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唇舌之戰(求票,求收藏)
第二日早朝,蕭帝便召集了幾位皇子以及群臣在太極殿的東堂議事。
朝堂下,三省長官及幾位皇子列在前頭,當蕭帝昂然踏步進入殿堂時,眾人均注意到了他臉上的深深笑容。
蕭帝一坐下便朗笑道:“各位卿家,朕今日很高興,九皇子的絲絲入扣之毒已解。”
話音一落,群臣稱賀:“這真是大喜之事呀!”雖然眾人在東堂見到蕭墨琤時,已然知道了這個消息,但還是高興了一番,隻是高興之餘,心裏卻是都有些緊張的。很快,蕭帝便說出了讓大家額頭滲汗的話。
“但刺客之事一直沒有查出個結果來,各位卿家有何見解?”蕭帝淡淡掃了一眼群臣,神情漸漸嚴肅。敢刺殺他的兒子,簡直是冒犯天威,
“這…”
“這….”
底下的臣工們你看我我看你,實在是不知說什麽好。
一身著玄色錦袍的中年男子沉緩列出,沉緩列出,躬身道:“陛下,九皇子因賀叔父誕辰而遇刺中毒,臣深感不安和慚愧,此事裴家保護不力,還請陛下降罪於臣及從弟裴芾。”
此人正是時任侍中領吏部尚書的裴蘊,裴家勢力分為兩支,一支便是夏口的裴岩和侄子裴芾,一支便是在京城任宰相之職的裴蘊,裴蘊是裴岩的侄子,也是裴芾的堂兄。
蕭帝聞言抬頭淡淡看了他一眼,隻是他還沒答話,一個冷傲的聲音搶先回道:“我說裴相呀,殿下在裴府受的傷,裴府為何至今沒有查到刺客的消息呢?”說話者,正是散騎常侍張博望。
張博望出身吳郡張氏,張氏掌吳郡財富,為吳郡士族之首,六皇子蕭墨瓖的母妃張貴嬪便出自吳郡張氏。
如今朝中不少人暗地裏懷疑六皇子是此次刺殺事件的主謀,張氏無奈,卻是懷疑有人嫁禍於六皇子,而裴家也是懷疑對象之一,再加之張氏與裴氏向來立場不一,因而朝堂上,張博望從沒給裴蘊好看過。
裴蘊斜瞥了他一眼,心裏咬牙竊恨,裴家於此事上自是難脫幹係,當裴蘊收到九皇子身中劇毒生命垂危的消息時,他差點一口血噴了出來,幸好九皇子已大安,否則裴家便要遭煩,他心裏篤定此事不但針對九皇子和蘇家,也正針對裴家,一箭三雕的計策真是再狠不過。這樣的事不是張氏與袁氏所為,還有何人?
不過,裴蘊並不理會張博望的嘲諷,他倆吵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清楚這個時候保持退讓和沉默是上佳之策,他恭謹地立在一邊,等待蕭帝發話。
蕭帝瞧著他這兩位肱骨大臣,一個謹慎寬厚、不露鋒芒,一個剛勇太過、近於囂張,他再瞧了一眼右下上首的中年男子,道:“蘇愛卿,你覺得呢?”
蕭帝口中的“蘇愛卿”正是中書令領衛將軍的蘇維信,蘇氏一族美容儀,蘇維信雖年近半百,但他有些蒼老的麵龐上依舊可看出他年輕時的俊逸風采。
蘇維信提步上前,舉止投足盡顯卓然風姿,道:“陛下,此事發生在裴太傅府內,裴相自然惶恐難當,裴相自責內省也是情理之中,臣一聽聞九皇子遇刺,貴妃玉體欠安,心如刀絞,再聞皇子身中劇毒,生死難料,恨不得以身代之。”
蘇維信接著說道:“不過,張常侍也說得對,眼下最重要的是查出真相,懲處那惡賊,以護皇家威嚴!”
他不明白張博望嚷著要查出刺殺之人是什麽緣故,難道真不是他們所為,抑或他們有了萬全之策?
蘇維信一席話,既支持了裴蘊也配合了張博望,更重要的是,蕭墨琤是他的外甥,他說出這些話更能打動皇帝的心。大桓曆朝曆代士族興衰交替,唯獨蘇氏一直穩居一流士族行列,這與蘇氏善於洞察局勢、把握分寸不無關係。
蘇維信也很好地繼承了家族傳統,不以外戚苟進,不借強枝壓幹,成功地幫蕭帝維持各方力量的均衡。蕭帝最寵九皇子蕭墨琤也不隻是蘇妃的緣故,恐怕更多的是來自對蘇家的信賴。
張博望瞥了瞥蘇維信,暗道這個老狐狸兩不得罪。
正當堂上幾位正主討論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時,尚書仆射王詡之列出,拱手道:“陛下,臣聽太醫所言,絲絲入扣之毒乃由七七四十九種藥物合成,既然江醫女已經醫治好殿下,那麽她一定知道這四十九種藥物的名稱,九殿下在裴太傅府內中毒,因此可著人去查夏口裴府查探究竟。”
蕭帝微微頷首,頗為讚同。隻是他細細想來,卻是有些頭疼,此事不查難以給蘇妃和九皇子交待,況且刺客囂張至極,也絕不能手軟。可若真的查起來,恐怕背後會牽連出很多事來,坐在這個位子已經幾十年了,他自然最曉其中的利害。
他並未出聲,而是等著其他臣工的反應。
此時,裴蘊抖了抖眉,緩步列出道:“陛下,既然此事發生在裴府,臣想…..不如由裴芾戴罪立功查出真凶,以慰九殿下之心。”
裴芾與裴蘊為同族兄弟,裴家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裴蘊話音一落,一個聲音冷嘲道:“裴相真是好生糊塗,裴芾護皇子不力,本應治罪,哪還能讓他去查案,再說了這不應該是廷尉的事嗎?”
