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月夜,短鬆岡
陳慧醒時發現自己人躺在醫院裏,四周圍的消毒藥水味兒,特別重,嗆得她直想打噴嚏。
“醒了,醒了!”
陳慧聽見自己的耳邊有個聲音在輕輕的說著話,然後,就有人伏下身來看她,正好擋住了天花板上的刺眼的燈光。
“阿慧,你怎麽樣啊?!”李明輕聲問她。
“善善呢?!”陳慧一下子記起自己是為了找女兒才出得門,而且,她看見善善了,明明就看見她在自己前方不遠的地方。
“阿慧,善善還沒找到,不過會找到的。你想不想喝水?餓了嗎?”李明關切的問道。
陳慧茫然的看了李明一會兒,突然問道:“你是誰啊?你是李明嗎?”
“阿慧,你怎麽了呀?”李明嚇壞了的樣子。
“李明,他是不會對我這麽好的!”陳慧仿佛是無意識的說著話。
李明震了一下,呆住了。
“哎呀,阿慧呀!是小明不好,他這孩子不會做人。媽知道丟了善善你傷心了,可是他也不知道體貼,是他不對,媽說他了。你別往心裏去啊!”李明的媽媽忙靠近了陳慧的病床,陪著笑臉說。
“媽?!”陳慧更驚訝了,婆婆怎麽會來呢?善善失蹤這麽大的事情,她都沒問一聲,怎麽會這麽好的來看她呢?
“阿慧,媽給你燉了雞湯,你起來喝一口再休息,都昏迷了三天了,那可不得餓壞了!”李明媽忙從旁邊的桌上,取了個保溫壺來,小心翼翼的倒出湯來。“小明,你快點扶阿慧起來,唉,得給她墊個枕頭,床頭太硬,阿慧不舒服!”
陳慧就那麽木木呆呆的受著丈夫和婆婆的服侍,困惑和茫然,讓她完全做不出任何的反應,就那樣張了嘴,任婆婆把吹涼了的雞湯,一勺一勺的喂進了她的嘴裏。
仿佛是在拚湊著一塊塊的影像,那夜裏發生的事情一點一滴的又回到了陳慧的腦海中。
她在花壇上等待著善善;李明回家時冷漠的從她身邊穿過;善善叫她媽媽了;善善紮著小草莓的小辮子就在她的麵前晃蕩著;兩個大大的、亮得刺眼的車燈;善善?!善善就從她的麵前消失了!
“善善!她走了,善善,她就在我前麵的!”陳慧突然喊了起來。
李明媽嚇得一顫,一碗湯都灑到了陳慧的身上。
“阿慧,哎喲,燙著了沒有?”李明媽手忙腳亂的為陳慧擦拭。
“阿慧,善善會找到的,你冷靜點,冷靜點!”李明忙過去緊緊的抱住了她。
“李明,善善怎麽會丟了呢?”陳慧一下子感覺到丈夫懷抱的溫暖,終於哭了出來。
“哎喲,阿慧好了,快別哭了,反正有警察在找孩子,你別哭,你哭壞了,傷了孩子怎麽辦啊?”李明媽忙過來勸說。
“媽,你說什麽?”陳慧怔怔的看著婆婆。
“阿慧啊!真是老天開眼,你又懷上了,丟了那個孩子,這不是又來了一個嗎?”李明媽眉開眼笑的說。
又懷上了?!
陳慧震驚極了,她再看了一眼李明,他的臉上也是肯定的喜悅,突然陳慧眼睛往上一翻,她又昏了過去。
“孔神婆就做了這麽一個,她也不敢撒謊!”阿寶一邊說,一邊忿忿的把葡萄丟進口中。
“那麽長平裏小區那個就是自然失蹤了?!”沙悸想了想問。
“可能吧,應該是自然失蹤!不過,也太奇怪了,什麽辦法能十分鍾就藏起一個孩子啊?!”阿寶撓撓頭,她頭腦不好,真是想不出這是怎麽才能做到的。
“人的行為有的時候比鬼神的還難以預測,這世上不是有很多奇跡都是我們人類的雙手製造出來的嗎?例如金字塔!”沙悸撫摸著阿寶的頭發。
“說到金字塔,悸,咱們也去埃及旅行吧!我想去看看,聽說金字塔裏頭,有不少可用的殺咒啊,當是學習一下也好啊!”阿寶衝著沙悸笑笑說。
“行啊,等澄他們回來了,咱們就去。說起來,你還從來都沒有去埃及吧?”
“那當然了,去一趟很貴的,那裏是沒事就可以亂跑著去玩的地方嗎?我賺錢可不容易呀!”阿寶裝模作樣的說。
沙悸笑了笑,他當然知道阿寶是在開玩笑的。可才要開口說話,門鈴卻響了起來。
沙悸去開了門,一個麵色蒼白的女人站在他們的門口。
“您好,有預約嗎?”沙悸問道。
“呃!預約?我沒有!”那女人回答他。
“對不起,我們今天工作時間已經過了,我給你預約一下,你明天再來啊!”沙悸很禮貌的說。
“呃,等一等!我是想請你們幫我找孩子!”
