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風雨欲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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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把酒高歌,與官匠女子同宿同飛的事情很快在建康城的大街小巷熱議開來,太子被禁足東宮的消息更是轟動了整個建康城,太子自被冊立以來,從未受過如此重的處罰,蕭帝如此舉動,卻是讓人不禁遐思,難道建康要變天了?

勞累了一日的裴蘊終於回到了自己府上,此時,他正在自家的書房內為今日的事頭疼呢,坐在他兩側的還有他的兩個親信,傅嘏和沈攸,以及他的長子裴瞻和次子裴暉。(m首發)

“傅大人,你看陛下心裏是怎麽想的?這太子還能不能保住?”裴蘊微側著身子,邊拿過一杯茶,邊問道,神態似乎頗為疲憊。

傅嘏拱了拱手,微歎了一口氣,回道:“陛下盛怒之下,禁足是意料之中,但如今最為憂慮的不是陛下而是太子殿下啊!”傅嘏邊說邊歎氣,在朝多年的他已頗為了解這位太子殿下的脾性,說的好聽些,太子是仁善謙和,但作為一個未來的帝王卻是太過文弱了。

想來蕭帝五十歲大壽那年,太子曆時半年,親手繪了一幅《萬壽無疆圖》獻給蕭帝,滿朝文武無不驚為天作,連蕭帝也震撼不已。傅嘏對太子的才學其實是頗為欣賞的,隻可惜他偏偏是太子。

“傅大人言之有理,如果太子執意無心帝位,恐怕陛下也拿他沒辦法,隻是….”沈攸眉睫一抬,詭秘地看了一眼裴蘊,微傾著身子靠近他:“如果裴大人竭力扶持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的。裴公也可行周公之事。”沈攸聲音低沉道。

裴蘊眼睛一跳,目似劍光地掃了他一眼,隨即他瞅了一眼傅嘏,見他微微發怔了會,卻是皺了皺眉。裴蘊卻是垂了垂眼,沒說話。其實他何曾不知道,正是懦弱的皇帝才好被控製,何況二十三年前,雲淩波的父親雲倉舒就曾廢明帝立今上,那麽自己也可力保太子上位,隻是真的那麽容易嗎?

傅嘏嘴角一揚,冷笑道:“沈大人,太子不是當年的聖上,何況袁氏專兵在外,蘇氏把持中樞,六皇子和九皇子都不是好相與的。哪裏就那麽容易呢,些許昨夜的鬧劇就是六皇子的手筆。”

“那傅大人的意思是放棄咯?”沈攸轉過頭看向他。

傅嘏歎了歎氣,不言語。

“如果放棄太子,那恐怕隻有九皇子可倚望了,他最得聖上寵愛,六皇子雖然勢頭最強,但袁氏專兵,陛下恐不放心他。”沈攸繼續分析道。

“這倒有理。”傅嘏輕輕點了點頭。

裴蘊掃了二人一眼,道:“兩位大人分析透徹,容我仔細琢磨琢磨。再說了,還有皇後和殷將軍呢,他們絕不會坐視不管的。”裴蘊放下杯子,深邃的眼神掩飾住了內心的波動。

沈、傅二人對視了一眼,心知裴蘊應有自己的打算了,遂道:“那裴公好好休息,我等先回去了。”

“兩位大人慢走,暉兒,你送送兩位大人。”裴蘊朝著一直呆呆立在外側的裴暉吩咐道。

裴暉聽到這才微微上前,拱了拱手,“是,父親!”說罷,便引著二人一道出了書房。

待傅嘏和沈攸走後,裴蘊看了一眼一直靜默在旁的裴瞻,問道:“瞻兒,你是怎麽想的?”

要說裴蘊最倚重的謀士是誰,那不是傅嘏和沈攸,而是他的長子裴瞻,裴瞻一副玉樹臨風之姿,再兼有沉穩從容之度,頗有乃父之風,有“小瞻公”之美名。世人均不以他是駙馬而重他,卻是因他是裴氏的長公子而譽之。

一身玄衫的裴瞻這才走了過來,他沉吟一聲,朝著裴蘊拜了拜,眼神堅定地望著自己的父親道:“父親,太子恐無望了,我們裴氏需要另則新君!”

裴蘊瞳孔一縮,嘴角微搐,道:“接著說…..”

裴瞻微微點頭,邊踱步邊道:“其一,九皇子已行冠禮,陛下卻一直未把他放出宮去,陛下如此寵愛九皇子本是對太子的威脅,說明陛下心中已有所偏頗。其二,陛下是明君,恐不願一仁弱皇子繼承大統,隻不過是在找恰當的時機來廢掉他。其三,二十幾年前,如若大族內控朝堂,外掌兵權,則有廢立之勢,然而,當今朝堂上,裴、袁、蘇、謝、張等士族相互製衡,何況各自支持不同的皇子,誰能得立為太子,那麽就隻看陛下的心思了。”

說完,裴瞻漆黑的眸中翻騰著睿智的光芒,隻是心中不免也為士族立場不一而頗為無奈….

