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毀容之人

被拒之門外的白珍珠未有在雲王府門前等待,隻是在緊閉的府門外靜默片刻後打道回了府,馬車裏,她微垂眼瞼上的長長睫毛遮擋了她的眼眸,讓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也因此無人看到她眼睛深處的狠毒。

沙木看著白珍珠漸行漸遠的馬車,心裏莫名有種說不出的不安之感。

是夜,狀元府。

本該洋溢著新婚喜慶氣息的別院如今隻隔著遠遠一段距離才搖晃著一盞風燈,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將深秋的寒意渲染得無比寒涼,整座別院暗沉沉的,像是許久無人踏足的地方一樣,別說喜氣,就是一點人氣都沒有。

若是細瞧,便能瞧見遠處這有一盞風燈隱隱約約若隱若現正往這別院移來,待那風燈移近,才看得出執燈人是一名梳著單辮的年輕女子,淡藍色毫無裝飾的衣裙將她清秀的麵容襯得有些發白,不是公主夏侯珞的貼身婢子翠兒還能是誰。

隻見翠兒一手提著風燈,一手提著食盒,昏黃的燈光中她顯得小心翼翼,腳步有些急切匆匆,好像她的身後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跟蹤著她一般。

忽然她頂上的枯樹枝頭被夜風卷下一片落葉,正巧落到她提著風燈的手上,卻嚇得她手猛地一抖,像是被什麽駭人的東西黏到了她手上一般,讓她竟連手上的風燈都握不穩,那風燈啪的一聲橫掉到地上,火苗簇起,瞬間燃燒了薄紗燈罩。

翠兒看著地上在漸漸被火苗舔舐的風燈,驚恐地往後倒退了兩步,而後慢慢轉動脖子,如受了極大驚嚇般,一點點看向自己身子兩側,隻見她雙唇微微打顫,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在風燈紗罩燃燒而發出的淺淺嗶嗶聲中似乎還能聽到她恐懼至極的砰砰心跳聲。

驟然變大的火苗漸漸趨於熄滅,翠兒的心口大幅度地起伏著,如所有受了極端恐懼一時雙腿沉重如巨石邁不開的人一般,在又一片落葉落下,撲打在她臉上時聚起了全身的勇氣,拔開腳步瘋了一般往前衝去,就差沒有驚叫出聲。

她的身後,掉落在地的風燈燭火熄滅,周遭依舊靜寂得隻聞過耳的淺淺風聲,哪裏有可怕的東西。

翠兒提著食盒一路狂奔,直到到了掌著燈的兩層閣樓時,她才停下腳步,捂著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不忘回過頭看看來時的方向,在確定沒有可怕的東西跟著她之後才咽了咽唾沫,理了理散亂的頭發才走近閣樓。

翠兒來到緊閉的屋門前,努力讓自己的喘息平複,深吸一口氣後揚了揚聲音恭敬道:“公主,奴婢給您送夜宵來了。”

屋內沒有動靜,隻見燭火跳躍,連一個剪影都見不到,翠兒慌了慌神,又叫了一聲,“公主,您在屋裏嗎?”

屋內依舊沒有動靜,更別說回應。

“公主,奴婢是翠兒,您今兒都沒用過膳,奴婢給你送夜宵來了。”翠兒因緊張而愈來愈高揚的聲音彰顯著她內心的不安,抬起手便叩響緊閉的房門。

然,翠兒的手才堪堪扣上門木,那本該是緊閉的兩扇門竟由裏慢慢打開了,竟是虛掩著的,翠兒有瞬間的怔愣,而後懷著一顆忐忑的心以手扶上門木,一邊將房門打開一邊小心翼翼地恭敬道:“公主,奴婢進來了,您——”

“啊……”翠兒的話還未說完,一隻手自門後突然出現,竟準確無誤地掐上了她的咽喉!突來的窒息感迫使她不得不發出驚呼聲。

驚恐襲來的瞬間,翠兒手中的食盒啪地重重摔落在地,盒蓋掀開,裏邊的膳食盡數反倒,濃鬱的湯汁浸過食盒編的緊密的藤條淌到地上,濕了翠兒的鞋尖。

“公……公主……”翠兒驚恐地看著單手緊掐著自己脖子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的夏侯珞,反射性地抬手摳住夏侯珞的雙手,以免夏侯珞雙手再用力就將她掐得斷氣,身體顫抖得厲害,聲音也抖得厲害。

