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輕,唯有一粒黃豆般大的油燈搖擺不定。

林青龍、紀澤炎,二人已經走入雲婆婆的住所之中。

廂房內,屏風床榻,內房外房,座椅家具都是上好木料,寬敞舒適。內房是雲清居住的房間,外房是伺候他的兩個丫頭歇息之處。晚上隻要有什麽事情,輕輕一喚,外房的丫鬟就要立刻起來,聽候主人的差遣吩咐。香爐中青煙嫋嫋,熏香襲人。

林青龍心道一聲好香,他們雖然是陰魂形態,卻依然可以聞到氣味,跟尋常人沒有兩樣。

紀澤炎低聲道:“這是迷香,不過不必擔心,陰神雖然可能問到氣味,卻因為身體不在,因而不會中迷香。”

林青龍聽了這話,微微驚訝,心想,這雲婆婆老糊塗了嗎,竟然在自己家裏燃迷香,豈不是害自己人麽?

突然腦海中一道電光急閃,林青龍登時想道:“難道雲婆婆早就料到今晚我們會來,這才布置了陷阱麽?”

他朝紀澤炎望去,可紀澤炎卻一臉淡然,一步一步朝裏走去。林青龍趕緊跟上。

方走兩步,又見到雲清常日裏的兩個丫鬟暈倒在地,渾然不知。林青龍定睛一看,這兩個丫鬟都是相貌奇醜,慘不忍睹。

其實雲清因為自己相貌不堪,因此將死囚村中所有女子全都用巫術將其麵容毀去。死囚村除了因為冰鎮酒聞名在外,還有著女子必醜的傳言。在傳言中,死囚村的女子並非一生下來便奇醜無比,有很多小女孩小姑娘長得還是很可人的,但是一旦成親圓房,相貌便越來越醜。

雲清的偏執害了死囚村所有的女子,當然死囚村的男人也並不好過,半夜醒來,總會看到一個醜陋不堪的老婆睡在自己身側,難免不嚇得心驚膽顫。

醜陋的女子很難提起死囚村男人的興致,因此一些有錢的男人便從外地娶了來貌美的小妾,他們覺得那才是人的生活,可是不妙的是,那些本來貌美的女子一旦來到死囚村之後,便通通變得醜陋不堪,如同死囚村本地女子一樣了。

其實這一切都是雲清一人作祟。林青龍掃了一眼地上昏倒的兩個丫鬟,沒由來覺得煩悶惡心,趕緊加快腳步,朝裏屋走去。

方行兩步,卻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從裏屋傳了出來,除了雲婆婆之外,竟然還有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難道雲婆婆將丫鬟迷倒,是為了同一男子偷情?

林青龍立刻否定了這一個想法,雲婆婆又老又醜,怎麽會有男人跟她……

林青龍又想,如果雲婆婆用幻術將那男子迷惑,如果再發生什麽,那也就說不定了。想到這裏,他自己都啞然失笑。

二人穿牆,入內房。

林青龍這時才看清兩個人的麵貌,其中又老又醜的老嫗自然便是雲清雲婆婆,而另一位男子,身穿黑色長袍子,身材很是見狀高大,雖然年過五旬,頭發花白,麵容卻仍舊俊朗的很,修長的手指上戴著一枚白玉戒指,那戒指泛著悠悠光澤,顯然跟尋常戒指不同,大概跟蘇媚兒的納戒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林青龍卻是認得這人,一見他之下,由不得“咦”了一聲。

紀澤炎見狀問道:“怎麽?你認識那黑袍人?”

林青龍咬了咬牙,眼中鋒芒露出一些恨意,道:“那人是千王城山族長老山智林,自從千王城時,他便橫行霸道,欺男霸女,他的兒子在京都做官,但不知是做什麽官?至於他的孫子,紀先生你也曾見過,便是臉上被我劃了三十六刀的山鳴,之後你我被其手下青山三霸追殺走散,我還險些丟了性命,若不是紅娘……哎,不再提啦,等殺了雲婆婆,我立即便去救她。隻是想不到山智林竟然跟雲婆婆還有聯係,難不成他也是桓元毅的幫凶麽?”

紀澤炎聞言微微頷首,心中盤算著:“原來這人就是山智林,早就聽說他一直豔羨山坤的山族宗主一位,這次前往京都,八成是想投靠桓元毅,借勢獲取一臂之力,此人擅於心計,運籌帷幄,上次便因他不知哪裏得來的‘書生之書’,害的老朽困在‘書’中足有半月之久……這真是一個不容小覷的人物。”二人心中都知道,山智林來到京都,事情萬萬沒有眼前所見這樣的簡單,一定是有著什麽不為人知的陰謀。林青龍側耳聽去,隻聽雲清麵色很是不快,一臉橫肉皺皺巴巴,冷哼一聲道:“桓公早就吩咐過了,要殺山坤和蕭玉奴,必須先拿下林青龍那雜種,難道山長老有意見不成?”

