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屏中,那林青龍走進綠竹叢生的瀟湘館,一襲白衣的蕭玉奴走了出來,她身邊仍纏繞著若有若無的霧氣,顯得飄渺若仙。

蕭玉奴將他迎入室內,兩個人不知說了些什麽,便雙雙寬衣解帶,暴露出赤條條的軀體。

蕭玉奴走了過去,抱住了他。

這是段橫叫道:“嘿!當真是活春.宮圖,小林子,讓老子看看,你不介意吧?”

林青龍不置可否,這時他想起公冶乾曾傳給他的“陰陽雙修”三字決:

這個道,非常道。性命根,生死竅。說著醜,行著妙。人人憎,人人笑。大關鍵,在顛倒。莫厭穢,莫計較。得他來,立見效。地天泰,好征兆。口對口,竅對竅。吞入腹,自知道。藥苗新,先天兆。審眉間,行逆道。渣滓物,自繼紹。二者餘,方絕妙。要行時,令人叫。氣要堅,神莫耗。若不行,空老翥。認得真,老還少。不知音,莫語要。些兒法,合大道。精氣神,不老藥。靜裏全,明中報。乘鳳鸞,聽天詔。

看來,這“陰陽雙修”定是奇技淫巧無疑了。

室內香煙嫋嫋,彌漫開來,兩具酮體緊緊相擁,難舍難分,在段橫高呼“快活”之時,林青龍突然聽見了自己說話的聲音!

那聲音並非來自光屏,射影蟲也沒有記錄聲音的功能,那聲音來自於自己的腦海深處。而紀澤炎和段橫卻聽不見,唯獨他一人可以聽見,興許是跟另外一個自己存在著心靈感應吧。

他聽見自己說:“蕭姑娘,為何你我兩人隻在咫尺之間,而我卻從來看不清你的麵貌,隻能看見你如水的眼眸。”

那蕭玉奴淡淡道:“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的看過我。”口氣雖然平淡,但是她的眼眸中卻飽含著情意。

林青龍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癡癡道:“而我正看著你。”

當林青龍離開瀟湘館時,已經是深夜,明月當空,照亮了整片大地。

那林青龍渾渾噩噩的走著,臉上毫無神采,猶如行屍走肉一般,一步一步艱難前行。

紀澤炎道:“仔細看你的手腕之處。”

林青龍定睛看去,見自己的手腕之處盡是黑色的痕跡,交織錯雜,密密麻麻。

林青龍周圍問道:“那是什麽?”

“九尾一族的詛咒,你愛上了她。”

林青龍微微一愣,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這怎麽可能,我們並沒有深交,怎麽會僅僅因為雙修便對她產生感情了呢?再說,不是還有無情鎖嗎?”

“無情鎖是假的。當時我也不知道,事後是雲清告訴我的,她正是奉命將真假無情鎖混淆之人。這是那時她還為臣服於我,後來又為時過晚。”

林青龍又問:“沒關係,反正是因為命格。這麽說來,我是因為九尾一族的詛咒才送了命嗎?蕭玉奴也會因此送命嗎?”

紀澤炎道:“這事我也不知,蕭玉奴受了重傷,回青丘國去了。應該能保下一命。”

林青龍垂頭喪氣,他覺得,在與桓元毅的戰鬥中,他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

這時又聽紀澤炎道:“你還得繼續看,後麵的內容才是整個射影的重點,也是出乎我意料的一部分。”

林青龍聞言抬起頭,繼續觀看光屏上的內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會去哪,見什麽人,不過紀澤炎說有些出乎人的意料,那就一定不會錯。

隻見光屏中的林青龍使用了一次鬼遁。

沒錯,他使用了一次鬼遁。

光屏外的林青龍看得目瞪口呆,即便是他也無法使用鬼遁,而那個隻有一魂兩魄的家夥竟然使用了一次鬼遁。

他來到了鬱鬱蔥蔥的萬蟲穀,那是公冶乾和蘇媚兒暫時居住的地方。那時公冶乾不知去向,他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興許又是去一些殺人越貨的惡事,也有可能是去做護送的保鏢,“殺別人殺不了的人,保護別人保護不了的人”,是公冶乾的一貫作風。

