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攻其必救
接下來數日,北鶴多出奇兵,試圖攻破桓軍的防線,但是高熾始終穩穩地守在襄陽東側,不給北鶴任何援助廣昌的機會,終於在四日後,在高熾與上官賢的夾攻下,沐簫和以死傷七千的代價攻破了廣昌城,斬殺八千燕軍,俘虜一萬人馬,獲得不少輜重和些許軍糧,唯獨讓龔士元帶著一支近衛殺出重圍逃回了襄陽城。
二日後,慕白也成功獲得襄陽西邊上遊的俯瞰之勢,而江梅則占據襄陽東北上遊的有利地勢,南邊則被蕭墨珩、沐簫和與高熾包圍。
大桓景熙十五年四月初三,江梅成功地與蕭墨珩會師,如今桓軍已將襄陽三麵圍住,唯獨與襄陽隔江相望的樊城還在北鶴手裏,江梅並不打算攻打樊城,因為她想給北鶴留一條退路。
是夜,蕭墨珩等人終於在襄陽城外的大營裏見到了得勝會師的江梅。當蕭墨珩與沐簫和喜容相迎時,看到的是瀟灑無羈的無痕公子,一手還拉了一個極不情願的雲晏,再看看她身後,卻發現九竹身邊又占了一個麵容清秀的黑衫男子。蕭墨珩見那男子目光清定,與九竹分列江梅左右,可知其地位和能力應不輸九竹。
隨後幾人相互見禮,便一起迎了進去,蕭墨珩微微地望著江梅,從宜城之役開始至而今圍攻襄陽,將北鶴困於高牆。這一些係列的謀劃和準備絕對要數年的積累,江梅不但遊刃有餘,似乎還肆意飛揚。再去想想她身邊的那些人物,有如慕白和飛廉這般傲視三國的虎將,有如九竹這般武藝高強的侍衛。還有很多暗中收服的人馬如高熾,還有一個龐大的曉月樓,些許還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人和事…….
時至今日,他才真正意識到,江梅對於北伐早已做了充分的準備,這些布局早在認識他之前就已經有了。
正當蕭墨珩帶著複雜的神情看著江梅時,此刻的雲無痕公子卻就雲晏的問題與沐簫和公子討論了起來。
“世子。他才十四歲,不能管教得太嚴,隨他的性子就好啦….”江梅一本正經道。
“我並非管教他。隻是你也太放縱他了,如今他那頑皮的性子都被你慣出來了….”沐簫和語重心長道。
蕭墨珩對於兩人辯來辯去時,實在是無奈至極,隻得勸道:“我說你們二位呀。如今雲晏已經這麽大了,他聰慧明理。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你們就別吵啦!”蕭墨珩邊搖頭,邊輕笑。
而一直悶悶不樂的雲晏聽到這句話。則如遇到知音般,點撥浪鼓似的點頭。
惹得眾人是一陣大笑。
“哈哈…好啦,好啦。你是翅膀硬了,我都管不了你了。隨你吧!”沐簫和最終投降。
無痕公子聞言,自以為是自己勝利了般,一手搭在雲晏肩上,竟是絲毫不顧忌形象,那一刻,雲晏臉紅得跟個猴子屁股似的。看得無痕公子是樂嗬樂嗬的。
看到她還能如此輕鬆的開玩笑,蕭墨珩也很開心,江梅在他麵前一直恪守本分,從不逾禮儀,所以這樣的她真的很難看到。盡管她頂著一張男人的臉,但是蕭墨珩依舊開心。
隻有一旁的高熾,自顧自地喝著茶,笑而不語。
江梅終究是江梅,知道該在什麽收手,遂很快便收斂神情,正色道:“殿下,世子,高將軍,襄陽城易守難攻,強攻很難攻下,何況裏麵坐著的是北鶴與慕容鉞,所以最好的辦法是逼他退出襄陽!”
眾人見她說起正事,也都凝神起來。
“能不強攻是最好的,但是讓北鶴放棄,談何容易呀!”沐簫和歎道。
“是的,除非他有不得不走的理由!”蕭墨珩眼中閃過一絲深沉,
四人沉默了一陣,突然蕭墨珩、沐簫和與高熾同時開口道:“糧餉!”
