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壽春膠著

比起長安城內的風平浪靜,潁川郡一帶的戰事可是進行地如火如荼。

經過幾次奮戰,鄧睿終於打退了季方子的進攻,季方子退守潁川,堅守不戰,他同時在潁川郡外安營紮寨,誘逼季方子出城激戰。潁川郡處在魯陽與陳郡之間偏北之處,典仲雄在魯陽,夏侯檀在陳郡,季方子正好居中指揮調度,三者成掎角之勢。

與此同時,沐簫和帶著連城安攻打魯陽,而時煜也將大軍駐紮在陳郡南邊的項縣。時煜安排北府將領黎奉之舉著自己的大旗抵抗夏侯檀。自己則悄悄地來到了鄧睿的軍帳。

此時,二人正與軍將們在帳內議事。

時煜因與鄧睿一處迎戰燕軍多月,所以二人已是相當熟絡,雖然每次戰役都由鄧睿親自指揮,但鄧睿知道時煜是一位深諳謀略的戰將,如今四路大軍圍攻洛陽,而他與時煜的對手卻是智戰雙全的季方子,隻有打敗季方子,他與時煜才算立下大功。

“鄧將軍,在下認為,咱們一定要趕在潼關攻破前拿下季方子,潼關一破,他與典仲雄勢必回守洛陽,到時候有殿下的大軍在,咱們也使不出多少力氣了…”時煜坐在案幾旁,一手靠在腿上,麵無表情道。

他的話再明白不過,隻有擊敗甚至是殺了季方子,那麽中路大軍才算立功。

堂上眾將聽他這麽一說,頓時都坐直了身子,神情嚴肅地看著鄧睿和時煜二人。他們已經在壽春一帶與燕軍膠著了近半歲,如果被一個季方子困住了手腳,豈不是坐失建功良機?

“我等願隨將軍死戰!”眾人毫不猶豫地表示了自己立功的決心。

鄧睿苦笑一聲,點頭道:“正是,我們一定要擒住季方子,攻破洛陽南邊的防線!”

時煜嘴角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掃視了一眼眾將,隨即偏過頭對著坐於正中的鄧睿道:“我有一計,可讓我軍拿住季方子!”

鄧睿眼眸一亮。連忙道:“請將軍直言!”

時煜神秘一笑,起身走至鄧睿旁邊,低下頭在他身旁說了幾句話悄悄話。時煜說完後,回到自己的席位上。鄧睿則是不停地點頭輕笑,“好!就依將軍之計!”

隨後,鄧睿親自對眾將做了一番部署,私下與時煜又商量了更多的細節。

大桓景熙十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午後,鄧睿親率三萬大軍在潁川城外擺陣叫戰。

季方子正與自己的兩名親將在城頭看著黑壓壓的桓軍頭疼。

“將軍。您說這鄧睿奇不奇怪,這早上不來,晚上不來,居然大中午的跑來叫戰,我看他是吃飽了撐著!”一名喚施旋的親將沒好氣道。

這正是季方子頭疼的地方,他不知道鄧睿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另一名喚戴霖的親將卻仔細地盯著桓軍變換的陣行道:“將軍,桓軍在擺陣!”

季方子也發現了這一點,他自師從北鶴後,便研習陣法,頗有所得。自己也經常擺陣練習,可這鄧睿是一名水軍強將,他不知鄧睿居然也有陸地擺陣的能力,他眯著眼瞧著桓軍漸漸擺好的陣型,心頭微微吃驚,這鄧睿擺得什麽陣,他居然不認識!

隻見鄧睿在距潁水百餘步地地方擺下一個狀似新月的陣型,兩頭抱河,戰車五百乘,每輛戰車上有壯勇二十七人、大弩一張、長矛十餘隻。

季方子心裏默想。這偃月陣他倒是見過,形狀恰好與此陣型相反,可這種陣型他確實是頭一次見。他本知桓軍壽春和廣陵一帶的軍將善水戰,卻不知他們居然也鑽研出來了這種水陸結合作戰的陣型。這麽一想。季方子倒是對鄧睿刮目相看。

“將軍,這鄧睿擺的什麽陣?”戴霖皺著眉問道,

季方子搖搖頭,無奈道:“我沒識出!這應該是鄧睿自創的陣型吧!”季方子無奈歸無奈,可是他卻是在仔細觀摩桓軍的陣型,以來尋出破陣之法。

“陳郡在潁川東邊偏南。魯陽在潁川西偏南,這鄧睿居然敢帶著兵力深入潁川,還真是有膽量呀!”施旋繼續不解道。

“鄧睿早有防備,時煜守在項縣,如果陳郡出兵圍攻鄧睿,他必然乘勢取陳郡!再加上沐簫和守在魯陽城外,鄧睿根本無後顧之憂!”季方子回道。季方子清楚,鄧睿根本就是在挑釁,他驅兵深入也就算了,居然還擺了一個自己沒見過的陣形,這明擺著是誘他出戰。