這時蘇媚兒一人坐在湖邊。湖水清澈見底,水中魚兒歡快的遊走。周圍很多叫不上名字的五彩繽紛的鳥兒自在的飛翔,蘇媚兒赤著雪白的雙足,浸在湖水中蕩來蕩去,她的臉上的仍是笑著,眼中卻有著淡淡的哀傷。

林青龍在她方圓十丈之時,她就有所發覺,她猛然回頭一看,見來者竟是林青龍,一時間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一齊湧向心頭,她怔怔的望著他,竟然一句話都講不出來,隻是默默的流著眼淚。

光屏之外的林青龍再次聽到了腦海中傳來的聲音。

蘇媚兒哭道:“呆子,你怎麽變成這副模樣?是誰你對下得手?”

蘇媚兒哭道:“呆子,你知道我是多麽想念你嗎?可惡的鬼國人,可惡的鬼國人的血統,讓人家一時一刻也不能忘記你,這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蘇媚兒哭道:“呆子,這次你去京都,有沒有招蜂引蝶,摘花拈草,你要是敢,我讓你好看……不過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蘇媚兒淚流滿麵,緊緊抱著林青龍,泣不成聲,語無倫次。

那林青龍道:“別哭。”隻剩一魂兩魄的他再也沒有喜怒哀樂,他麵無表情的從乾坤袋中取出鳳冠霞衣,那是本來打算送給紅娘的嫁衣,但是他卻要給她。

霞衣一出,頓時流光溢彩,衣裳上的寶石水晶數不勝數。林青龍癡癡道:“給你的。”

蘇媚兒一麵梨花帶雨,一麵又是大喜,她趕緊拭幹眼淚,當麵將霞衣換上,她紅衣罩體,修長的玉頸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一雙頎長水潤勻稱的秀腿**著,就連秀美的蓮足也在無聲地妖嬈著。

她的大眼睛雖然還含著淚水,但也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霧繞,媚意蕩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紅唇微張,這是一個從骨子裏散發著妖媚的女子。

這嫁衣好似本來就是為她量身定做,正好合身。林青龍兀自想道,那日自己買下這鳳冠霞衣之時,難道就在內心深處打算送給蘇媚兒麽?

林青龍癡癡的看著她,無論是光屏之內還是光屏之外,都看得癡了。

這一刻,便已經成了永恒。

林青龍又從乾坤袋中取出那丸神農丹,訥訥道:“這個也給你。”

屏外的林青龍微微一震,那日他尋找那神農丹尋不到,沒想到在另外一個自己的手裏。

隻見蘇媚兒接過那神農丹之後,已經是芳心大震。她是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子,看樣子,似乎她已經料到了什麽。或者,會發生什麽,她全都料到了。

那林青龍衝她裂了裂嘴,樣子很醜,也不算笑,然後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後倒去,口中鼻中鮮血狂湧而出,一身嫁衣的蘇媚兒趴在林青龍身上,大哭起來,是命格,她已經猜到了。

紅娘身上的劇毒,九尾一族的詛咒,強行使用鬼遁,這三重打擊,足以令林青龍當場猝死。

而林青龍忍耐著劇毒之苦,詛咒之苦,強行使用鬼遁回到萬蟲穀,隻為了見她一麵,隻為了讓她穿上那漂亮的嫁衣,隻為了將手裏的神農丹留給她。

“結束了。”紀澤炎道,他默念口訣,將射影蟲收回布包之中。

林青龍若有所思,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是一個在夜裏高歌的女子。在與陸羽戰鬥時,她召喚出巨大的骷髏,分明就是一個邪女。當自己決定進入京都,她又不顧一切的阻攔自己。原來在這裏心目中最重要的女子,竟然就是她。之前他一直迷茫著,而另外一個他給了他答案。

他問道:“然後呢,蘇媚兒去了哪裏?”

“她去了京都,打算殺了桓元毅,為你報仇。雖然她也知道你的死是因為逃不開的命格,但是多少這些都是桓元毅的策劃——在紅娘身上塗滿劇毒,將無情鎖掉包,所以蘇媚兒遷怒於桓元毅,打算殺了他。”

林青龍聞言一震,慌忙搖頭道:“蘇媚兒絕非是桓元毅的對手,趕緊讓我出去,我要阻止她!”

