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生氣
趙琇稍撒了兩句嬌,張氏就心軟答應了她的請求,不過還不忘囑咐:“拿一些就行了,不許拿太多。雖然世子客氣,但你也別太貪心了,我們到底是客人。”
趙琇笑著答應了,就要轉身出門,又被張氏叫住:“你打算就這麽出去了?外頭正下雪珠子呢!給我添上厚衣裳,換了靴子再說!”
趙琇無法,隻得回了臥室,穿上一件羊皮裏的方領對襟半袖姑絨比甲,再換上羊皮小靴,出來時,碧菡已經捧了那件雀金呢的鬥篷過來。她愣了一愣,看看在大炕邊安坐不動、一臉平靜的高楨,小聲問碧菡:“怎麽把這個拿出來了?我就是出門轉一圈,很快就回來了,隨便拿哪件鬥篷都行。”
碧菡小聲回答:“我本是想拿老夫人給的那件灰鼠皮的舊鬥篷,世子卻說,外頭下著雪珠子呢,那件舊的麵料隻是尋常錦緞,不如雀金呢的好,若是打濕了,天氣陰冷難幹,就讓我把這個拿出來了。”
趙琇其實沒覺得這兩件同樣是灰鼠皮的鬥篷有什麽區別,但高楨既然這麽說了,自有他的道理,況且她如今心急著要出門,也不好叫高楨久等,穿哪一件鬥篷不是穿呢?她就隨手接過鬥篷披上了。碧菡又給她戴上了一個鬆綠緞麵兔毛裏子的暖兜,好遮風擋雪。
高楨看到她穿了他送的鬥篷,心情很好,叫上她一起到張氏麵前辭行。張氏客氣地替孫女道謝:“她畫畫隻是學著玩兒罷了,已經得了王府許多好東西,世子還要再送她顏料,實在是太感謝了。”
高楨微笑著行禮:“您客氣了。那些顏料放著也是放著,倒不如給了趙妹妹,也好物盡其用。晚輩就先行告辭了,您若有什麽吩咐,隻管跟梅姑說。千萬別外道才是。”
張氏笑著點頭,他就悄悄拉了趙琇的鬥篷邊一下,兩人結伴出了門。
他們都沒帶隨從人員,高楨就建議走小路,從梅林橫穿過去,比出了西莊再轉東莊的路程要短多了。趙琇也沒反對,兩人進了梅林。
天上正下著雪珠兒,可梅林裏的小溪流淌的卻是溫泉水,霧氣騰騰,彌漫在林間。將整個林子襯托得如同仙境一般。趙琇一路走來,一路欣賞著美景,心情都愉快起來。
高楨也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跟趙琇說起閑話:“這林子裏頭比外麵要暖和些,我最近練拳,都愛到這裏來,就在前頭的空地上。隻是不敢練劍,怕利器會傷著了梅花。”
趙琇笑道:“原來你也是個俗人。在這麽美麗的地方打拳,也太煞風景了。如果是舞劍,舞得也好看。那還算過得去。”
高楨白了她一眼,趙琇自己先笑了,笑完了老實交待:“先前你們還沒來的時候,我白天也常到這裏來的,到處亂跑,還到溪邊玩水。偶爾也會偷偷折幾枝梅花回去插瓶。每次折花時,心裏都怪不好意思的。暗暗祈禱千萬別跑出來個人說我破壞花草樹木。”
高楨不太能理解她的想法:“為什麽會覺得不好意思?莊子裏更不會有人跑出來說這樣掃興的話。這邊種花,就是為了讓人摘的。不是麽?”
趙琇幹笑了幾聲,沒法向他解釋,隻能顧左右而言它:“這幾日天氣陰冷了許多,祖母要我留在屋裏做針線,不許我出來亂跑,所以你在這林子裏沒有遇到我,否則我還能欣賞一下世子閣下打拳的英姿呢。”
高楨的下巴稍稍抬高了點:“你要是真有興趣,我現下也可以打給你看。”
趙琇睜圓了雙眼,但很快就笑著擺手了:“不用不用,下雪呢,這時候打什麽拳?外頭冷得很,我們快走吧。”說著就隨手扯著他身上罩甲的袖口往前加快了腳步。高楨被她扯著往前走,也就不再堅持了,改道:“既如此,那就改日等天氣好了,咱們再到這邊林子來,我打給你看?”
趙琇笑說:“好呀,我也打給你看。自從小時候你教了我兩套拳,這些年我也經常打呢。你幫我看看有沒有打錯呀?”
