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知過了多久的歲月。

這是一個夏天。

小巧經過一片茂盛的竹林,該死的家夥,她不就是和司機賭氣嗎,六十塊錢坐到家門邊的橋站,現在四十五塊錢坐到服務區而已。

可是上車前,司機明明是說五十塊錢是可以到橋站的,結果話說了卻出爾反爾。

十塊錢,雖說不是什麽大錢,但是她花的不舒坦,就不想浪費掉。

結果,現在呢,變成這樣了。從服務區出來,她弄不清方向,隨便亂走,現在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似乎是迷路了。

但是這邊離家裏好像不太近。

哎,為什麽要省下那十塊錢呢,雖然花的不舒坦,但是現在迷路了,難道是舒坦了嗎?

人就是不能一時頭腦發熱的賭氣啊。現在玩完了,沒有方向。

老爸肯定不會來接自己了,老家這麽遠,家裏又是已經沒有了摩托車。

苦惱啊,眼看天色漸漸暗下,難道還要在這荒山野嶺過一夜嗎?

她可是一個女孩子家啊,老天不帶這麽耍人的吧,欺負她也欺負的太慘烈了點。

想到了手機,幹脆打110好了,這輩子沒打過110,唯一的一次報警求救吧,雖然是迷路,覺得好笑了點,但是現在是荒山野嶺中迷路了,不像一般的迷路啊,眼前雖然是馬路,似乎可能會有車經過,但好像希望還是很渺小的,她是在高速公路之類的路上走著啊。

做人啊,也是不能貪小便宜,要是在站內買車票就好了,誰讓她趕時間,順路看見正好一輛去家裏那邊的車經過,就招手了呢,而且那司機還好心的停車了呢。

去包裏摸手機,摸了半天也摸不出來,這才想起,剛才似乎放在車上的座位上了。

手機丟了,比起來,那十塊錢算什麽啊,欲哭無淚。

肚子有些餓了,包裏摸出了充饑的餅幹,喝了礦泉水,繼續趕路。

……………

前方山間似乎站著一個破爛的人影,當然人是不能用破爛的人影來形容,不過那人的衣服確實是穿著破爛了些,衣不蔽體,幾乎是一片一片的。

小巧想了想,深山老林的怎麽會有人在?

想起那些在深山裏被人先奸後殺,拋屍荒野的事情,心裏泛起一陣寒意,不由得抖了抖手臂,那掛在身側的背包的帶子就順勢滑了下來。

有重物掉在腳上,砸的她嚇了一跳,幸好還隻是自己的包而已啊。

恐怖啊,深山裏,有沒有蛇之類的,不要讓她遇上大蟒蛇啊。

前邊的那個人影本來站在山上,現在居然到了她所站的水泥馬路上,還朝著她走來,小巧哇哇大叫,連連往後退道:“你誰啊,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喊了。”

其實喊了也不會有人來救的,隻不過是壯壯聲勢罷了。

那人疑惑的看了她幾眼,咧開嘴笑了笑。

深山野人哪,能指望他經常刷牙嗎,一口的黃牙幾乎雷到了小巧,我的個天哪,這算是什麽事啊。

他笑起來,那雙眼睛倒還黑白分明,晶亮的有神。

有這麽一雙清澈的眼神,應該不是壞人吧?

錯,小巧阻止自己被他的眼睛迷惑,眼前的這個男子一口黃牙,笑起來一臉的猥瑣的樣子,就算不猥瑣,那口牙齒就讓她感覺到隔閡。

看起來這人頭發烏黑,雖然是有點亂的像雞窩,但也不像是個老頭啊,好像還蠻年輕的。

裝作鎮定下來的樣子,小巧開口問道:“怎麽稱呼,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人不回答。

會不會是個啞巴:“野人大哥,你聽的懂我說話嗎?”

眼前的人還是沒有反應,忽然間嚷嚷道:“普哈普哈普哈…”順便還帶著張牙舞爪,這是哪國的語言啊,難道是中國的原始人?

小巧縮了縮脖子,拔腿就跑,身後的那人依然跟著,卻是安靜下來,沒有再做什麽表示。

小巧邊跑邊嚷道:“別再跟著我,求你了,我和你不熟。”

忽然間前麵一座山上,泛起一層層黑霧,那座山承受著烏雲壓頂的命運。

小巧急了,難不成還要下雨了嗎?

雖說她有傘放在包裏,但是雨下大了,鞋子和衣服是不可能不被淋濕的啊。

那野人大哥卻突然間大叫起來,一把拽過小巧的手臂,拖著她跑。

小巧急著甩開他的手,但是他卻抓著不放,嘴中說著奇怪的話:“奇卡奇卡…”

去你奇怪的鳥語,小巧一臉的黑線,她又聽不懂他在說著什麽。

小巧看著前方不遠處的竹林,覺得竹枝黑壓壓的生長的,青綠青綠的,但是旁枝不斷,卻是張牙舞爪的樣子。

這地方不會是有什麽詭異的東西吧?