紀澤炎笑了笑,輕鬆道:“你放心,不知那四皇子慶生用了什麽挑撥離間之計,令武王石江龍跟桓元毅反目,二人大戰一場,均是兩敗俱傷,最後石江龍險些被殺,但是他的義子及時出現,救走了石江龍。當蘇媚兒暗殺桓元毅的時候,桓元毅已經是重傷在身,並非是蘇媚兒的對手。但是桓元毅是何等狡猾,此刻他已經逃離了京都,而蘇媚兒為了為你報仇,則尾隨在後,伺機而動。放心吧,以蘇姑娘的伶俐,重傷之下的桓元毅根本沒有勝算。”

林青龍聞言淡淡的“哦”了一聲,他現在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但是桓元毅的詭計總算失敗了,大家的努力算是沒有白費,令禦國躲過了一次危機。

段橫大叫道:“你們可算把廢話說完了,紀先生,咱們還是趕緊走吧。”這時他忽然又想是想到什麽似的,臉色一變,叫道:“不好!”

紀澤炎問:“怎麽了?”

段橫叫道:“困住老子的鎖鏈乃是天山玄鐵所製,堅韌無比,鎖了老子一百年都沒能掙脫開,即便是紀先生打破結界,我恐怕也不能掙脫鎖鏈!”

林青龍拔出血浪,頓時寒光大作,他道:“我來試試。”血浪鋒利無比,吹發可斷,一般的材料絕非是血浪的對手。

林青龍朝那鎖鏈便割了上去,白光閃過,林青龍微微愕然,想不到饒是血浪鋒利至此,也隻在那鎖鏈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痕跡。

“血浪妖刀!”頓時幽綠光芒大作,林青龍將血浪轉化為妖刀形態,揮刀而上,隻聽“剛當”兩聲,那鎖鏈仍是完好無缺。林青龍忍不住皺眉道:“好堅硬的鎖鏈!連血浪都無法斬斷,那該如何是好?”

段橫愁眉苦臉道:“那是!天山玄鐵可謂是人間最為堅硬的材料了,怎麽會被輕易斬斷呢?不過我還有一個辦法,就得靠你們費心了。”

林青龍問:“什麽辦法?你盡管說,你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可是他又想起自己殘缺的靈魂和無法再生的真氣,就連連皺眉,沒有修為在身,如何行遍天下?

段橫道:“當年我用一把鬼嘯戰斧打敗無數對手,那鬼嘯戰斧跟這鎖鏈是同種材料所製,也是天山玄鐵,隻要你離開這裏之後,幫我尋來鬼嘯戰斧,便能救我了!”

紀澤炎麵帶訝色,驚道:“鬼嘯戰斧?你是百年之前的冥牛之王——段橫?”

“正是。”在紀澤炎的驚訝之下,段橫板起麵孔,很有派頭的說道。

林青龍又問:“離開這裏之後,我又要去哪裏尋找鬼嘯戰斧去呢?世界之大,尋找鬼嘯戰斧猶如大海撈針,談何容易?何況我又是殘缺的靈魂……”

紀澤炎笑道:“這事好辦了,我送你一顆童子丹,便可保證你三個月之內擁有完整的靈魂,行走在江湖之中,自然是沒有問題。而我則留下來,一來可以陪伴冥牛大人,二來冥牛大人是個頂級的高手,我有很多對法術的不解之處都得向他討教。”

林青龍暗想:“又是這樣,艱巨的任務還是留給我來做,這死老頭子。”

這時他又聽見紀澤炎傳聲入密道:“鬼嘯戰斧很有可能在你師父公冶乾的手裏,他有個收集天下神兵的怪毛病,即便他沒有,大概也有鬼嘯戰斧的消息,倒是你得了鬼嘯戰斧再回龍戰之野之中。我們在這裏等著你。”

