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日當頭,烈日炎炎,無數的知了在這一刻一齊慘叫,仿佛在麵臨最悲慟的時刻。
那蟬鳴聲,從整個落霞院的大樹裏頭一同叫起,像是緊繃的弦,像是出鞘的刀,像是無盡的仇恨,在這一刻極速膨脹!
在少年們的頭頂上,那巨大的火球正熊熊燃燒著,熱量在空氣中浮躁的沸騰起來,令每個人的影子都躲在自己的腳下,不敢露頭出麵,生怕將未來毀於一旦。
烈日中最毒的日頭落在林青龍的臉上,他微眯著雙眼,平淡的一張臉,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柳若仙立在那少年的身後,她俏生生的站在那裏,坦然自若。微風會吹亂她的發線,卻吹不亂她的內心。隻因柳若仙早就知道的,她麵前這位身子骨有些孱弱的少年,是出乎意料的強大。
所以她什麽都不怕。
那幾十個人高馬大的山族少年,早已將林青龍與柳若仙團團圍住,水泄不通。他們的臉上或罵或笑,表情各異,紛紛冷眼,等著看一場好戲上演。
“哼,這小小的林青龍居然敢招惹山鳴少爺的未婚妻,山鳴少年動了怒了,這回他是死定了!上次他挨一次就算了,這一次可沒有這麽簡單。”
“要說啊,他打死李漢也就算了,那李漢隻是縣令的兒子,倒是沒有什麽背景。可是想不到林青龍竟然敢打山鳴少爺的女人,山鳴少爺是誰啊,那可是長老大人的嫡長孫!這林青龍真是破罐子破摔,看來他是不想活了!”
“這一回林青龍不但惹上了山鳴少爺,還惹上了知府大人,這兩邊都是林青龍招惹不起的,看他這回該如何是好!”
“哈哈,這回真有好戲看了!真想看看這個所謂的‘小王爺’最後落得個什麽下場!哈哈哈哈哈……小王爺?真是一個笑話!”
眾山族少年的悄聲議論,混雜著許多冷嘲熱諷,猶如蒼蠅亂叫,紛紛擾擾。又像是密密麻麻的害蟲在心裏爬,令人煩躁。
雖說是小聲的冷嘲熱諷,但每個人都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他們嘲諷著,譏笑著,極要讓林青龍聽個清楚,也要讓山鳴聽個清楚。
奚落林青龍,本來就是這些山族少年平生的一大樂趣。
至於這些髒話要讓山鳴聽個一清二楚,便算得上是一種阿諛奉承,要把林青龍罵個狗血淋頭,才能在山鳴身上溜須拍馬。
這些笑罵聲紛紛落入林青龍的耳中,他卻既不著急,也不生氣,隻是淡然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柳若仙怔怔望著孱弱少年的輕笑,聽著周遭的笑聲罵語,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暗中撥動了她的心弦,她有些難過。
“就算貴為王爺之子,就算體內流淌著神聖的龍妖血脈,他卻還要遭受這些爛人的辱罵……原來,他的日子,未必好過。他幫了我,醫治我,他是這樣好的一個好人,卻要遭受這些不平等的待遇,真不公平……老天爺,你睜開眼了嗎?”
柳若仙揪心一痛,黯然神傷,她緊緊的握緊拳頭,手心中,有一葉鱗片,正散發著青碧幽光。
孱弱的少年抬起頭來,懶懶的撩起眼皮,望著對麵聳立猶如小塔似的山鳴,二人外形,一瘦一壯,在毒日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山鳴少爺,你帶了這麽多人圍了我,是所為何事呢?”
林青龍噙著一抹好似事不關己的笑容,不可思議的鎮靜,他理智的問了一句無關緊要的廢話,心裏頭卻回想著,在“上一世”時,這山鳴曾給他帶來多少的屈辱與悔恨……
在林青龍的童年時代,由於山坤與宮月青之間的誤會,讓林青龍在小小年紀,受盡冷言冷語。這些陰暗的回憶曾帶給林青龍的童年很大陰影,令他的性格自幼孤僻,終日沉默不語,難以像正常人一樣與別人交流溝通。
在林青龍的童年,隻有黑色,這一種單一的顏色。
但將林青龍的世界徹底染黑的人,卻是山鳴。
真正毀掉林青龍的人,也是山鳴。
山鳴身為山族長老的嫡長孫,自幼在落霞院中橫行霸道,無法無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就連學院中的大儒、武師,十之八九都看著山智林的佛麵,不敢阻攔,徹底的放縱了他。
這下一來,好似在這落霞院中,唯他山鳴獨尊,其他的任何人都得對他俯首稱臣,跪在他的腳下。
山鳴整日以毆打羞辱其他學子為樂,這些眾人皆知,不必多說。但是時間一長,他反倒是打膩了,罵膩了,僅僅是欺淩尋常的學子,並不能帶給他快樂的優越感。
於是山鳴少爺開始尋找新的獵物,新的獵物,要特別一些,難對付一些,因為隻有這樣才有樂趣。當一個人吃慣了山珍海味的時候,偶爾啃一啃筋頭巴腦倒也不錯。
於是山鳴少爺尋遍了整個落霞院,隻有一個人,可以算得上是他山鳴少爺的對手。
那就算山族宗主——山坤之子,林青龍。莫名其妙的姓氏,莫名其妙的身份,但無論如何,林青龍都是貨真價實的“小王爺”。如果這千王城中唯一的“小王爺”辱罵一番,徹底擊敗,再狠狠的踏上一隻腳,踩的那“小王爺”永世不得翻身,那一定是非常有成就感的!