裴蘊微眯著眼,目光一直盯住裴瞻,他對於裴瞻由表及裏、由淺入深地分析深為讚賞。這個兒子永遠比別人想得遠。

“那你覺得哪位皇子可為倚重呢?”裴蘊又端起茶杯,淺酌了一口,似不經意道,

裴瞻輕笑了一聲,“沈大人說得對,如今咱們可以把砝碼壓在九皇子身上…..”裴瞻頗含笑意道。

裴蘊微歎了一口氣,思忖了半晌,並未做聲,放棄一個投注了幾年心血的皇子何其感傷,隻是要獲得另一位皇子的信任又談何容易。

裴瞻見自己父親有些猶疑,遂繼續道:“父親,九皇子在裴府遇刺,卻未半點指責裴府,反倒為太傅那邊說了不少好話,兒想來,恐怕太傅已經暗地裏在支持九皇子呢!不然九皇子憑什麽不計較呢?”“恐怕經此一事,九皇子也想著能得到咱們裴家的支持呢!”裴瞻笑道。

裴蘊終於微微點了點頭,畢竟,他還是很相信長子的謀略的,遂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也得拿出些誠意來。”

“這倒也是….”裴瞻頷首,

正當此時,裴暉那憨厚的身影走入了裴蘊的視線,他瞅了一眼小兒子裴暉,與裴瞻相比,裴暉倒是單純愚笨許多。

想著,他轉看裴暉,問道:“暉兒,蘭英最近在府上都在忙些什麽呢?”

裴瞻朗眉一挑,立即明白了他父親的意思。

裴暉見父親垂問,遂走近他道:“回爹爹,小丫頭不過是到處玩啥罷了,不過前天倒是硬拉著我陪她去了趟靖南侯府。”

裴蘊內心有些疑惑:“她去沐世子府上做什麽?”

“武昌壽宴上,沐世子身邊的侍衛無陵曾說要送給她一把劍眉山莊的劍,如今那劍送來了,蘭英去回個禮。”裴暉認真回道。

裴蘊和裴瞻對視了一眼,二人心裏均在盤算著,裴瞻明眸微動,道:“父親,無論如何,咱們裴家得出個皇後…..”

裴蘊無奈一笑,心頭微微頹喪,“這個恐怕我還不能做主,叔父已將蘭英許給沐世子,我們怎能逆他的意思…….”裴蘊低聲道,裴蘭英的婚事恐怕也得問了裴岩的意思。

裴蘊臉上的遲疑,已讓裴瞻明白了他的顧慮,遂又安慰道:“這倒也無妨,九皇子與沐世子關係密切,寧州沐府未嚐不是一個有力的勁援….”

裴蘊點了點頭,明白他話裏的含義。

此時門外一侍從進來說道:“老爺,夫人說晚膳準備好了,讓老爺和公子們前去用膳。”

“知道了,退下吧!”裴瞻淡淡說道。

裴夫人見裴蘊多日未回家,便吩咐了廚房多做幾樣他平日愛吃的菜。裴蘭英也幫著她布菜。

她看見裴蘊等三人進來了,便上前迎去,“伯父,您好幾天都沒回家,伯母給您做了很多好吃的呢!”她開朗的笑道。

裴蘊看著她天真開朗的性子很是歡喜,溫和地說道:“蘭英啊,府上還住得習慣嗎?”

“嗯嗯,好得很,伯母待我如自己的親女兒!”她邊扶著裴蘊坐下,然後給他夾菜,毫無意識道自己的話語觸動了裴蘊的心傷。

裴蘊聞言,眼色一黯,便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女兒,小女兒書穎嫁給太子為妃,而如今恐太子妃位不保,而大女兒…他一想起裴風晚,神情有些恍惚起來,歎了歎氣,沒說什麽。

裴夫人看了看裴蘊的臉色,心知他又想起了裴風晚,心裏也不好過,雖說風晚不是她所生,但也是由她帶大,她母親在她四歲時便去世了,那個時候裴蘊續娶她進門,他隻有此一女,如心肝兒似的,她念著她年幼喪母,也待她如親生般。

她思索了會,便岔開話匣子,“蘭英啊,現在天氣這麽熱,我待會讓侍女把一床象牙簟子給你送去,晚上睡著也涼快些。”

“娘,象牙簟子可是好東西,您偏袒蘭英,就不記著兒子了!”裴暉又貧嘴道。

“那是上次沐世子送來的,總共就兩床,你爹他怕熱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然給他用著,再一床自然給蘭英了。”裴夫人嗔怒道。

裴夫人提到沐世子的時候,裴蘊特地暗瞅了一眼裴蘭英的臉色,見她滿臉緋紅,心下已明白了大半。他的兩個女兒都不能幸福,要是裴蘭英心屬沐簫和,他又怎忍心去扶了她的心意。

“我府上還有一床,我回頭讓人給你送來,以前你最小,沒人跟你搶,現如今來了一個妹妹,你竟是要跟妹妹搶東西了,越發出息了!”裴瞻邊打趣邊搖頭道。對於這個弟弟他是既愛又恨,恨他一副傻乎乎的模樣,實在是讓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