江梅笑道:“正是!北鶴有兩條糧道,一條是洛陽經由南陽運來襄陽,另一條則是從長安過武關而來,如今南陽那條線已經被我們切斷,他們隻得靠武關這條線,而且…這裏麵還有倚雲閣的參與…”
“倚雲閣?”沐簫和詫異不已,他不是沒聽說過倚雲閣,而是實在搞不懂這是一個什麽樣的組織,“我們的軍糧不也靠他們運送嗎?難道他們也給燕軍送糧?”沐簫和難以想象倚雲閣能置身事外又能參與其中。
“是的,倚雲閣隻接業務,其他事情一概不管,既不會偏向大燕,也不會偏向大桓,所以誰都不敢得罪他們,這北鶴正是侵吞了我長安曉月樓的銀子,才能從倚雲閣處買到幾十萬擔糧食。”江梅回道。
“什麽?”沐簫和不可置信,“北鶴居然是這種人?”
“嗬嗬,世子言重了,北鶴先生是大丈夫不拘小節,他懷疑我的曉月樓收集情報,所以早已將長安的分塢給控製了!”江梅失笑道,作為曉月樓的樓主,她似乎毫不在意。
沐簫和搖搖頭輕笑道:“姑娘還能為他辯解,如此看得開,才是真正地不拘小節!”
江梅拱手回道:“不敢當!”
一直沉默不言的高熾接話道:“如此看來,得設法斷掉長安那條供糧道了!”
蕭墨珩與沐簫和均是點了點頭,心想隻得再次出兵突擊燕軍的運糧隊伍了。
江梅目含微笑地瞅著眾人,道:“我們不是去襲擊燕軍的糧道,襄陽軍中雖然隻有幾天的食糧了,但是北鶴早就在襄陽屯了一定量的糧食,我們要逼北鶴退出襄陽,得用兩招!”
眾人先是有些意外,隨即又凝神思索,“哪兩招?”蕭墨珩出聲問道。
“其一,要燒盡北鶴存好的軍糧,待他糧盡,他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便是退回長安。閉關自守,第二個選擇是利用將士的求生之心,與我們決一死戰,搶我們的軍糧。而顯然第二個選擇於我們不利,燕軍一旦拚命起來,我們很難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我們需要用第二招——攻其所必救之處!”江梅條清縷析地說完。一臉淡笑地看著眾人。
三人聞言均思索這北鶴的“必救之處”是哪裏!
一瞬後。三人看了看對方,顯然都已經知道這個地方是哪了。
蕭墨珩輕笑道:“姑娘是想派人攻打武關!”
“哈哈,正是!”無痕公子瀟灑地笑道。
雲晏突然插話道:“難怪小姑姑上次問我關中四塞呢!”
無痕公子聞言立即湊了過來,捏著他的臉道:“哎呀呀,我還以為你真不認我這個姑姑了呢….”
雲晏無語地瞅著帳篷頂,真不知該說她什麽。
蕭墨珩突然想起一事。便問道:“你剛剛說要燒盡北鶴城中所藏的糧食,這點恐怕不容易做到吧!”
江梅竊笑了一會。說道:“殿下和世子難道忘了你們剛到竟陵那會,我讓襲擊的人有來有回嗎?”
三人聞言均是恍然大悟,募然明白江梅早已派人潛入了襄陽城內,隻是蕭墨珩與沐簫和細想來。不得不對江梅佩服得五體投地,似乎事事她都能料敵於先,甚至二人已隱隱覺得北鶴似乎是掉入了江梅的陷阱了。
沐簫和微鎖著眉。內心頗為複雜,既有欣賞欽佩。也有懷疑甚至擔憂,但他終是個赤誠的人,所以他毫不掩飾道:“用料事如神、算無遺策來形容姑娘,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江梅約莫有些察覺,苦笑道:“世子過獎!”
“不過…姑娘為此應該做了不少準備吧!”沐簫和語氣輕緩,那綿綿的話外之音就連雲晏都有所明悟。
蕭墨珩聞言低垂著眼瞧著案幾上的酒杯,不言語,因為沐簫和問出了他想問而不能問的話。
高熾是知曉內情的人,隻是這顯然不幹他的事,於是他隻得裝作事不關己,一個人悄悄地飲著酒。
江梅無奈地笑了一聲,目光幽幽地瞧著手上被把玩的茶杯,默默不語。
沐簫和怔怔地望著她,思緒回到了荊州之役時,她不費吹飛之力拿下竟陵,如今看來,那飛廉似乎是她手底下之人,如果再追思下去,她身邊有著太多出來拔萃的人物,幾乎個個能獨當一麵,再加之她還擁有曉月樓,不說北鶴懷疑曉月樓搜集情報,就連沐簫和自己恐怕也是相信的。
如果這麽想來,那江梅到底是誰,她又為何進京,她到底要幹什麽呢…..