從此之後,山鳴就開始處處找林青龍的麻煩,嘲笑他,捉弄他,他把林青龍的尊嚴踏在腳下。這一踩,就是十年!
在上一世裏,林青龍待在落霞院中足有十年時光。十年的歲月,他卻連一個朋友都交不到。
由於山鳴的緣故,沒有任何人敢與林青龍交朋友。如果有人敢與林青龍交朋友,下場定然是慘不忍睹,被罵被打自不必說,甚至永遠都無法進入落霞院。
於是林青龍始終是孤單寂寞的一個人。
一個人孤獨的上學,一個人孤獨的下學。
一個人孤獨的學文,一個人獨孤的習武。
沒有父愛,令童年的林青龍沒有安全感,像是斷線的風箏,隨風飄蕩。
沒有母愛,令童年的林青龍從來不曾體味過溫柔的暖意,不曾感受過最溫暖的懷抱。
但沒有朋友,就令童年的林青龍徹底的陷入孤獨寂寞的黑暗之中,就算他張開眼睛,在炎炎烈日之下,也尋不到半分光明。
屈指算來,正是山鳴曾毀了他!
在上一世,林青龍恨透了山鳴,因此他利用鬼眼請來孤魂野鬼,暗耗精血,修煉邪門法術。那些都是損害自己的兩傷法術,雖然林青龍終於在十五歲那年劃爛了山鳴的臉,但是他卻毀掉了自己的身體。
如果沒有遇上紀澤炎,他早就死了。
而現在,今時今日,林青龍不但沒有死,反而生氣十足的站在這裏。這一次,他要毀了山鳴。
報複的鮮血沸騰了起來,在林青龍的血管中湧動,他的臉上泛出一陣潮紅,眼中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山鳴見這林青龍被山族少年重重包圍,毫無逃路,非但不害怕,反而得意的笑了起來,心中怒焰更盛,恨不得現在就活剮了林青龍,以泄私憤
“林青龍,你敢動我的未婚妻,是不是不想活了?!金玉蓮姑娘可是當今千王城知府的女兒,身份顯赫,你既然打傷了她的臉,起碼得卸下一條腿!說吧,你想讓本少爺卸下你的左腿,還是卸下你的右腿?”
“金玉蓮是你的未婚妻?”林青龍譏諷著盯著山鳴看,從頭到腳,掃了個遍,最後“哼”了一聲,冷笑道:“眾人都說山鳴少爺天賦異稟,與眾不同,原來我是不信的,今兒我倒是信了。其他男人,都喜歡漂亮美人,出水芙蓉也好,傾國傾城也罷。可唯獨你山鳴少爺喜歡破了相的醜婆娘,口味特別,可見山鳴少爺的確是天賦異稟,與眾不同呢!”
柳若仙聽著林青龍慢悠悠的講話,隻覺得好笑,最後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林青龍接著笑嗬嗬的說道:“山鳴少爺想要我林青龍的腿麽?無論是左腿還是右腿,都長在我的身上,你若是有種,就過來拿啊!”
聽了這話,山鳴臉色鐵青,怒火中燒,一下子就變了臉色,指著林青龍高聲叫道:“林青龍,你這是找死!”
隨著一聲暴喝,山鳴二話不說,身子一俯,一拳射出,獵獵勁風,頓時疾卷,直掠向林青龍!
半途之中,他五指一張,又猛然一合,那拳頭頓時暴漲了數倍,仿佛一顆人頭一般大小,隨著勁風滾滾,朝著林青龍當頭罩下!
啪!
倒也不見林青龍有何動作,看似隻是拉著柳若仙往後小退了一步。
這往後簡單的退一步,沒有任何玄妙可言,卻能與柳若仙一同輕鬆避過山鳴的重重拳風,這讓在場的不少山族少年都吃了一驚。
就連山鳴亦是怔了怔,他沒想到這一拳居然被林青龍避過了。他自然知道,以前的林青龍是絕對不可能閃不過他這一拳的。
“不錯,林青龍,看來你的確苦練了一番,武功有些長進。可惜,你還是鬥不過我的!”山鳴目光一閃,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