這是夏侯珞嫁到狀元府來的第七日,本該作為美麗新娘子的她,此刻卻與出嫁時貌美如花的她是雲泥之別,與其說是雲泥之別,不如說是詭異得可怕,便是連這幾日見她最多的翠兒每一次見到她都會覺得心驚與不可置信。

此時的夏侯珞,仍穿著她嫁給禹世然那日穿的大紅錦衣,不過已滿是褶皺,好似幾日未曾洗過臉一般仍保留著成親那日的妝容,卻已變得殘破醜陋,將她本該美豔的一張臉襯得醜陋詭異,此刻的竟是赤著雙腳站在翠兒麵前,本該漂亮的眼睛裏滿是血絲,不過短短幾日,她豐潤圓滑的臉龐竟是消瘦得厲害,顴骨高高地凸起,麵色蠟黃,眼圈青黑,眼眶深深往下凹陷,哪裏像個美麗的新娘,簡直就像個自枯井中爬出的女鬼,就是她那雙嫩白纖細的雙手,如今也是指骨分明的蠟黃。

然讓翠兒這幾日每見著夏侯珞都覺得心驚的不僅僅是她日不如日的麵部變化,而是她的日不如日的頭發!

如今的夏侯珞哪裏還有那一頭連皇貴妃都讚美的如墨秀發,她的頭上,隻剩下稀稀疏疏的幾小戳黃褐色的細發,露出大片大片的頭皮,仿佛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每一個發孔,不僅如今,她的頭頂還冒出了如指甲蓋般大小不一的紅褐色斑,那所剩無幾的稀少頭發就立在那瘮人的斑上,似乎隨時都可能脫落一般,醜陋,令人惡心。

翠兒不知夏侯珞身上為何會發生大得如此嚇人的變化,她隻知,夏侯珞與禹世然大婚那夜,她被一個麵目醜陋可怕的人嚇暈後再醒來時就看到她主子的頭發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根根掉落,當夏侯珞醒來後抬手摸向她自己的頭發,竟是一摸就掉下來一大把後,她整個人就陷入了半瘋癲狀態!

狀元爺之所以那夜將鬧洞房的眾人在跨進臥房的瞬間以各種理由搪塞走,是因為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新婚妻子生變的可怕模樣,而他也不能讓世人知道他們這眾人矚目的婚事出了此等大的狀況,故對外乃至府中的眾人都說公主身有不適,要安心養病,不允任何人進入這別院,隻依舊讓她伺候著公主。

她想她能理解狀元爺這樣的做法,畢竟這樣的情況一旦傳開,不論怎樣,對他的名聲都不好,他那麽完美的一個男人,公主如今這個模樣怎麽配得上狀元爺!?她一個小小的婢子都比如今的她強!

盡管夏侯珞是單手掐著翠兒的咽喉,但她畢竟是練過些身手的人,加之她眼中迸射出的恨意足知她手上的力道有多重,翠兒一個自小在宮中長大的婢子就算再怎麽掙紮也是徒勞,呼吸越來越困難,“公主……”

這個張狂的主子,變成如此醜陋的模樣,還妄想霸占著狀元爺嗎!?

就在翠兒即將窒息時,夏侯珞竟忽的鬆手了,在翠兒以為得救時,夏侯珞手中竟亮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貝戔婢,別以為本公主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翠兒在得到呼吸時軟倒在地,而後看到夏侯珞手中的剪刀,嚇得她雙手撐地一點點往後倒退,夏侯珞持剪刀彎腰一點點跟著逼近她,嘴角掛著陰毒的笑,“嘲笑本公主現在的模樣是嗎?想勾引本公主的禹郎是嗎?”

“不,不……”翠兒已嚇得腦中空白。

“本公主就先剪掉拔光你的頭發!”夏侯珞陰毒的笑聲陡然尖銳地拔高,“本公主要像殺了白琉璃那樣一刀刀毀了你這個小貝戔人!”

夏侯珞尖銳地笑著,翠兒恐懼尖叫。

忽而,夏侯珞陰毒尖銳的笑聲戛然而止,看向院中,語氣驚喜:“禹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