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小院,伴著茶香嫋嫋,一位老者正半靠在藤椅之上,手中拿了一卷書,細細品味。

身後那枯黃的樹上,隻徐徐往下落著枯葉。

這老者正是虛無子。

他舉起茶,品茗一番,心中坦然,暗道:“自從派那周清尋山問水之後,耳根子便清淨了許多,整日來喝茶讀書,倒也悠然自在,我快成了世外高人了。”

自嘲一番,虛無子又想起林青龍來。

“自從上次一別,小林子怕是又有半月不曾來見我了,是做了‘黃粱一夢’麽?時間估摸著,該是那唐鈺出關的日子了,我得想法子找到小林子,讓他小心一些。唐鈺……唐鈺……”

虛無子反複的念著這個名字,突然“嘿嘿”的笑了兩聲,眼裏放出光來,而那眼光旋即低沉下去,他又搖了搖頭,不知他心裏到底想著什麽。

他放下茶杯,低頭又看那書。

牆頭上,正有一縷若有若無的淡淡黑霧緩緩飄來。

那黑霧實在是單薄,絲絲縷縷,肉眼難辨,仿佛隻要一陣清風吹來,就可以立刻把那黑霧吹得煙消雲散。

就連虛無子都沒有察覺那死氣的來臨,他仍在垂著頭,看著書本。

隻到,那屢死氣飄落在虛無子手中的那卷書上,才令虛無子動容,眼睛凝視著那一絲死氣,表情越發凝重起來。

“嗤嗤——”

一陣細微的響動聲起,那絲死氣一陣翻騰,凝聚成幾個黑色的小字,落在虛無子手中的書卷上。

赫然正是“唐鈺”二字!

虛無子皺起眉頭,眼中神色變幻,顯然,他已經明白了前因後果!

片刻之後,他眉頭舒展,低低的輕笑道:“他的手段真快,幾乎要超過我的預期了……不過……”

自言自語著,他起身站起,腳踏碎石鋪就的小路,朝著屋裏緩緩走去。

那屋裏一片黑暗。

……

……

林青龍腳步踉蹌的走著,臉色很難看。方才背後那一擊,幾乎要了他的半條命。

此刻他胸中仍然是氣血翻騰,無法平息。每行一步,胸中的氣血便是一滯,難受極了。

唐鈺的力道猶如餘音繞梁,三日不散,久久的盤旋在他的經脈中,不停的破壞著林青龍的經絡。

盡管金身真氣不停的修複著受傷的經脈,那一掌暫時不會要了林青龍的性命,不過林青龍的樣子仍舊很難堪,他身上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衫,雙腿發軟無力,難受的打顫。

身後,唐鈺仍在溫和的笑著,夕陽的餘光落在他的臉上,顯得那笑容有些猙獰。

“林小友,若是你行得再慢一些,還會有一掌落在你身上。倘若林小友需要我的‘鞭策’,那你盡可走的再慢一些,或者繼續在城裏兜圈子,都沒有關係。隻是,我覺得林小友挨不住第二掌了。”

“是嗎?”

林青龍擦幹淨了嘴角的鮮血,冷笑一聲,道:“那前輩盡管打死我吧,現在我受了傷,走的隻會更慢,如果前輩等不及,大可以殺了我。隻是,恐怕前輩永遠都見不得虛無子了。”

唐鈺不置可否,不笑,但也不生氣,跟在他的身後,緩緩的飄行。

“嘿嘿……如果不能親眼見到虛無子魂飛魄散,前輩是不是永遠都無法安心,就連睡覺的時候都得睜著一隻眼呢?”

……

不多時,林青龍終於停下腳步,抬頭朝左邊望去。

左手邊赫然掛著“千滋百味”的招牌,林青龍一指,“到了,就是這裏。”

唐鈺道:“你進去,我跟在你的身後。”

林青龍微微皺眉,唐鈺的謹慎,有些出乎意料了。

抬起腳,邁進了酒樓,大廳中,空空蕩蕩,安安靜靜,隻有一個佝僂蒼老的身影立在那裏。

是徐老頭。

林青龍朝徐老頭望去,徐老頭今晚穿得非常整齊,身上是黑色的絲綢袍子,腳上是烏鞋淨襪,頭發也是打理過的,兩鬢已經是白發斑斑。

見林青龍正望著自己,徐老頭也對他點了點頭,淡然一笑,而後望著林青龍胸前的鮮血,眼中露出難過的神色。他竟是一眼都不看林青龍身後的唐鈺。

這酒樓平日裏都是熱熱鬧鬧,生意極好,但是今晚卻非常特殊,不但沒有客人,就連其他的小二,廚房,打雜的都沒有。

隻有一個老頭。

“有意思。”

唐鈺輕笑道,“我素問‘千滋百味’是都城裏最大的酒樓,生意極好,掌櫃精明,而且似乎很有些路子,很有些勢力,聽說是姓徐,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徐老板竟然是虛無子的手下。”

“前輩,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林青龍撂下這麽一句,抬著腳步,往酒樓後院走去。

徐老頭卻沉默著,不說話,甚至連正眼都不看唐鈺。隻是垂著手,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他像是一座山,要擋住唐鈺的去路!

唐鈺卻是眼中精光一閃,念頭一動!

那徐老頭的身子登時被打飛出去,口中吐出一道血箭,蒼老的身子將牆壁撞碎一個大洞,倒在牆外,再也起不來了。

林青龍暗中歎了口氣,他知道唐鈺是不會放過虛無子的手下,絕對不會。既然連林青龍都知道,徐老頭一定也早就知道。

而徐老頭也早就知道唐鈺會來,虛無子讓他逃,但是他不逃,他遣走了自己的夥計廚房雜役,自己卻留下來。

他亦是知道自己那微末的修為根本不堪一擊,但是他卻要留在這裏,即使攔不住唐鈺,也要站在這裏,或者死在這裏。

即使他現在倒在石堆裏,口中鮮血狂湧。

“前輩,你打敗了一個沒有什麽修為的酒店掌櫃,您可真是好手段!”

林青龍冷冷的諷刺了一句,飛步上前,扶起了倒在石堆中的徐老頭。

在扶徐老頭的那一刻,林青龍隻覺得徐老頭的身子很輕,蒼老的軀體裏麵,逝去了全部的年華,早已經什麽不剩了。徐老頭的胸口赫然是一個漆黑的手掌印,與林青龍背上的手印一模一樣。

他隻不過是個蒼老的老人罷了,他並不是修道者。

那一刻,林青龍對唐鈺升騰起了無比的恨意,他背對著唐鈺,緊咬著牙關,他不能讓唐鈺看見他的表情,也不能讓唐鈺感覺到他的恨意。

此刻,徐老頭還有一口氣尚在,他眼中螢光閃動,沾滿血的手,突然握住了林青龍的手!

林青龍一下子覺得手裏被塞了一件硬硬的東西。

他張開手,低頭一看,手心裏竟是一個小玉瞳簡!

林青龍什麽都來不及說,徐老頭身子一僵,斷氣而去。

而林青龍緩緩起身,將玉瞳簡藏在了手心,他知道這玉瞳簡事關重要,他必須立刻讀出玉瞳簡中的內容。

就在唐鈺的眼皮底下!