“孩子?!”沙悸一驚,忙讓開了門說,“您請進吧!”
“喂,下班了,怎麽還有客人啊!”阿寶不滿的從沙發上坐起來,冷冷的打量著進來的人。
“這位太太說要我們幫她找孩子!”沙悸輕聲說。
“找孩子!哦,您請坐!”阿寶也熱絡了起來,當然,她是對這件事情感興趣,他們正愁沒什麽線索呢,這會兒好,還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
“我住在長平裏小區,我叫陳慧!”
“你丟了女兒,五歲,叫善善?!”沙悸打斷了她的話。
“你怎麽知道的?”陳慧嚇著了一般的看著沙悸。
阿寶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轉了又轉,突然笑了起來說:“太好了,就算你不來找我們,我們也要去找你的。”
“你們真得什麽都知道?真得能幫我找回孩子是嗎?”陳慧突然像看到希望一樣,一把抓住了阿寶的手。
阿寶嚇了一跳,這女人的手,怎麽冰冷的像是死人的手一樣呢?
“太太,請你不要太激動了。”沙悸見狀忙伸過手去,把阿寶解救了出來。“我能冒昧的問一個問題嗎?”
“哦,你問吧!”陳慧看著沙悸。
“太太,你懷孕了嗎?”
“你怎麽也知道這個?!”陳慧更加驚訝了。
然而,聽到她說出這句話時,沙悸和阿寶的臉色突然變得像死人一樣難看了。
“阿慧呀,你去哪兒了,剛剛出院怎麽就亂跑呢,媽在家直擔心你呢!”看見陳慧回來,李明媽忙端出一張笑臉,熱情的迎上來,伸手接過陳慧的背包。
“我去了朋友那兒,我的朋友很厲害的,能算出我懷得是男孩還是女孩!”陳慧冷笑了一聲回答,她就看不上婆婆這樣兒。
這是李明媽卻再也不掩飾了,忙問道:“他怎麽說,是男還是女?”
“還太小,看不出來,得過一陣子!”陳慧正眼也沒瞧她,大步進了屋。
“哦,那不急不急,這才一個多月呀,是看不出來,到時候三四個月了,再請人看也不晚!”李明媽跟在後頭,陪著笑臉說。
“媽,我還真害怕,你說要又懷上個女孩怎麽辦啊?”陳慧突然回頭,故意問道。
“打掉她!”李明媽反射一般的說,但一思量,怕話說得太絕,又惹得媳婦不高興,忙又解釋說,“阿慧,媽的意思是已經有一個善善了,再生一個女孩兒,養著太麻煩了!”
陳慧就那麽似笑非笑的盯著婆婆,直看到婆婆局促不安起來,才又冷笑了一下說:“您說的對,我也想生個男孩兒,媽您說,我有那命懷上男孩吧?”
“阿慧,你這說什麽呢!怎麽會沒有那命?別胡說,你得自個兒先信是個男孩兒才行啊!”
陳慧聽得厭了,就打斷她說:“媽,我累了,我想先躺會兒!”
“唉,好,你先休息,媽正做著飯呢!飯好了就叫你!”李明媽一邊說,一邊跟著陳慧進了臥室,忙前忙後的把陳慧伺候到了床上躺著,才又跑到廚房去了。
陳慧就那樣仰麵躺著,大睜了眼睛,那一次,也是懷孕的時候,婆婆上一次這麽寶貝似的伺候著她的時候。突然心裏就酸酸的,眼淚奪眶而出,淚水就順著眼角,劃落到耳後,滴在了頭發上,一種奇怪的癢癢的感覺,不停的抓撓著她的心。
老天啊!她究竟生活在什麽樣的時代呢?婆婆和丈夫對她的好,卻不是為了安慰那顆失去女兒而碎了的心。隻是因為她又懷孕了,有可能是個男孩,所以虧待了她可以卻不能虧待了這個孩子。
她真是恨啊!恨不得朝著自己的肚子狠狠的打上一拳,打掉這一個多餘的小東西。不相愛的爸爸媽媽生出來的孩子,不是生來就是可悲的嗎?甚至她恨不得自己去死!那樣婆婆會為了這個還沒有見過光的孩子而哭背過去吧?隻是這樣想一想都覺得解恨!