盡管季方子知曉這一點,但是他卻蠢蠢欲動,他是北鶴的嫡傳弟子,北鶴死在蕭墨珩手裏,他可是抱著要雪恨的心思,一心想讓蕭墨珩折損一大將,而眼下這鄧睿既然送上門來,季方子自是要好好鬥他一鬥。

打定主意後,季方子便思索對策,他眯著眼遠遠望著鄧睿的軍陣,擁有多年陣法經驗的他很快便看出了鄧睿軍陣的破綻。桓軍背水而戰,幾乎沒有退路,他隻要三麵猛攻,便能將桓軍趕下潁水。

季方子鬆口一笑,道:“施旋、戴霖,你們二人隨我出城迎戰!”說罷施施然帶著二人下城而去。

一刻鍾後,季方子令施旋和戴霖各領五千騎兵朝桓軍兩翼襲去,再讓潁川太守荀達領五千精兵朝軍陣的月中奔去。而自己則在後方督戰。

見燕軍勢如奔馬地殺來,鄧睿森然一笑,終於引出了這隻狐狸了。他隨即指揮桓軍迎戰。

鄧睿先令桓軍用大弩猛射,並選神射手用箭集束發射,這讓燕軍的先鋒部隊折損不少,隨著雙方距離縮短,鄧睿再讓士兵將槊截斷為三、四尺長,用大錘錘擊進行殺敵,一根斷槊便能洞穿三、四名燕軍,燕軍越奔向前,所受的損傷越大。

就這樣,桓軍幾乎完好的守住陣形,而燕軍雖來勢洶洶,卻損兵折將。桓軍的新月陣形向燕軍凸出,受擊麵小,且背水一麵。還有水兵不斷進行軍械補給,鄧睿指揮有度,桓軍應戰自如。

兩軍交戰半日,燕軍逐漸招架不住。損失慘重,季方子見狀,心知必須尋找突破口,他想從桓軍背後包抄,可是桓軍偏偏背水。有了地形做庇護,鄧睿後方無憂,此刻季方子倒是真的見識到了這個陣形的厲害。用弩遠射,用槊近戰,前有盾牌擋攻,後有江河做屏障,鄧睿還真是穩如泰山!

季方子望著遠山吞日,心裏急得發慌,突然他眸光一動,心想為今之計。隻得讓全軍猛攻一側,斬斷側翼,逼鄧睿亂陣。

思畢,季方子便帶著身後還未出戰的五千精騎與施旋合兵一處,親自領軍朝桓軍左翼猛攻。

高站在月中後部戰車上的鄧睿一直仔細地瞧著燕軍的動向,他見季方子親領大軍出戰,目露精光,遂將令旗一搖,桓軍的戰車立馬轟鳴而響,有條不紊地朝前擴大陣形。鄧睿見季方子攻擊左翼。便讓左翼留出一道缺口,同時讓隱在陣後的弓箭手朝著進陣的燕軍射箭。

季方子心知大事不妙,無法破陣,便試圖帶軍撤退。正當此時,一哨兵急急朝他奔來,喊道:“將軍,不好啦,夏侯檀將軍聽聞潁川被困,便悄悄帶著一支兵力出城欲援助潁川。可不料,夏侯將軍受到了桓軍伏兵的襲擊,此時桓軍正大舉進攻陳郡!”

季方子聞言大駭,看來自己是中計了,桓軍不但是想引誘他出城,還誘出了夏侯檀,如此一來,陳郡必然失守。

可是眼前他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他朝著身旁浴血奮戰的燕軍將士道:“將士們,隨我回城!”

“回城!”季方子身旁的將士也高聲傳話。

隻可惜,當季方子領著殘兵冒著夜色回守潁川時,一著銀色鎧甲的玉麵將軍帶著一支騎兵從潁川東南邊殺出,擋住了季方子的去路。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時煜,他吩咐一名偏將守在陳郡以西,擋住了夏侯檀的去向,再讓黎奉之傾巢出動出兵陳郡。而自己則率領一支培養多年的鐵騎來圍攻季方子。今夜他重重布局,便是要將季方子斬於馬下。

是夜,桓軍與燕軍拚死交戰,盡管燕軍鐵騎驍勇,但在桓軍戰車、步兵、水兵、騎兵親密無間的配合下,燕軍如蟻潰散,哀殍遍野,死者相積……..