沐簫和似乎越來越看不懂她了,可她明明對自己百般遷就和照顧,她似乎並不像是有所圖謀之人,沐簫和越想,心中卻是更為傷心和無奈。哪怕心中再懷疑她,再不解,可無論如何都生不出一絲怪責之意。
許久過後,江梅長長歎了一口氣,道:“襄陽城破時,江梅會給殿下和世子一個交待!”說罷她便起身,帶著守在外間的九竹和嶽華飄然離去。
沐簫和傷心地搖了搖頭,也起身向蕭墨珩告辭而去。雲晏隻是悻悻地跟著他回去。
最後裏帳內,隻剩下蕭墨珩與高熾。蕭墨珩又跟高熾說了一會話,無非是二人許久沒有私下聊了,遂聊了一些軍事,也聊了一些開心的事情。
“哈哈!”蕭墨珩高興得笑道,隨後他也意識到夜色已深。遂道:“天色已晚,將軍早些回去歇息,我們且看姑娘妙計,隻待奪回襄陽!”蕭墨珩最後朗笑道。
“是!”說罷,高熾便躬身退出了主帳,緩步回去自己的帳中,他邊走邊望了望夜空高懸的明月,心中微微欣喜,今後他也將永遠追隨他的腳步,矢誌不渝。
大桓景熙十五年四月初四至初七三日間,燕軍連續三次兵出三路夜襲桓軍,雖然雙方均有死傷,但桓軍因做足了準備,所以燕軍均未衝破桓軍的封鎖。反倒是襄陽兩邊上遊的慕白和上官賢給了襄陽不少壓力。
四月初七那夜,在派出了三路輕騎夜襲桓軍的北鶴與慕容鉞,收到了兩個讓人倍感絕望的消息。
晉安王府司馬庾彥伯連滾帶爬地跑進二人議事的書房,哭道:“殿下,先生,我們藏在城北的軍糧被人燒了個精光….”言罷,竟是抑製不住地抽泣了起來。
北鶴聞言,手上的酒杯瞬間失落,酒水灑濕了自己的衣裳而不自知。他悵然悲苦地癱坐在地,這已經是他最後的一張王牌了,居然也被敵人所知,這顯然蕭墨珩是要把燕軍往死裏逼。
慕容鉞雖也心驚肉跳,但連日來敗報頻傳,所以他已習慣,依舊保持平穩的語氣道:“先生,看來襄陽城內有內鬼!”
“這已經不重要了….”北鶴沙啞道,語氣盡顯疲憊與無奈。他低閉著眼,不想抬頭,也不想出聲。
過了不到半刻,他的暗衛榮章再次出現在了書房內,慕容鉞見他腳步有些沉重般的走近,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榮章,發生什麽事了?”慕容鉞沉聲問道。
北鶴聞聲才知榮章已經進來了,遂連忙睜開眼,神色緊張地瞧著他,等他出聲。
榮章低著頭,單膝著地道:“殿下,主子,桓軍兩名將領率領大軍正奔向武關,他們要伺機奪取武關!”
慕容鉞劍眉一挑,“是何人帶領的兵馬?”
“回殿下,是占領南陽的飛廉與連城安!”
慕容鉞將目光移向北鶴,北鶴不看其他二人,隻是冷冷道:“你們都退下去吧!”
榮章與庾彥伯遂隻得斂步輕聲退了出去。
書房內,北鶴與慕容鉞靜默了許久。
終於,北鶴率先打破沉默,“殿下,蕭墨珩這是逼我們放棄襄陽,他隻給了我們一個選擇,那就是回守武關,保住長安!”
平靜下來後,慕容鉞隻是苦笑道:“是呀,恐怕這一切早在他的算計之中,我們隻是甕中之鱉而已!”
北鶴神色痛苦,壓低聲音道:“可是襄陽….要我怎麽舍得放下呢….”北鶴悲痛不能自禁,這是他籌謀了三年才從雲淩波手中奪下的重鎮,這是他苦心經營了十五年的前沿陣地,其實在北鶴心中,襄陽早已是自己一個孩子般,他傾注了這麽多年的心血,陡然間讓他放棄,正如讓他拋棄一個深愛的孩子一樣,他如何不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