此人言辭犀利,昂然挺身,正是禦史中丞齊修齡。他一身正氣,剛正不阿,很少給人好臉色看,朝中上下一直視他為洪水猛獸,一般不輕易得罪他。
裴蘊聞言須眉一皺,見他頗不給麵子,麵有赧色,不過禦史台要是給麵子那就不叫禦史台了。
“陛下,皇子遇刺乃是大事,有損天家威嚴,臣認為可以派一廷尉監前去查案,稽查刺客,一定要查出事情始末給天下子民一個交代。”散騎常侍領左民尚書的謝薈振振有詞道。
所以,謝薈說出這番話後,群臣忍不住在底下竊竊私語了。因為這一查很有可能掀起軒然大波。
一身朝服的蕭墨珩一直靜靜立在邊上,他平靜地看著殿裏的一切,麵上無半點情緒,他時不時瞅瞅殿頂的高梁,再看看那交頭接耳的臣子,似乎這一切都與他沒關係。
然而,殿上的蕭墨瓖卻是麵色鐵青,他已派人前去夏口查探真相,希望能給自己一個清白,這半個多月過去了,至今無任何消息。如果當朝廷下旨去查時,難保不會有人陷害他。因此,他是急在眉頭,氣在心頭。
九皇子蕭墨琤將殿中的一切收在眼底,他嘴角勾出一抹笑容,隨即緩緩拜倒,道:“父皇,兒臣經此一難,深知世事難料,生命可畏,兒臣曾化名遊玩天下,也許隻是一江湖俠士看兒臣行為無狀,便痛下毒手,兒臣以後一定稍加收斂,注意言行,便無大礙。懇請父皇不要深究,以免傷及無辜。”
九皇子一番懇切言辭都是令在場所有人都驚詫了,經他這麽一說,貌似這是江湖中的個人恩怨了。眾人對九皇子的大度寬容都非常讚賞,不過仔細一想,九皇子這也隻是說得好聽而已。
隻有第一次被叫來議事的沐簫和心裏明白,這不過是蕭墨琤欲擒故縱的把戲。
蕭帝瞅著自己最小的兒子,滿心的憐愛,他能有這樣的見識已經是非常難得了,自己怎能讓他受委屈呢,再而想起蘇妃盈盈淚眼,蕭帝更加堅定了想要查明真相的決心。
“裴芾何在?”蕭帝厲聲道。
“臣在!”裴芾應聲拜倒。
“裴芾,你保護皇子不力,即日革去你武昌郡內史一職,回家好好服侍裴太傅。”
裴芾倒並無任何怨言,立即回道:“裴芾謝陛下開恩。”說罷,徐徐退出殿外。
蕭墨琤在裴府遇刺後,裴芾遵從旨意一路護送蕭墨琤入京,蕭帝詢問完其中事宜,便讓他在尚書下舍等候發落,當他聽聞九皇子性命堪憂時,便知道自己的官帽是保不住了,如果九皇子沒命,恐怕他也是一個死,如今保了一條命,已是萬幸了。
待裴芾退出去後,蕭帝黝黑的眸子掃視了一眼大殿,才緩緩起唇道:“各位愛卿,武昌郡內史一職由何人擔任為好呢?”
蕭帝這一問卻是掀起了一股暗流,眾臣均想起了過往的千絲萬縷來,十四年前,裴岩本與襄陽守將雲淩波一道協理荊州,當雲淩波死後,襄陽落入大燕之手,袁楷乘機占據荊州的竟陵和江陵,裴岩則退居夏口,這麽多年來,裴岩與裴芾扼住夏口,本為抑製上遊的袁氏,以減輕袁氏俯瞰建康的壓力。
因此這個位子相當尷尬。如由袁氏掌控,那袁氏一族勢力滔天,恐更加不可一世,這是蕭帝決不允許的,若繼續由裴家擔任,那麽是換湯不換藥,如果另派他人,還真是夾在朝廷、裴家和袁家三方之間做人,絕非易事,因此這個官職是個燙手山芋。
一陣細聲討論後,一人列出,率先打破了堂上的僵局,“陛下,臣認為吏部郎中沈攸可任此職。”說話者是中書侍郎傅嘏,傅嘏曾任吏部郎中,算是裴蘊的親信,裴氏顯然是想盡量把這個位子掌控在自家手中。
不過這一建議很快遭到了反對。
“臣認為不妥。”一個聲音直接截斷他的話,
張博望立即接話道,“陛下,沈攸任吏部郎中不到一年,再行外調恐不利於官吏正常遷轉,何況吏部本掌官員任用考核,本身必須為天下表率啊。”
張氏與袁氏因為六皇子一直互為表裏。讓張氏或袁氏的人任職已是不可能,那麽也一定要阻止裴氏的人馬上任。
張博望的道理非常充分,倒讓裴蘊一黨找不到反駁的理由。裴蘊冷哼一聲卻是無話可說。
耳後朝臣又推出了幾番人選,隻是都一一被眾人駁回了。
直到眾人僵持不下時,列在朝堂最後排一位風度極佳的男子提步上前,從容道:“陛下,臣舉薦一人,堪任武昌郡內史,此人頗有文韜能善理民政,又有武略,正與裴太傅性情相投,且前些日子,他也前去參加太傅壽宴,想來一定能得到太傅青睞,這樣既有助於查案,也能較快地接手武昌郡內史一職。因此臣舉薦著作佐郎謝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