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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一直都沒有處置謝悠雲與粟夏,如若說十年前,或許皇上早就已經將兩人殺掉,但是他現在這個年紀卻並不會如此,他想的更多,想的是可以從其中得到多少,而不是單純的隻看自己會不會丟人。既然這樣的事實已經造成,那麽自然是要利益最大化。

粟夏可以作為一個要挾南詔最好的手段,而謝悠雲則是另外的用處了,皇上不處置謝悠雲並不是為了讓謝悠雲如何攀咬,而是要通過他來看各方麵的態度,來看謝蘊的態度。他就算是謝蘊的兒子,也未必知道很多。原本皇上覺得,作為謝蘊的嫡長子,他該是知曉許多,但是現在看來卻並不是如此。

不過是上次隻見了一下,皇上就知道,很多謝蘊的秘辛,謝悠雲未必知曉,可是既然他是謝蘊最疼愛的兒子,那麽他的作用就與別人不同。

“來人,去天牢將謝悠雲提上來。”

皇上突然召見謝悠雲,還是讓許多人側目的,但是可沒什麽人敢在皇上麵前多問,甚至窺視一下都不敢。

“罪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謝悠雲原本還能氣定神閑,他總歸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可以救下他的,但是自從知曉這件事兒變成了不可能,他便是迅速的憔悴起來,一日比一日更加惶恐,特別是在皇上迅速的判定了林大人秋後執行之後。那種死亡的恐懼一下子就籠罩了他,他原本以為自己是不怕死的,但是現在看來卻根本不是。沒有到一個這樣生命攸關的時候,誰人也不能就是說,自己是多麽的堅定。而謝悠雲知曉,自己是真的從內心深處怕了。

“謝悠雲,朕這麽多天都沒有處置你,你可知是因為什麽?”皇上語氣輕飄飄的。

謝悠雲微微顫抖,“罪臣……不知。”

皇帝若有似無的笑了起來,笑夠了,緩緩道:“朕會放你回到你父親身邊,你們謝家的人都被發配邊疆,你父親隻有一個人,他也是需要別人照顧。雖然他通敵賣國,但是朕念及你們家三朝為相,謝蘊也不是沒有為國做出貢獻,便是饒了你們父子。”

聽到這裏,謝悠雲頓時喜出望外,他幾乎沒有想到會發生這些,整個人竟是歡喜的顫抖起來,他立時不斷的磕頭:“罪臣叩謝皇上隆恩,罪臣……”

不等說完,便是被皇帝打斷:“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謝悠雲一怔。

“你該是知道,回到你父親身邊應該做些什麽,朕要的,所有謝蘊知道的,朕都要知道。而且,朕不希望謝蘊立刻死掉,你該是知道,如若你做不到,會是怎樣的下場。”

謝悠雲終於了然,他繼續磕頭,“罪臣一切都能做到。”

皇帝冷笑:“不,你不知道,你並不知道,給朕戴綠帽子會是怎樣的下場。來人,將謝悠雲帶出去。”

謝悠雲一片茫然,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麽皇上上一刻還說放了他,現在便是又生出不同的主意。

謝悠雲不斷的叫嚷,但是卻並沒有什麽人理他。

眼看幾個侍衛拖著他來到淨房,謝悠雲心中的恐懼越發的大,而與此同時,他竟是明白皇上的意思,他不斷地叫喊,但是卻無濟於事……

謝悠雲被閹了的消息一下子就傳了出來,也不知道最開始說的是什麽人,但是這事兒倒是一下子就人盡皆知了,雖然謝悠雲當眾給皇上帶了綠帽子,但是皇上到底是念及一點點對謝家舊日的情分,竟是沒有將人殺掉,相反的,隻是將人閹了,並且放到了謝蘊的身邊。

謝悠雲被送到郊外的茅草屋的時候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自小到大都是錦衣玉食,哪裏會如這般落魄。

“快走。”侍衛語氣並不很好,對這樣一個階下囚,誰人能有什麽好的態度呢!他推搡謝悠雲,很快便是進了門,隻是一進院子尚且沒有走到房門,屋裏的惡臭就傳了出來,謝悠雲一向喜淨,對這惡臭的味道十分的厭惡,他回頭:“這裏……”

