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誆騙

自從方奕山在書房見到了他所畏懼的那位“故友”,他對自己家宅子的安全就失去了信心。在外頭不安全,在家裏也不安全,他這日子還怎麽過?讓一個陌生人**書房,威脅了主人的安全,又再翩然離開,居然沒一個人察覺不對,家裏的仆人都是幹什麽吃的?!

他緊急從莊子上調了好幾個沒有經過調教、不熟悉仆從禮儀卻孔武有力的男仆到家裏來當差,書房與後宅更是換人的重災區。這是他平日在家最經常待的地方,他希望自己的家今後再也不要象先前那樣,輕易被人偷摸進來了。第一次那個人隻是跑來跟他說幾句話,拿走一封信,天知道對方下一次再來,會不會把他的腦袋拿走?

皇帝手下的密探先前安插在方奕山書房裏的探子,非常不走運地被換走了,改到馬房當差。這也意味著皇帝一方失去了一個重要的耳目。將來方奕山與穎王死士餘孽再有聯係,他們就很難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這就是高楨為什麽要找上方三爺的原因。方三爺可以毫無阻礙地出入每一個方家族人的宅子,也可以跟方奕山進行平等的對話。書房的小廝頂多隻能偷看書信,真有客人來了,他除了倒茶就不能接近書房了,但方三爺卻可以從方奕山處探聽消息。而方三爺也沒讓高楨失望,經過不停的拜訪與試探,他如今已經是方奕山書房裏的每日座上客了。

方三爺努力讓方奕山相信,他忽然改變了態度,是因為方太太母子離京日期漸近,很多家族中的事務開始轉移到他手上,令他心中越發惶恐。他知道以自己目前在家族中的地位。是很難令族人信服的。即使暫時代理兄長的族長職責,也很容易會被架空。如果真的發生那樣的情況,將來他兄長方崇山回到京中,他無法交代還在其次,嫡支在家族裏的話語權落空,才是他最無法接受的一點。而此時方奕山幾乎是家族中除了方崇山外官位最高的人,又對族長之位虎視眈眈。肯定不會放過方崇山不在京城的好機會。趁機奪權的。隻是他畢竟是旁支,想要奪得族長之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以他目前的官位。恐怕是勝少敗多的結局。

方三爺找上方奕山,主動遞出了橄欖枝。隻要他在方三爺代理族務期間,不在明麵上爭奪族長之位,讓方三爺維持嫡支表麵上的體麵。那麽方三爺可以保證,在族中事務上。盡量聽從方奕山的指示,就連家族所掌握的資源,也可以偏向方奕山一家,包括所有已出嫁方家女的婆家所擁有的影響力。方四太太有了這個助力。就再也不用辛苦地巴結一個馬二夫人,隻是為了給女兒爭取一個可能的推薦渠道了。方家女中也有貴婦,可以直接帶著娘家的晚輩女孩出入宮廷。就象方慧珠與方仁珠曾經得到的待遇一般。

為了顯示誠意,方三爺不知用什麽法子。給方四太太和方四姑娘弄到了一張尚太傅夫人六月賞荷茶會的邀請帖。要知道,尚太傅夫人在太後與皇後麵前都是極有體麵的,而她這茶會的參與者,也都是京城裏有名的貴婦人,其中就包括兩位蔣夫人——當今太後蔣氏的嫂子與弟媳。據說太後姑嫂感情很好,如果在茶會上,方四姑娘能得到兩位蔣夫人的青睞,就等於得到了平步青雲的機會,那可比臨沂大長公主那邊要可靠多了!

方四太太欣喜若狂,連長女方二姑娘埋怨自己沒有份的話都拋到一邊了。既然要配皇長子,長女的年紀確實太大,次女倒是勉強夠格。隻要女兒裏能有一人成功攀上金枝玉葉就夠了,他們不能太貪心。方四太太跟方四姑娘高高興興地準備起了茶會那天要穿戴的行頭,而方奕山也終於相信了方三爺的誠意,對他的戒備少了許多,更添了幾分親近。

其實他此刻心中是有些惴惴不安的。他不知道那幾位“故友”看到他的妻女如此熱衷於攀附如今的皇室子弟,會有什麽想法,但他卻無法抵擋成為皇親國戚的誘惑——方三爺為何能保住身家性命?還不是靠了方家嫡支的人脈麽?若他當真成了皇長子的嶽父(他忘了女兒的目標是側妃),那將來那幾位“故友”事情敗露時,他應該可以保住性命吧?對方見他身份跟過去不一樣了,大概也不會輕易對他下毒手,以免引來朝廷的報複?