“嗯?”林青龍更是來了精神,想不到竟然能提到自己的名字,不過雲清罵他是“雜種”,令他有些不快,心中想殺她的殺機更盛。

山智林一麵玩弄著手指上的扳指,一麵笑道:“區區一個林青龍就能拿下龍威將軍山坤和九尾狐蕭玉奴?桓公太高看他了吧?”

“哼!林青龍那雜種雖然修為平平,武功不成,法術也不成,但是他偏偏是山坤的兒子,又是蕭玉奴看中的雙修者。”雲清道:“如此算來,這也是一位大人物了,他同京都中名氣最為旺盛的人物關係緊密!”

山智林笑道:“桓公以為山坤會為了林青龍遇到不測而大動幹戈,魂不守舍麽?看來你們並不知林青龍的底細。假設你們將全部賭注都砸在林青龍頭上,一定不能令山坤就範,恐怕桓公會輸得很慘。”

“林青龍的底細?你是指林青龍為何姓林而不姓山之事嗎?哼!你別以為老婆子不知道,他姓林就是因為他跟了他的母親姓林!”

山智林惻陰陰的笑著:“你以為這些傳言是真的?太天真了!其實在山族中,很多長老都知道山坤的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山坤那廝曾下了封口令,這才讓大家都絕口不提……”山智林冷笑著,續道:“你應該知道,我是山族中負責看守族譜的長老之一吧?”雲清點了點頭,不置可否,醜陋的臉上仍舊帶著不屑的神態。

山智林又道:“族譜中記錄了所有的山族人的名字,但是唯獨沒有林青龍的名字。”

雲清道:“這又怎樣,反正他也不姓山。”這話說完,雲清腦海中猛然一震:“我可真成了呆頭鵝,山族族譜可是記錄了所有的山族人的名字,就算林青龍因為隨了他母親的姓,那他也該是山族人哪,怎麽會沒進山族族譜呢?”

雲清此刻終於明白了過來,恍然大悟道:“原來……原來……”這個秘密果然讓她很吃驚,一驚之下,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看著雲清這樣震驚的表情,山智林哈哈大笑道:“看來雲婆婆已經明白了,其實林青龍.根本不是山坤的親生兒子,你可記得十五年前的那位大名鼎鼎的‘月蝕’宮月青,她才是林青龍的親生母親,她姓宮,而不姓林,林青龍絕不是山坤之子,由此可見一斑!”

兩人的這番話一字不漏的落入林青龍與紀澤炎的耳朵裏。

林青龍聽了這些話,登時目瞪口呆,腦中渾渾噩噩,他什麽也不能想,什麽也不敢想,呆若木雞,傻愣愣的待在原地。

紀澤炎瞧著他的樣子,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山智林冷笑道:“這些都是事實,當初山坤深愛那宮月青,二人好似神仙伴侶,共退楚軍。而不料之後一段日子,那宮月青卻懷上別人的兒子,生下林青龍之後,宮月青便不翼而飛,消失在人世間了,將那雜種留給山坤一人撫養。這件事不知是誰率先傳開,頓時引起軒然大波,在當時便是醜聞了!可惜山坤那時已經是山族宗主,惱羞成怒之下下了封口令,命令任何人不得討論林青龍的身世,其實這件事千王城裏很多老人都知道了,不過後來的那些孩子們都不知道。”

雲清道:“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檔子事,這般說來,那山坤到還是一個可憐人,沒看他整日龍威將軍威風的很,沒想到也是曾被戴了綠帽子,還一人撫養那賤人留下的孽種,他當初怎麽沒有一刀將這孽種殺了呢!?”

山智林哼了一聲:“你可知道,在十五年前,天下第一美女並不是蕭玉奴,而是宮月青。老夫曾在山坤府邸見過宮月青幾麵,她的美貌確實無人能比,足以令日月失色,她又是鬼國人,隻要這天下任何男子看她一眼,便足以情定終身!想必山坤是被她的美色迷住了,才甘心為她養兒子。”

他又冷笑一聲,繼續道:“不過山坤雖然毫無怨言的將林青龍撫養長大,不過在骨子裏卻恨透了他,這也苦了林青龍這小子了,從小到大,雖然有小王爺之名,卻沒有小王爺之實,在千王城時,林青龍小時候受盡同伴的欺淩,實在不像是名正言順的小王爺。”

這些話說得林青龍心如刀絞,這些過去的記憶,恐怕是他一生之中都無法抹去的汙點,隨時會被他人無情的揭開,肆意的嘲笑。

他更恨!

雲清這時又問:“那麽他的親生父親又是誰呢?”

林青龍聞言抬起頭來,朝著昏暗油燈下的山智林望去!

他也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