未等說完,便是被侍衛不耐煩的推進了房中:“這幾日你爹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難免有些味道,不過謝榜眼不需要介懷,你來了就好了,你來了,往後就能照顧好謝蘊了。你們父子倆好好的在這裏住著,相信有皇上的旨意,是不會有任何人來殺你們的。盡管放心便是。”語氣裏是濃濃的嘲諷。雖然現在皇上赦免了謝家,但是誰人不知謝蘊的行徑,一個通敵賣國的人,是為人所不齒的。

將謝悠雲送到了這邊,那侍衛也不久留,很快便是離開。

謝悠雲掀開簾子,這股子味道比外麵尚且重了十幾二十分,他一個踉蹌,差點被這味道打倒。

“謹、謹、謹之……”謝蘊不斷的呼喚著,一早已經有人來告知他,謝悠雲被皇上閹了的事情,如今聽到兒子說話的聲音,滿麵都是淚水,竟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心緒:“雲……”他最寄予眾望的兒子竟是變成了這個樣子,若說謝悠雲傷心,倒是不如說謝蘊更加傷心。

謝悠雲聽到沙啞的嗓音,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滄桑落魄的老者是他的父親,看這一屋子的汙穢,他竟是一下子就吐了出來,止也止不住。

“謹之……”謝蘊囁嚅嘴角。

“不要叫我!”謝悠雲歇斯底裏。

謝蘊一怔,一時間,父子二人相顧無言……

…………………

深夜的梅府,梅九一個人靠在冰室的牆邊,咳嗽個不行,隻是雖然咳嗽,眼裏卻滿是笑意,整個人仿佛遇到了什麽大喜之事。

敲門的聲音傳來,梅九言道:“進來。”

一名男子踏入室內,這人不是旁人,竟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禦前侍衛統領樓嚴,樓嚴看梅九咳嗽成這般,微微蹙眉。

倒是梅九不以為意,帶著笑意言道:“大哥,你怎麽過來了。”

樓嚴蹙眉看著梅九,擔憂言道:“蘇神醫呢,你的病情已經這般嚴重,他不在你身邊幫助你,又去了哪裏。”

梅九搖頭:“我讓他離開的,我算計著,大哥這幾日應該會過來,便是將他遣了出去。大哥快坐。其實也是讓他有時間為木易配藥,之前木易招惹楚和鈴,不知怎的被她下了藥,遍尋不到解藥,我便是讓蘇神醫想辦法了。”

想來大家是萬萬想不到的,人人都認定的皇上的嫡係樓嚴,竟然與梅九關係匪淺,他找了椅子坐下,緩緩道:“就算是他看見了我也無妨,你該是清楚皇上對我的信任。”

梅九依舊是溫和的笑:“小心駛得萬年船。”

梅九的父親年輕的時候便是收養了樓嚴,將他送出去習武,對他十分栽培,好的不能再好,隻是這一切,除卻梅九身邊最親近的老管家,旁人是並不知道的,這也是他為自己布置的一步暗棋,可是誰也不曾想過,原本隻是一步暗棋,卻真的派上了用場。

那個時候樓嚴在千裏之外聽說了梅九父親的死訊,連夜往回趕,結果碰到了師門仇家,結果生命垂危,陰差陽錯之下,竟是皇上救了他,皇上十分看好樓嚴的資質,而那個時候樓嚴年紀不大又沒有什麽親人,便是授意他認了同行的李公公為義父,可雖然是義父,但是卻是聽從皇上的話,樓嚴原本隻是打算換一個身份,暗中調查一下梅家的事情。並且也希望自己能夠暗中幫助梅九,可是卻不曾想到,陰差陽錯知曉了皇上的行為。那個時候他年紀還不算大,又被皇上送出去學武,可是自那以後,他便是與梅九聯絡上,暗中幫助梅九。

皇上於樓嚴有救命之恩,樓嚴心中也是清楚,他曾經發誓不會傷害皇上一分一毫,而梅九也答應,不管他做了什麽,都不會殺皇上,正是因此,樓嚴私下便是不斷的相助梅九。

而當時梅九父親助養的另外一個孩子,便是南詔木易,木易的母親姓楊,本是一個商戶的女兒,她是北齊人,在跟隨親人去南詔通商的時候被南詔皇帝強搶,雖然最後逃了出來,但是卻難產而亡,之後他們楊家家道中落,木易便是化名,沿街乞討,如若沒有梅九的父親,就沒有他。雖然後來南詔皇帝將他找了回去,但是木易與南詔皇上並不親近,他真正要幫助的,一直都是梅家。

梅九每年去一次南詔也並非做生意,而是去見木易,而每家的產業也不斷的支撐木易在南詔的發展。

這一切皇上不是沒有懷疑,但是在樓嚴的掩飾下,一切都藏得很好,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這些。

“謝悠雲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樓嚴問道。

梅九微笑,十分的歡喜:“成了太監,如此倒是極好,想來,他該是痛苦的不能自拔吧?”