方奕山心頭有重壓,方三爺又表現得如此有誠意,就好象跟他恢複到從前的親近關係一般,甚至在私下場合裏,毫無避諱地談起了自己對目前處境的不滿,對當今皇室的怨言,對東山再起的野心和欲望……方奕山終於忍不住,向方三爺透露了自己跟死士首領的接觸。

方三爺露出大吃一驚的樣子,但很快就冷靜下來,開始為方奕山做分析。以死士殘存力量的能耐,想要把穎王世子高钜推上皇位,那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即使當今皇帝父子三人都死絕了,連廣平王父子也死了,也還有晉陽王呢,那可是先帝的親子,此外還有些血緣遠一些的宗室,比如留守嘉定的汾陽王府等等。高钜以逆王之子的身份,若想要翻案,實在太難了。朝中也沒有支持他的人。從前支持穎王的被清算了,反對穎王的不可能讓他有機會翻身,即使是那些在暗中支持穎王、尚未被今上發現的臣子,對高钜也不如對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熟悉。再加上死士們隻有一幫亡命之徒,頂多手裏掌握著一些財富,沒兵沒馬沒糧,想要成氣候,還不如指望他們遠走高飛,在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靠著剩下的財富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呢。但無論死士們是想要飛螢撲火還是遠走高飛,都對方奕山沒什麽好處。

方奕山隻覺得他的話說到了自己的心裏:“我何嚐不明白這一點?隻是不敢對那些人明說,就怕說出來了,他們一怒之下就要了我的性命。可若繼續照著他們的話去做,我又怕將來事情敗露。叫朝廷知道,同樣是死路一條,甚至會禍延妻兒,連累家族。”頓了頓,他將最後那句話又著重提了一次,“三哥,雖然他們沒有找上你。但你我同族。傾巢之下,安有完卵?你千萬別不管我,好歹也曾經跟那些人共事過。就幫我想想主意吧?該如何打發了他們才是?”

方三爺假裝沉吟了一會兒,方才歎息著道:“除非有法子一下將他們連根拔起,否則還是不要得罪他們的好。他們都是亡命之徒,你我卻是有家有室。總不能跟他們硬碰硬。既然他幾次托你辦事,都不曾叫人發覺。你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撐下去了。最好既不得罪他們,又把自己撇清了,別叫任何人抓住你的把柄。他們不就是想要將穎王世子劫走麽?那是他們兩邊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商量去!你尋個借口裝病。盡可能推托,事後朝廷追查起來,也跟你無關。若是他們再與你為難。你就來找我商議。”

方奕山頓時將他的話奉為了真理:“你說得有理,我也是這麽想的。如今也隻好這樣做了。若他們再來。我一定找你。”

於是當死士首領再度摸上方奕山的書房,如此這般與他密談了半夜之後,他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未亮就找上了方三爺,將事情細細跟他說了,臉上滿是恐懼:“怎麽辦?他們說世子之所以不肯走,都是因為有王妃攔著。王妃從前就被王爺厭棄,他們都沒把她當成是正經主母。如今王妃礙了他們的大業,他們打算要將王妃除去,好將世子掌握在手裏,因此交了一瓶毒藥給我,命我想法子將藥傳給黃公公……”

方三爺臉色微變,很快又鎮定下來:“你先別慌,且不說世子已經不肯見你,你還能不能將毒藥遞到黃公公手裏,即使遞過去了,黃公公又怎會冒險毒害主母呢?況且王妃死了,世子也未必會改變心意呀?”

“所以他們要我騙世子。”方奕山摸了把臉,麵色蒼白如紙,“他們讓我跟世子說,接他出去,不是為了謀反,而是想要保住王爺僅存的血脈。他們手裏還有些財物,打算護著世子避到嶺南。他們在那邊置辦了產業,周圍也沒人認識他們。世子過去了,就能象尋常富家子弟一般過逍遙自在的日子,不必繼續困在瀛台受氣。若是世子擔心王妃不答應,可以給王妃下假死藥。人服了那藥,就會象是死了一般,足可騙過太醫院所有人。到時候借著出殯的機會,世子要爭取扶靈出城,他們會在路上將他救走,順便帶走王妃的棺槨。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給王妃服下解藥。到時候木已成舟,王妃為了兒子,也隻能認了。他們母子一起到嶺南去,也省得日後牽掛了。”

方三爺挑了挑眉:“毒是真的吧?”

“毒是真的。”方奕山說,“隻要騙世子給王妃下了藥,後麵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他深吸了一口氣:“世子其實很好騙,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會上當,但是……我真要這麽做麽?我真不明白那些人心裏在想什麽。用這種法子,即使救走了世子,他難道就不會恨他們害了他母親?又怎會乖乖聽從他們的號令呢?若隻是為了拿他做個幌子,那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何必如此大張旗鼓,將人從皇城裏偷出來?”

方三爺也想不明白,所以他第一時間把情報整理好,借著小侄女給建南侯府千金趙琇送書的名頭,將消息遞了出去。

高楨從趙琇處拿到了情報,就立刻進了宮。他向皇帝稟報了所有信息後,道:“這群亡命之徒,哪裏有將穎王妻兒的死活放在心上?我看他們千方百計要將高钜帶走,必定有別的圖謀!”

皇帝眯起了眼,忽然想起了一個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