竹林間沙沙作響,風吹起了地上的竹葉,感覺地麵上有一團團的東西在滾動。

小巧扶了扶眼鏡,心裏嘀咕道:“我心裏素質不怎麽強悍,不要嚇我。”

但是相對於前麵那座山的烏雲,那野人大哥卻拖著小巧往竹林那邊走。

小巧驚慌失措,急著道:“別拽我,放開我…”

野人卻是暴怒著一聲狂吼,嚇得小巧愣住了。

回過神來,心裏叫苦連天,今天好衰啊,怎麽選了這麽個日子出門啊。

小巧試著和野人溝通:“各滴各滴!”

野人回過頭來,緊盯著小雨的臉,看的小巧一陣毛毛的感覺。小巧也看向他的臉,發現他不但是眼睛很幹淨漂亮,眉毛也很漂亮,陪稱著他那有些胡渣的臉,英氣的上半部臉和邋遢的胡子還有頭發不搭調。

小巧又是看見他握著自己的手的那隻手上套著一隻手表。

手表表麵沾著泥汙,但是看上去似乎還很不錯。

這似乎是一個現代人吧?

小巧有些怪異的道:“這位大哥,你不會是遇上什麽車禍之類的,然後又什麽什麽的失憶了吧?”

難道真的有什麽黑社會的追殺之類的情況?

還不等她想個明白,野人一把把她推到地上,然後他也趴在另一邊的地上。

小巧看見旁邊姿勢不雅的趴著的野人,覺得他似乎對她沒有惡意,心裏放寬不少,卻是嘲笑起他的姿勢來。

她準備從地上爬起來,野人又猛地把她拉回地麵,要不是包頂著,她估計腦袋就要受傷了。小巧有些生氣的看著他:“你到底想要幹嘛啊!”

野人抬頭,望著那片烏雲,眼裏流露畏懼的表情。

小巧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但是卻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色骷髏頭。

哇呀,逼真的好詭異啊。那骷髏的眼眶處,還泛著一種詭異的陰森的感覺。

天上的雲朵啊,她其實以前也有抬頭看過,曾經坐在她旁邊的她家弱智樣的死黨指著天說,那朵雲看著很像兔子吧,這邊這個很像隻大象呢。

而她怎麽樣都沒有那個天賦,這次總算是從雲層裏看出點逼真的東西來了。

雲層聚攏了一段時間,終於漸漸西去,她看到野人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也跟著爬了起來,這回野人沒有再把她重新推回地上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引來野人的疑惑的目光。

小巧齜著牙:“看什麽看,你身上也都是灰塵,還不趕緊…”他身上不止灰塵,也還沾著泥巴,那破碎的衣服和褲子,也看不出以前是個什麽款式,襯衫或者其他?總之,黑不溜秋,上麵還沾滿一層泥土。拍不拍沒區別,鑒於這樣,小巧停止了說話。

小巧準備回家了,轉身往另一邊走著。

那人卻在此刻也不聲不響的跟著她,小巧無力去管他,她在前邊走,他在後邊保持五米距離跟著。

天色黑了下來,將要入夜的時候,小巧還沒有找到回家的路,轉了一大圈,越發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走了。

她的腳發酸,隻得停了下來。

那位野人大哥走到一邊,拔了旁邊的草,就吃了起來。

那東西能抵抗的了饑餓嗎?小巧很是懷疑。

包裏還有三包餅幹,她客氣的遞給那野人大哥一塊餅幹:“給你,吃吧。”

野人大哥遲疑的看了她一眼,還是接在手裏。

沒有篝火的晚上,星星卻在山間很明亮,月亮的銀光也灑落人間。

野人大哥坐在這邊,小巧氣呼呼的坐在另一邊,他真的太過分了,自己好心的遞給他一塊餅幹,吃了以後,就居然過來搶她手裏的餅幹,他說一聲,她也不是不給他吧,結果一包餅幹全部掉地上了,因為資源不浪費,她才重新撿起來吃。可是地麵上都是泥土,髒的啊。

野人大哥這個時候,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的瞥了一眼小巧的背影,嘴裏嘀咕道:“葉呀葉呀?”