高楨矜持地點了點頭:“既如此,我就指點指點你吧。”
瞧這傲嬌的小樣兒!趙琇心裏吐了句嘈,還是笑嘻嘻地扯著他的袖子繼續前行了。
兩人很快就走過了梅林,來到竹舍前方的小路。趙琇留意到,那幾間竹舍跟前些天相比,似乎添了些東西,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高楨發現了,就解釋說:“我過來練拳,有時候需要找個地方放下外衣、鬥篷,累了找個擋風的地方歇口氣,練完了也會要盆熱水擦擦手和臉。這裏是離得最近的屋子,底下人便收拾了一間房出來,預備我要用。你若到林中來玩耍,累了也可以到這裏避避風。裏頭有炭盆,有火折子,窗子都拿板擋起來了,屋裏不會冷的。”
趙琇恍然大悟,笑說:“我會過來的機會也少,一般我不會在離落梅院太遠的地方活動,想要歇息,回院裏去就行了。”
高楨沒說什麽,心裏卻隱隱有些遺憾。
兩人來到花圃處,穿過數個玻璃花房。看到花房中鮮嫩嬌豔的鮮花,趙琇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高楨瞥見了,仿若無意地問:“你最喜歡什麽花?這裏的花,你更喜歡哪一種?”
趙琇笑道:“什麽花都好看。在這個時……時節,冬天也能有這麽漂亮的鮮花,真是太難得了。我那次折了幾枝梅花回去,祖母喜歡得不得了,特地插好放在窗前的炕幾上,每日欣賞呢。”
這話聽著好象有些古怪,但高楨也沒多想,隻說:“梅花高潔,喜歡梅花是好事。”頓了頓,他看向路邊的一間花房,那正好是培育菊花的:“那菊花你喜不喜歡?菊花也有高潔之名呢。”
“還行吧。”趙琇對菊花的印象。除了是重陽節時大戶人家請客聚會時經常用作借口的欣賞品種,就是拜祭先人時供奉的花卉了,她的目光被另一間花房裏鮮豔的月季花給吸引過去:“月季也很漂亮呀。”
高楨暗暗將這件事記了下來。
他們很快就到了棲鳳齋後堂。因為棲鳳齋沒有完整的院牆,他們直接從屋後轉了過去,壓根兒就沒經過前門。
趙琇還是頭一次到棲鳳齋後堂高楨的臨時住處來。進了門她才發現。這裏也許因為本來就不是為了住人而設計的,因此屋頂特別高,可以清楚地看到房梁。屋子也十分寬大,足足是落梅院正屋的兩倍寬,卻隻分作三間。中間的是廳,擺設跟落梅院那邊差不多。隻是因為這邊屋子更寬敞,就顯得地方很空,家具很少。
東屋是高楨起居坐臥之處,靠著東牆修起了大炕,比落梅院的大炕還要寬、要長。足夠打橫睡上十幾二十人並且翻身都沒問題。這麽大的炕,隻給高楨一個人睡,當然太過浪費了,所以炕上擺了好幾個書架、炕櫃,連炕桌都有兩張,一張書桌,一張吃飯,分布在大炕兩側。互不幹擾。高楨隻需要在這座炕上活動,吃飯睡覺讀書就全都解決了。
房間裏其他地方反而沒擺什麽東西,隻有兩隻大衣箱。顯得有些空落落的。轉頭去看西屋,有碧紗櫥遮擋,也看不出什麽來。不過趙琇想到那匆匆引來的溫泉水,猜測那邊會不會是浴室淨房?
高楨招呼趙琇在東炕就座,又叫丫頭上茶。她隨手解了鬥篷坐下,就發現炕是熱的。但屋內的空氣卻要冷得多,比不上芙蓉樓和落梅院暖和。她四處打量一圈。也就明白了。這屋子屋頂高,空間大。就算多擺幾個炭盆,也暖和不到哪裏去,還會造成浪費,砌火牆則太過費時費事了,最省事的辦法,自然是盡量把活動局限在大炕周圍了。
趙琇想到高楨這些天一直是住在這樣的屋子裏,忽然有些心疼他。
高楨叫丫頭去找畫畫用的顏料,自己則上了炕去尋畫冊,尋到了一本,抽出來遞給趙琇:“你看這一本可用得?”對上趙琇有些憐惜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趙琇連忙接過畫冊,低下頭胡亂翻著,其實一點都沒看進去:“你……住在這屋子裏,不會覺得冷嗎?”