反正林青龍也想離開這個鬼地方,雖然有些操勞,但總比悶在這裏好。便一口答應了下來。段橫則是喜不勝喜,又有人陪伴,又有人去幫忙拿回鬼嘯戰斧,自然是一件美事,不過美中不足便是自己還得在龍戰之野呆上一段時間了。

接下來紀澤炎將林青龍拉到一邊,將一枚金燦燦的童子丹遞給林青龍,道:“這童子丹雖然能夠保證你三個月之內擁有完整的魂魄,但是也有著一個無法避免的副作用,就是讓你變成一個八九歲的孩童模樣,所以你離開之後,最好不要去找蘇姑娘,免得讓她疑神疑鬼的,你隻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這次你出去,不僅僅是為了尋找鬼嘯戰斧,我還得交給你兩個任務。我來之前,你父王令左荼告訴我說,在千王城的落霞院中,大廳低下有一間密室,那裏藏著留給你的寶藏,你這次出去,我會先將你傳送到千王城,這是第一件事。你父王還說,你小時候他對你不好,心中很是內疚,那寶藏隻是為了彌補愧疚的一種方式,你務必要親自去取。”

林青龍想不到山坤竟然能說出那樣的話,心中有些感動,也有一些不可思議,問道:“他現在如何了?”

紀澤炎道:“他去打仗去了,叫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將你的情況告訴了他,他說,若是他活著回來,就把你的名字寫入山族族譜,以後還把王爺的位子傳給你。”

林青龍道:“這些東西我並不稀罕。”

紀澤炎道:“那終歸是你父王的一片心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即便是讓我做皇帝,我也未必開心。”林青龍隻想跟蘇媚兒一起去那世外桃源,但是有些事卻不得不做,這時的他已經把這些都看得淡了。

紀澤炎道:“那我便告訴你要做的第二件事,四皇子慶生將真的《殘影之書》交給了毒王申屠子交換了劇毒,而申屠子的《殘影之書》又被廬州城的知府派人奪了去,你的第二個任務便是去廬州城,與申屠子相識,申屠子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跟他結識之後,你要做出一種仁人誌士的樣子,然後你為他做一些事,最好是為他身受重傷,命懸一線。這時你要控製好分寸,若是受傷太輕,自然不好,若是一命嗚呼,那也是不可取的。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申屠子會送你去不老峰,求不老峰的掌門救你。他早年跟不老峰的掌門有交情,而不老峰之中有一種療傷聖藥叫做‘九轉金丹’,這種療傷聖藥連我都煉不出來,你服下那九轉金丹之後,不但傷會痊愈,就連你的魂魄也會恢複如初,那時的你,才算是真正的複活了。”

“第三件事,便是你師父公冶乾有一個身份是不老峰的六長老,你若是去了不老峰,他一定會回來找你,那時你向他打聽鬼嘯戰斧的下落,再回來救段橫便成了。”

這一通言論聽得林青龍目瞪口呆,他早就知道紀澤炎是個老謀深算的家夥,但是沒有想到他居然精明至此,隻有這一瞬間的工夫,就已經有了周詳和完整的計劃。

紀澤炎又道:“你這樣的任務,在鬼仙門中被稱作‘偽裝’,蘇媚兒其實就是一個偽裝高手,偽裝雖然不必拚死相搏,但是一定要敬業,偽裝要到位,記住,你的目的是騙過申屠子,騙過整個不老峰,至於你的身份,這事我跟王爺商量過,你用山坤之子,小王爺的身份便可,因為你在京都除了四皇子,桓元毅等少數人之外,並沒有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你此去廬州城、不老峰一行,就用小王爺的身份是極好的,山坤在禦國百姓眼中是個神的存在,你用這個身份去,做很多事都會非常便利。”

林青龍點了點頭。

這些話說完,紀澤炎便道:“好吧,現在我就送你前去千王城吧,先拿了那寶藏再說。”這時他的雙眼變得血紅,手指在空中虛虛一劃,登時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血紅的裂縫。

這就是“脫殼”的神通,專為打破結界而研製的。

那裂縫生出一股極大的吸力,一下子就將林青龍吸了進去。林青龍隻覺得自己猶如狂風之中的落葉一般,翻卷著,飄蕩著,朝著遠方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