最後他還是沒有過去,小巧幹坐了一個晚上,野人大哥睡著了還打著些微的呼嚕。

小巧還是從包裏拿出了外套,她其實是挺嫌棄他髒的,但是,沒辦法,看上去野人大哥好像不是什麽壞人,以免他睡著時受了凍會感冒,她還是勉為其難,這是一件外套,平時雖然喜歡穿,但是髒了洗洗就是了。

小巧雖然竭力用助人為樂的優秀品德在說服著自己,但是心裏還是有些不情願,她把外套蓋在野人大哥的身上時,他有些疑惑的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裏有迷茫和一絲淺淺的慵懶。

後來,清醒了過來,他坐了起來,有些傻乎乎的又笑著露出他的牙齒來。

或許是月色的緣故,他的牙齒看上去也不像白天的時候那麽黃。

可憐的野人啊,小巧想,等她回去的時候,得去警察局一趟啊,這野人好歹是個人啊,遺落山間真是可憐。

但是轉念一想,她就想要破口大罵,奶奶的,她現在與這個野人大哥有什麽區別,要是再找不到回家的路,過幾天估計她也得跟他一樣的下場了。

想到這裏,小巧心裏怨念指數狂升,這世道啊,不就是想省個十塊錢嗎,至於落得這個下場嗎,不是說,勤儉節約是中華傳統美德嗎?她就是小小的實現了這個美德一下而已麽。

經過了第三天,她終於看見了人,那是個高速公路旁的村莊,他們看見一身狼狽的小巧和她身邊的那個更加狼狽,甚至有些慘不忍睹的野人的時候,神情都很古怪。

小巧用普通話說:“各位叔叔嬸嬸,我和他都在山間迷路了,請問你知道這裏離XX市XX鎮的XX村近嗎,要怎麽走才能到那裏?”

很遺憾,這裏似乎隻有方言,大家在那邊嘰裏咕嚕的議論著,小巧雖然聽不怎麽懂,但是還是有些懂了,他們似乎在說:這個女的好奇怪啊,衣服髒兮兮的,身邊還跟著這麽個男的。

好不容易,最後來了個讀書的女孩子,她幫著把小巧的話翻譯給那些村民們聽。

最後村子裏的人都拿了些吃的東西裝了個袋子,遞給小巧,又給小巧湊了點錢,說有車會經過這裏,可以帶她走的。

小雨看了看後邊沉默迷茫的那個野人大哥,起了惻隱之心,也準備把他一起帶走,至少讓警察局的人幫他找到他的家吧。

開始的時候,有村民陪著她一起等車,後來久了,漸漸散去了。最後就剩下小巧和野人大哥一起等車了。

好不容易汽車來了,小巧舒心的笑了起來,邊揮著手,邊鬆了一口氣。

但是那汽車漸漸近了,卻沒有亮起黃燈,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要開走了。

其實這車上的司機大哥看到小巧攔車的時候,也想停下來的,但是誰讓他順帶著也瞥到了小巧身後的那位野人大哥呢,他實在是沒膽停下啊。

小巧眼看著車和她擦身而過,眼淚便流了出來,她再也不要和那三天一樣,流落山間了。她哭著大叫,追著車跑:“司機大哥,你可憐可憐我吧,我在山裏迷路了,我要回家啊!”

看她狼狽的追著車跑,車上不知是誰說了這事,很多人都起了興致要到車尾的窗戶上去看。

待看清小雨和那位野人大哥的時候,雖然有些人嫌棄,但也有些人覺得他們兩個很可憐,也勸著司機道:“說不定是在山裏遭遇了什麽事情,也怪可憐的,這女的看上去二十歲左右,誰都有自己的孩子,電視上的災區捐款什麽的,有這活動自己也都捐了錢的,現在親眼看到了受難的人,也該伸出援手的。”

正因為有了這位慈善的車上的一位大叔,另外的人也被說動了,司機才是停了車,把看上去一臉瘟神樣的兩人請了上來。

請上來之後,車上雖然還有空位,他們兩個人也坐了。野人大哥似乎還有點無措的樣子。但,其實車上的大家包括那個慈善的大叔都是有些後悔了的,那小姑娘也還好,但那個男子看上去就有些危險,不是個瘋子吧?

小巧還沒有察覺到車上的人已經變了心意,隻是覺得這天下之大還是好人多啊。

還是小巧前邊的一位帶著孩子的大哥,咕噥了一句:“別是現在甲流這麽嚴重,這兩個人…真是,什麽人都帶,還管不管別人的死活了。”

一個出聲,人群裏麵忐忑的大家立馬更是恐慌了,有些人也小聲議論道:“他們兩個沒有病的吧?”

那位好心慈善的一位大叔,現在不無想著,還是遠程的錢財救助好啊,要是自己親手幫助,還是有危險係數的啊。

小巧聽著這話,還有些人講的話是她家那邊的方言,可見是那裏的人了,嗚嗚,居然這麽對待她,不就是她不小心迷路山間了嗎,現在居然還被大家嫌棄了,嫌棄這野人大哥也罷了,還連帶嫌棄起她來了,有沒有天理啊。

不過,這野人大哥真的沒問題嗎?小巧在山間的時候,與他相依為命的時候,還沒有感覺,現在卻有這樣的想法了。

人性啊,總是這樣的自私啊。

小巧意識到這一點,有些歉意的看了看野人大哥一眼,他隻是有些坐立不安的縮在位置上。

小巧朝他笑了笑,野人大哥卻也親切的朝她笑了起來,一臉的陽光和開心。

現在在他心裏,也許她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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