐不了多久。蓉妹妹畢竟還年紀小。徐家的一對姐妹回的回雲南,進的進宮,雪嬌姐姐也出嫁了。偏偏薛妹妹又搬了出去。”

薛愫斂眉道:“苓姐姐知道我緣何要急著搬出去的。”

淑苓微微頷首。輕聲笑道:“我不責怪你。相反倒覺得我們曾家對不住薛妹妹。我那兩個哥哥,哎!”淑苓幽幽的歎息了一聲。

薛愫溫婉的說道:“我想早些自立門戶,如今逼得我早些走出了這一步。或許就是命運吧。”

淑苓沉默了。

薛愫見淑苓的精神不濟,不免又勸慰道:“苓姐姐不要多想,好好的養著。哪裏就到那個田地了。我那邊的院子裏種了不少的菊花,等到重陽節了,我約苓姐姐一道過去賞花,我們偷偷的喝菊花酒。吟詩作畫。喝得醉醺醺的也沒人敢說我們。”薛愫說到後麵,自己就哽咽了。她心裏明白或許淑苓等不到那一天了。

淑苓嘴角洋溢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看上去一點也不傷悲,雲淡風輕的說道:“這樣也好,就再也不用嫁他了。”

薛愫卻想,她雖然不滿這樁婚姻,淑苓對沈銳又俱又恨,怎麽著也不合適,可是用生命換來解除,她心裏卻全然不是滋味。

婆子在簾外說道:“小姐,大奶奶過來了。”

淑苓點點頭,很快的見簾櫳高揭,進來了一位身著石蘭色寧綢褙子的婦人。

薛愫臉上有些尷尬,不好再呆下去。起身道:“苓姐姐好生養著吧,回頭我再過來瞧你。”

淑苓理解薛愫的難處,頷首道:“好,薛妹妹幫我多開導下母親。”

“你放心養著吧,不怕的。”

薛愫和鵠大奶奶打了個照麵,薛愫微微的頷首示意,鵠大奶奶臉上有些驚訝,看樣子不知道薛愫在此,但沒有任何的表情。薛愫與她擦身而過了。聞鶯正和喜嬌在別的屋子說話。聽說薛愫要走,聞鶯連忙也出來了。

剛到院子裏,隻見沈家的人過來了。手裏捧著盒子,裏麵裝的或許是什麽珍貴的藥材。薛愫出了抱月軒,心裏惦記著姑母,並未立刻回棉花胡同,又和聞鶯一道折回了明暉堂。

薛太太此刻已經平靜許多了,正陪著一個麵生的婦人說話。

丁香悄悄的朝她搖搖手,薛愫知道不方便進去打擾,就進了丁香的房裏。

丁香忙忙的給薛愫倒茶,輕聲問道:“薛二小姐看著三小姐呢?”

薛愫點點頭。

“三小姐從來身子都不好,每年都要病幾個月,從未像今年這麽凶險過,真的就過不去了麽?這可不是要太太的命麽。”

薛愫低眉歎息道:“誰知道呢。或許將來有什麽奇跡出現也說不準。”

丁香想,能有什麽奇跡呢,連最好的太醫都請來看過都說法子。那隻有等神仙下凡或許能救三小姐一命。可憐了那麽年輕,沒想到竟然如此不牢靠。

薛愫問了聲:“花廳上坐著的那個媽媽看著麵生,是誰?”

丁香忙倒:“薛二小姐不認識也應當。她是侯夫人身邊的陪房,我們都喚她林媽媽。”

“是來探望苓姐姐的吧?他們沈家倒還算熱心,才我過來的時候見又送藥過去了。”

丁香冷笑了一聲:“倒是滿熱心的。不過我在旁邊聽見了兩句,是為世子和三小姐的親事來的。”

薛愫愣了下:“都這時候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丁香有些不屑道:“據說是奉了侯夫人的命令,前來退婚的。”

“退婚?”薛愫有些詫異:“何必這麽的急不可耐,苓姐姐她……隻怕也等不到那時候。”

“說來倒是,隻是到底讓人覺得寒心。”

薛愫想,沈家的做法的確有些讓人不齒,不過對於淑苓而言,不用再背負這門親事,會不會要輕鬆一些?兩家的親事不再締結,這是薛愫最期待的結果,可是接下來淑苓的身體怎麽辦,當真就沒挽回的餘地了嗎?重活一世的她,第一次感到無力。

“丁香姐姐,太太找你。”

丁香便知道那邊的談話已經結束了。薛愫也起身來,想要過去安慰薛太太幾句。

等到薛愫來到薛太太跟前時,薛太太臉上的神情已經緩和了許多,見了薛愫,眼底流露出溫和來:“愫姐兒,我已經給灶下說了,你用了飯再走。或者別走了,在明暉堂住下吧。”

薛愫道:“我明天再過來給姑母請安也是一樣。”

薛太太道:“你也是個死心眼的丫頭。”

薛愫此刻覺得姑母可憐,一共養育了三個女兒,隻有大女兒淑薈成功嫁人,隻可惜隔得太遠,一年也難得見上一次麵,母女間說上一句話也不容易。剩下的兩個,一個早早夭折,一個深陷病魔。

一向看上去保養得宜的姑母,此刻看上去倒像是突然蒼老了十歲一般,姑母身後的淒涼眾人都看在眼裏。薛愫覺得鼻子酸酸的。

後來陪著薛太太用了飯,她便回了棉花胡同。

這裏到黃昏的時候,秦老夫人從白水庵回來了。薛太太少不得要掙紮著去迎接。

秦老夫人也不回沉心堂,而是徑直由賀大太太和薛太太攙扶著,徑直了抱月軒。

淑苓再次陷入了昏迷中,抱月軒顯得有些混亂。薛太太見此情形又急又怕,生怕女兒這次昏迷再也不會醒來。

進進出出的婆子丫鬟、行走的幾位大夫,甚至夏太醫也過來了。直到起更時分,淑苓才悠悠轉醒。

望著帳子外朦朧的燭火,再看了眼圍著她身邊的人。

秦老夫人伸出蒼老又枯瘦的手,輕輕的撫了下淑苓消瘦的麵頰,慈愛的說道:“我苦命的孫女,不怕的,祖母在這裏陪著你。”

淑苓嫣然一笑,她從未見過祖母露出如此慈愛溫和的笑容。

回到沉心堂後,薛太太便將沈家的事和秦老夫人說了。

秦老夫人聽後不由得大怒:“怎麽就斷定我孫女好不了了,這麽著急就要撇清關係!荒唐!”

薛太太忙道:“老夫人息怒,這也是叫人沒法子。”

秦老夫人心裏怎麽平靜得下來,當初成家老姐妹還在的時候,她想法設法的才結下了這門親事,曾家以後還要仰仗沈家做依靠,怎麽能說斷就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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