這場戰役持續到了淩晨寅時三刻,桓軍成功地將兩萬燕軍斬於馬下,時煜親自割下了季方子的頭顱,而鄧睿在破曉之時,領兵攻占了潁川郡城。

而時煜殺了季方子之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陳郡,時煜身先士卒,第一次毫不保留地展示了他在戰場上的英武神姿,終於在當日日落時分,他再次親自殺了夏侯檀,攻下陳郡。

激戰了兩日的桓軍帶著勝利的喜悅站上了故土的城頭,那一刻他們歡呼雀躍,忘了臉上的血汙,忘了傷口的疼痛,忘了大戰後的疲憊……

此役,時煜功勳卓著,他先是謀劃全局,再而挺身出戰,一口氣斬下燕軍兩名大將,一時風頭無二,身為老將的鄧睿毫不隱瞞地將時煜的功勳報至朝廷,同時也暗暗傳信至長安蕭墨珩處。

事後,鄧睿也謙虛的向時煜請教那日所擺之陣,而時煜也欣然將自己創建“卻月陣”的始末告知鄧睿。時煜居廣陵多年,深知桓軍以水軍見長,而燕軍以鐵騎無敵,因而創建此陣,集桓軍優勢於一體,抵抗燕軍的強勢進攻。當然,他也知此種陣形隻適合在特定的地形處才能使用。而前日用此陣對付季方子則是再妙不過。

五日後,受到中路大軍的鼓舞,沐簫和率領襄陽和南陽的兵力攻下魯陽,連城安與徐亮合戰殺死典仲雄。

與此同時,淩恒與郝戰威分兵兩路,郝戰威正麵迎戰潼關,痛罵燕軍,引誘魏庭出關迎戰,而淩恒則繞過渭河與河水從後側攻擊潼關,在兩路大軍的合攻下,桓軍終於在第九日攻破潼關。

隨後,鄧睿鎮守潁川,而時煜依舊帶著他的徐州兵與黎奉之的北府兵往東勢如破竹地攻下譙郡、沛郡,與石冰兩邊夾擊彭城,二人在半月後攻下彭城,將當年真正的徐州府收複。

大桓景熙十五年九月十七日,蕭墨珩喜笑顏開地收到了各路大軍的捷報,他也第一時間地召集長安各處將領議事。他與眾將商議,三日後西路大軍出兵洛陽。

隻可惜,當眾人為北伐勝利進軍而歡欣鼓舞時,某人很不合時宜地生病了。

長安的曉月樓內,一屋子人對著發燒說囈語的江梅素手無策。好在景彥兩副猛藥下去之後,江梅的額頭終於不如先前那麽燙了。慕白聽聞江梅生病後,立馬前來探望,此時,一屋子人正瞧著那個被裹在被子裏昏沉不醒的江梅暗暗焦慮。大軍馬上就要出發了,而江梅卻疾病纏身,這不由得不讓人揪心。

慕白進屋後,便坐在床沿,撫摸著江梅的額頭,心疼地歎氣,“看來還是著涼了,這北方的秋天比南邊冷多了,可能她一時還受不了….”慕白聲音低緩,憐愛與擔憂交織。

“是的,她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這些年憂慮太多,為這場戰役又心力交瘁,如今大局已定,她心裏繃得那個筋便鬆懈下來了,所以就病了…..”坐在床頭的珞玢將手靠在江梅頭側,語氣正如秋天習習涼風,透著一絲傷感和心痛。他看著江梅長大,江梅的喜怒哀樂,他無所不知。

慕白點點頭,鎖著眉靜靜望著熟睡的江梅,心頭一陣陣生疼,這些年真是苦了她了,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輾轉南北,布局天下,其智謀和心胸世間無人能及。其艱辛與苦楚又豈是普通人能知曉的?

正當慕白沉思之際,胡床上的江梅突然有說起囈語來,不過比起先前的口齒不清,這次眾人倒是聽清楚她說什麽了。

“抱…..抱…..”

江梅不但吐字清晰且語氣嬌嗔,這讓從未見過江梅這副模樣的眾人麵麵相覷,一時你看我、我看你,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就連一向在她身旁服侍的若雲與茹蕙也呆愣了半晌。

“小姐這是…..怎麽了…..”若雲囧著臉,出口問道。

屋內隻有珞玢與慕白倒是一臉平靜,珞玢微微苦笑,伸手去握住那支從被窩裏鑽出來的小手,口中淡淡地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別人聽不懂江梅的意思,他自然是知道的,那隻不過是江梅失去意識後的本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