樓嚴頷首:“確實,很痛苦,但是卻也支撐了下來,看來,有時候性命攸關的時候,他還是更看重這個的。隻是他們父子這般,倒是好看了。想來對於謝蘊來說,現在是生不如死的。”

謝悠雲或許是想活,但是對於謝蘊來說,卻是想死,可是他並不敢死,如若他真的死了,那麽謝家的人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他自己都說不好,而他活著,這樣痛苦的活著,才是皇上想要看到的。

謝蘊做了二十年的丞相,他太清楚皇上是個什麽性格的人了,皇上不是寬厚,隻是讓他生不如死,隻是如此而已。

謝蘊知道,所以他不敢死,而他這樣生不如死,梅九就高興。

“你幫我布置的人都布置好了麽?”梅九突然問道。

樓嚴頷首,“自然是布置好了,隻是……”他停頓一下,緩緩道:“你真的要安排人殺楚和鈴?”

梅九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幾分,“我要殺的不是楚和鈴,我要殺的是程楓。”

樓嚴:“可是你也知道,程楓和楚和鈴是一個人,如若真是失了手,那麽……小九,我知道你是喜歡楚和鈴的。”

雖然梅九從來沒有提過,現在也從來都不提楚和鈴如何,但是樓嚴是什麽人,這麽多年,他太清楚梅九了,他緩緩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喜歡楚和鈴的。你就沒有想過,如果一旦出了差錯她死了,會是怎麽樣嘛?”

整個冰室一片沉寂,許久,梅九終於收起了笑容,他平靜的看著樓嚴,拳頭攥的緊緊的,“如若她死了,所有事情辦好,我在陸寒的麵前自殺謝罪。”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陸寒。”

梅九想到那個一身紅衣的豔麗少女,她嬌俏的站在路上,表情裏帶著高傲與冰冷,但越是如此,越是好看,耀眼的讓他移不開眼。那個時候他突然就覺得,如若自己成親,一定要找這樣一個姑娘,渾身上下充滿了朝氣,就是那種放肆活著的感覺,他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姑娘。

隻是很快的,他就知道不可能了。陸寒喜歡上了她,梅九想,如若說這世上有一個人是他必須相讓的,那麽這個人便是陸寒了,他的母親曾經在危難之時與他言道:“找到你的弟弟,找到他,不管是你還是他,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你們都是無辜的,我要你們兄弟兩人都好好的,都好好的。不要去想什麽報仇,我要你們好好的活著。”

他娘見過他之後便是走了,再也沒有回來。他已經不可能完成他娘的全部遺願了,所以,他最起碼可以為完成一部分,也隻能完成一部分了。

“我是喜歡她,第一眼看見她就喜歡她,但是隻要陸寒喜歡,我就不會爭。而現在,大哥,我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我不能回頭了,我必須報仇,走到這一步,我停不下來了,狙殺楚和鈴是我必須做的,隻有這樣才能讓陸寒暫時不懷疑我,才能將所有的嫌疑再次扯到榮王的身上。所有的王爺,我一個都不能留,我不能給陸寒留下任何一個後患,你懂麽?”說到這裏,梅九的心情竟是十分的酸澀,他緩緩道:“我隻希望,如若有下輩子,楚和鈴不要再遇見我了。”

樓嚴沉默下來,許久,他言道:“如果不痛下殺手,就不會顯得真。盡人事聽天命。”

梅九點頭,他帶著苦澀的笑意:“盡人事,聽天命,楚和鈴,對不起。”

樓嚴竟是一時無語。

“我知道,隻要走出這一步,楚和鈴就永遠都不可能原諒我了,隻是大哥你知道嗎?我不能不這樣做,我忘不掉我們梅家的仇恨,我忘不掉我爹的死,我娘的哀傷,還有我自己,我自己這副殘敗的身子,所有的一切,我都忘不掉。楚和鈴永遠都不可能原諒我了,陸寒也不可能,但是就算是他們怨恨死我也沒有關係,我隻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夠扶植陸寒,讓他在通往皇位的路上全無荊棘。至於我的生死,我的生死總歸是沒有那麽重要的,如若我死了能讓他們暢通前行,那麽不管怎樣,我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