不,不行!那樣不就便宜他們了嗎?這麽些年來,她和善善所受的苦不就這麽白白算了。
“善善,無論你在哪兒都能看著媽媽的是嗎?你得保祐媽媽呀,讓媽媽生個弟弟,他們怎麽對咱們的,咱們就怎麽還回去!”陳慧喃喃的說著,閉上眼睛,眼角還有一滴淚似要落下卻未落下,在黑暗中竟閃爍著妖異的光。
寧雪打電話給路遙時,他正睡得香呢,迷迷糊糊的看見窗外一輪明月高掛。又近農曆的月中了,月亮圓而且亮,把夜色稱得更黑、更濃重、也更神秘。這樣的夜晚,實在不該發生像凶殺案這麽殺風景的事情。
路遙趕到雪鬆山公園時,同事們早已經到了,幾輛警車車燈大開,照向同一個方向。路遙一下車就聽見了幹嘔的聲音,走近一看,正是寧雪。
“這怎麽了?怎麽了?”路遙走過去,輕輕拍著她的背問道。
寧雪搖搖頭,手向著身後的方向一指。
路遙回頭一看,就呆在當場。
燈正照著一棵樹,那上頭吊著一個人,在光底下看得清清楚楚,那應該還是個孩子吧?!
路遙確定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可怖的屍體,那孩子眼睛的位置是兩個血洞,臉完全被血汙染了,根本看不出模樣來了。更可怕的是,那孩子胸前也是一個大大血窟窿,血染紅了全身,又染紅了腳下的地。
女法醫樂心走到了路遙的身邊,已經是滿臉的淚痕。
“太歹毒了!眼睛和心髒都被挖了去,你知道是用什麽吊在那兒的嗎?就是市場上掛豬肉用的鉤子啊!跟一個孩子至於這麽大的仇嗎?”樂心一麵說一麵擦著眼淚。
路遙手緊握成拳,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半天才咬牙切齒的說:“小黃,小朱,幫樂法醫吧屍體弄下來!”
“頭兒,我們不去!”小朱一邊搖手,一邊往後退。
“那孩子就像直盯著我們看一樣,太…太…”小黃臉都扭曲了。
“還是讓我們來吧!”阿寶的聲音突然在路遙的背後響起。
路遙趕忙回頭,見沙悸和阿寶正站在他身後,兩個人都穿著黃黑兩色的道袍,看起來如神仙降臨一般。
路遙驚訝的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再說!”沙悸止住了路遙的話,長袖一甩飛出一串符咒,才一落地就燃著了,“剛剛碰過這孩子的,都從火牆上跳過去,快點!”
大家也不敢怠慢,忙忙的從火上跳了過去,等最後一個人都跳了過去,沙悸才一揮手,那火就熄掉了。
阿寶抬眼看了一眼夜空,有一朵雲正慢慢的向著月亮飄近。
她微微一皺眉,從袍袖中扯出了根細長的繩,將一頭遞到了沙悸的手中,兩人對視一眼,輕輕一點頭,同時伸手去抓那孩子的雙手。
就在這時,車燈突然熄滅了,月亮也隱沒在雲後麵,路遙他們什麽都看不見了,隻聽到從那棵樹的位置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阿寶,悸,沒事吧?”路遙喊道,同時,幾個膽小些的女警都也跟著尖叫了起來。
“前世仇,來生怨,今日且放。莫思量,請過奈何橋!”沙悸的聲音從黑暗之中清清楚楚的傳來出來。
“離魂時,勿道恨難平。往昔因緣,正應著此刻果報。是天道,我不徇私,莫怨無情!”阿寶的聲音清清朗朗。
這時,阿寶與沙悸身上金光閃現,亮得晃眼。
“媽媽!”突來的一聲尖叫!
路遙忙捂住了耳朵,那淒涼的叫聲讓他覺得心肺都被撕裂了。這時,車燈重又亮了起來,月亮也重回夜空。路遙和同事們麵麵相覷,他們當然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但這一時間,實在不好接受,寧願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沙悸抱著那個孩子的屍身走了過來,說:“現在沒事了,帶走吧!”
林波忙遞來一個裝屍體的袋子過去,沙悸將孩子入了進去,又說:“手腳上的五色繩兒千萬別弄斷了,還有什麽事情都在白天做吧,晚上別去動她!別忘了!”
樂心知道沙悸是在跟自己說話,雖然很緊張但還是點點頭。
“善善!”陳慧尖叫了一聲從夢中醒了過來,全身已經被汗給濕透了。
“阿慧,你怎麽了?”李明忙抱緊了她。
“我夢見了善善,她就在一座山上,我叫她時,她就撲過來了,一下子就不見了!”陳慧邊說邊哭了起來。
李明心裏一緊,忙安慰般的拍著她說:“沒事了,沒事了,隻是個夢而已!”
“李明你說善善會不會已經……李明,咱們怎麽辦呀?!”
“有警察在幫著找呢!咱們往好處想想吧!你可別再哭壞了,你肚子裏頭的孩子可受不了啊!”
陳慧分明聽見了,心裏咯噔的一下,立時就如墜入冰窖裏一般的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