高楨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沒有回答。趙琇見他不吭聲,忍不住疑惑地抬頭向他望去。
高楨轉回頭,淡淡地說:“也沒什麽,炕上暖和。若是真的冷得受不了,父王也不會允許我住在這裏。來這裏的頭一天晚上,父王就過來驗過了。”
若是從前,這種事父王從來就不用操心,因為這是他母妃的事。母妃去後,父王就代起了母職,這讓他心裏非常感動,也讓他明白,自己並不是失去了母親,就沒人關心的孩子。
如今又還有一個趙琇在關心他,這讓他感覺更好了。
他抬起頭,微笑著對趙琇說:“趙妹妹冷不冷?給你添個手爐吧?”說著就從炕櫃上拿了隻小小的銀手爐下來,在炕邊的火盆裏用銀火箸夾了幾塊炭進爐中,合上蓋子塞到趙琇手中。
趙琇低頭去看那隻手爐上頭的精致花紋,高楨又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皮手筒給她:“再加上這個,你就更暖和了。要不還是把鬥篷穿上吧?”
趙琇抬頭一看,他遞過來的那隻手筒,竟然是用與她鬥篷上同樣的雀金呢料子做的麵,裏頭也是灰鼠皮,跟她這件鬥篷都可以配上一套了。她十分驚訝:“這也是跟鬥篷一起做的麽?”問題剛出口,她就覺得不是了。因為手筒的麵料上還用暗金的絲線繡出花朵的圖案,那真的不象是高楨一個男孩子會喜歡的風格。
高楨低頭繼續翻畫冊,好象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不是,這是近日我叫人新製的。我小時候除了你那件鬥篷,另外還用同樣的料子做了一件錦袍,如今已經小了,完全穿不得,白放著也是可惜,索性拆了做些有用的東西。我不是正守孝麽?這織了金的東西自然用不得,給你算了。”他抽出一本畫集,微笑著遞過來:“連著手爐一起帶回去吧,我這裏還有呢。”
趙琇忽然覺得有些不安了,鬥篷是他穿小了的,那日她又剛好沒穿鬥篷出來,接受了他的贈予也沒什麽;顏料他暫時用不著,又不值多少銀子,給了她也沒什麽;畫冊她隻是借去臨摹一下,過後仍舊會還回來的,同樣也隻是小事。可是……銀手爐挺值錢的,這灰鼠手筒就更珍貴了,還是特地為她做的,她如果就這樣收下來,是不是不太妥當?
也許高楨這樣的金枝玉葉沒把這些東西放在心上,可她心裏卻是明白的,無緣無故,她不該接受別人的貴重禮物……
她小心地將手爐放在炕桌上,又把手筒放在它旁邊。
高楨怔了怔:“怎麽了?你不冷麽?”
趙琇搖搖頭,抱起那兩本畫冊:“我不能接受這兩樣禮物。”
高楨雙眼露出疑惑的目光:“為什麽?”
趙琇想了想:“因為很貴重?無功不受祿……”
高楨不以為然:“這算什麽貴重?不過是尋常物件罷了。”
趙琇不想跟古代土豪爭辯,隻能說:“對你而言是尋常物件,但對別人來說,就是很貴重的東西。你也知道,這不是外頭的尋常人家能夠用得起的。就算我們家是老侯府,也就隻有我祖母有幾件好皮子的衣裳,給我和哥哥的都是舊的,我自己家裏用的也是黃銅手爐……”
高楨有些急了:“真要這麽說的話,我送你的鬥篷豈不是更貴重?可你那時收下了!”
趙琇頓了頓,把鬥篷往他那邊推了推,高楨的眼神忽然變得可怕起來,讓她不由得停下了動作,想了想:“我當初收鬥篷,是因為你說你已經穿不下了,為了不浪費,我就接受了你的好意。可是手爐跟手筒,你都還能用……”
“不能用了!”高楨冷下臉說,“你瞧瞧它們的模樣,那是我能用的麽?!”銀手爐是南瓜形的,上頭刻有梅花和冰裂紋,是女孩兒喜歡的式樣;手筒上也用金絲繡了花。別說他現在正守孝,就算沒有,他也不會用這麽花俏的東西。
父王總說他不會哄女孩子高興,他就努力去學。可如今他那麽用心地準備了禮物,怎麽趙妹妹又不肯接受了呢?
趙琇看了看他,小聲說:“無功不受祿,你可以……留給你以後的王妃用……”
高楨更生氣了,臉色完全陰沉下來:“你救了我的性命,難道還受不起幾件小東西?!”趙琇還想說些什麽,他卻一把將手爐打翻在地上,又將手筒隨手扔開:“你不要就算了!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你不要,也沒別人能使,索性扔了幹淨!”
他背過身去盤腿坐著,自顧自地生著悶氣。趙琇張張嘴,卻不知該怎麽說。屋裏的氣氛一時僵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